第1章 半枝柳（上）

　　如也是個鬼魂，被鬼差黑著臉送到了地獄的兩通司。

　　「送信？！」如也有些懵，為什麼死了之後還有差事的。

　　鬼差可勁點頭，「反正就是在這負責往陽間送信，順便幫死不瞑目的鬼從人間捎點東西。」

　　如也抬起手瞧了瞧，皮膚蒼白確定自己是死了。

　　他有些迷茫，「可我已經死了，怎麼去陽間啊？」

　　鬼差似乎被問住了，憋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你陽間功德太多，一時半會死不利索，可以去陽間，兩通司邊有個兩通橋，你去橋頭摸著青石心中默念想去的地方就去了。」

　　如也聽得似懂非懂，鬼差又補充一句，「不過你每次去陽間只能待上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到了就會自動回到地府。」

　　自動回地府是什麼意思？

　　如也眨眨眼，伸手比劃一下，「就這麼嗖地一下回來的那種？」

　　鬼差只想趕快結束這趟差事，一個勁點頭，「對對對，就這麼回來。」

　　如也：「……」

　　「反正這以後就是你的差事了！」鬼差迫不及待地轉身就走，轉眼就走出兩通司，如也衝他背影喊道，「那這差事我要一直幹下去？」

　　鬼差的身體嚇得一栽歪，連忙又站直了，「不知道！」

　　然後一溜煙就跑了，剩下如也站在兩通司裡，裡面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連個能尋問的小鬼也沒有。

　　兩通司裡只有一方桌案，上面還有各式筆墨，桌後一把太師椅，如也走過去坐下，面前鋪著一疊宣紙，他在人間時是個小官，沒什麼實權也是成天的舞文弄墨，沒成想到了陰間還是要寫字。

