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不過一篇戲文,紫鱗王理所當然地覺得這東西引不起什麼風浪。
但是事實上,他遠遠低估了娛樂八卦對於這個貧乏世界的影響。就算修為高深,但是修行界並非是一個追求享樂的世界。即使有能力達成各種高難度的娛樂項目,修士們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卻都花費在修行和戰鬥上。
當然,就某一種程度上來說,戰鬥本身就是一種娛樂。葉柏涵作為最為好戰的劍宗弟子,即使本人性格偏靜,耳濡目染之下也不得不承認,劍法和法術上的比試,本身就是一種最為刺激驚險的對抗運動,勝過大部分室外娛樂活動。
但是即使如此,也並非說修士們就不需要其它的娛樂了。否則方丈城裡也不會有梨園這樣的地方,演著凡人的戲目,生意竟也相當不錯。
但是凡人的戲目對於修士來說終究還是隔了一層。非要形容的話,就如同本國人看外國人寫出來的故事,即便在加上重重註釋之後看懂了,娛樂的效用也有,只是隔了一層。
修士看凡人,雖然不算是異國,但是意義上是一樣的。雙方的層次相差太多,所以凡人的故事也往往都如隔靴搔癢,並不能真正戳中癢處。
葉柏涵的故事說起來倒是並不稀奇,其實只是稍微探討了一下禪宗的核心理念。只是在探討的同時,他微妙地轉換了一下立場,寫了一段修士的修行故事。內容真的說起來並不稀罕,但是代入感卻強了許多。
在這裡,主角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以一般此類劇目的作者視角來看),而是一個普通的由凡人入道的禪宗修者。他的一生也符合禪宗一般推崇的修行方式——一念入道,善行修道,一朝得悟。
雖然摻雜了西方佛國這種不倫不類的東西,但是故事的核心是既貼近又新奇的。說穿了一點都不稀奇,不過就是仙人流的劇本。
但是卻很快引起了不少修士的關注。
加上這戲本本身的核心更貼近於禪宗,而方丈城內聚集最多的可能就是禪宗修士,所以這戲本還真的慢慢受到了歡迎。
梨園的生意火爆,老闆更是笑得合不攏嘴。不過其中也有不那平和的時候,比如說此時就有人為了西天佛國是不是存在而爆發了爭論。
「其它也就罷了,只是這三千世界的說法,