　　既來之，則安之。

　　如也剛拿起支筆沾了墨，想要寫幾筆，忽然鼻間飄過一陣脂粉味。

　　他一抬頭，一個濃妝艷抹的女鬼坐在了桌前，穿著紅粉抹胸裙，外罩黃紗香肩半露，脂粉味就是她身上飄來的。

　　如也沒想到這麼快就有鬼來了，他一隻手撩起袖子防止沾上墨水，然後把筆輕輕放下，「姑娘，是要送信嗎？」

　　女鬼愣了一下，而後緩過神來，按了按鬢邊發縷，從袖中拿出封香氣四溢的信，「我這有封信想勞煩判……啊鬼差大人幫我送到陽間。」

　　她一著急險些咬到舌頭，如也接過信，「不用叫我鬼差大人，喚我如也就可以。」

　　女鬼卻像嚇到一樣，慌忙搖頭，搖得頭上的朱釵都跟著顫，「陰間的規矩不能叫鬼差大人的名字。」

　　如也沒想到還有這種規矩，想了想道，「那你叫我聞人吧。」

　　他邊說還邊拿起筆在紙上寫下兩個字——文人。

　　同音不同字應該沒問題吧，如也不知怎麼就是希望有人還會喊出自己的名字。

　　女鬼才放下心，一口一個聞人先生，她聲音尖細也不知生前是做什麼的，如也忍不住搓搓胳膊，「姑娘，這信要送給誰？」

　　女鬼抓起一縷頭髮在手中繞了繞，半晌才道，「送到三溪村，幫我給……」

　　如也仔細把信放好，「給誰？」

　　女鬼想了半天才道，「幫我給村子裡身手最好的男人。」

　　如也：「……」這怎麼聽著像比武招親似的？

　　他小心地問道，「對方年紀大概多大？」

　　女鬼垂下眼似在回憶，「大約是青年，也許是中年……他，他能認得這信上花紋……」

　　「好。」如也起身揣著信就要出發，女鬼卻忽然叫住他，「等等，聞人先生！」

　　「嗯？」他停下腳步，「姑娘是想起什麼了嗎？」

　　女鬼好似透過他在看另一個人，「聞人先生，能不能幫我折一段柳枝。」

　　如也微微一笑，「這個不難，要什麼樣的？」

　　女鬼抬手將肩頭滑落的衣服拉好，一瞬間如也覺得她像個富貴人家的小姐，「先生幫我折段高處最嫩的就好。」

　　如也點點頭，抬腳出了兩通司走上兩通橋，橋邊有塊大青石碑，上書四個字——心想事成。

　　還真是貼切，如也笑了下，抬手摸上石碑閉眼心中默念三溪村，耳畔似有一陣陰冷的風拂過，馬上又消失，緊接著就感到身上暖暖的。

　　如也睜開眼看見日頭高昇，鳥語花香微風陣陣，他竟真的回了陽間。

　　腳下泥土的觸感也真實無比，如也走了幾步，不由感嘆還是活著好。

　　可惜只有一個時辰，如也摸摸懷中的信，趕緊向三溪村走去，他被傳來的地方是三溪村不遠處，沒走多遠就看到一個木製門欄，上面掛個牌子——三溪村。

　　倒真是好找，如也哭笑不得。

　　他信步走進村子，此時是正午，大約是村裡人家都忙著吃午飯，一路上都沒幾個人，反倒是飯菜香一路飄散，把如也都聞餓了。

　　他揉了揉肚子，沒想到回到陽間這一個時辰也是會渴會餓。

　　如也想著快點幫女鬼找到那個收信的人，回到陰間他就不餓了，可惜村裡家家閉門吃飯，一時半會也不知道怎麼找到那人。

　　這差事還真不容易，難怪沒人幹。

　　日頭懸在頭頂，如也抬起袖子擦了擦汗，村子都快走到頭都沒看到壯實點的男人，正想從頭再走一遍，忽然聽到劈柴的聲音。

　　劈柴聲清脆果斷，一聽就是個力氣大的人。

　　如也尋著聲音找過去，正看到籬笆裡有個半身赤裸的青年握把斧頭正劈著柴，長相英俊，兩道劍眉下眼睛炯亮，鼻子高挺薄唇抿著，身上佈滿肌肉卻不是壯得駭人那種，反而看著有種身手不凡的感覺。

　　青年頭髮綁得高高的，蜜色的膚上布著汗水，他卻不覺得累，劈柴的速度絲毫不減。

　　如也看了會，見他沒有主動搭理自己的意思，斟酌著開口，「少俠？」

　　青年停下動作，抬頭隔著籬笆望著他，「嗯？」

　　他一開口，如也聽得胸口一熱，右手小手指不知為何突然緊了一下，像是突然被繩子勒住了，他一低頭發現右手上什麼也沒有。

　　如也沒空想這是怎麼回事，一個時辰已經過去半個，他摸著懷裡的信，「少俠，你是這村子的人嗎？」

　　青年乾脆扔下斧頭走過來，兩人之間就隔著個籬笆，如也彷彿能感到他身上的熱度，「叫我戎鏡。」

　　聲音低沉耐聽，還莫名帶了一絲寵溺？

　　如也臉有些微紅，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害羞，「戎少俠，你是……」

　　還沒問完就被打斷，戎鏡看著他道，「我是。」

　　他回答地這麼果斷，如也還有些措手不及，慌忙拿出了信，他也不知道為何見到戎鏡會這麼緊張，「這花紋你……」

　　戎鏡直接把信接過，「這花紋我見過。」

　　「啊？」事情順利得不可思議，如也都有些愣住，呆呆地開口，「你……要不再看看？」

　　戎鏡很果斷，「不用。」

　　如也還有些擔心送錯了人，畢竟他是第一次送信，「那你是在哪見過這花紋？」

　　戎鏡勾起嘴角，眼神卻一直看向他，「這花紋我母親家以前常用，可惜我母親在我小時候去世了。」

　　如也鬆口氣，猜想那女鬼也許是戎鏡的母親，他原以為這信是要給她情郎，沒想到是給兒子，好在算是送成了。

　　「那就交給你了……」如也想起女鬼所托的另一件事，猶豫了一下又問他，「戎少俠知不知道哪裡有柳樹？」

　　「知道。」戎鏡似乎對這信一點都不感興趣，「你等我穿件衣服帶你去。」

　　他說完就轉身往屋裡走，如也就站在籬笆外等他，想著剩下的時間還來不來得及，好在戎鏡很快就出來了。

　　他穿著一身青衣，手中還拿著一柄劍，看上去像個真大俠。

　　如也生前就很喜歡這種俠士風範，不禁多看了兩眼，戎鏡注意到他的目光，假裝不經意地挺直了腰，「如何？」

　　如也下意識答道，「好看。」

　　說完又覺得不對，「我的意思是這麼穿看著挺合適……」

　　戎鏡倒是挺高興，忍不住挑起嘴角，又想顯得矜持特意走在前面，留給如也一個帥氣的背影，「走吧，帶你去找柳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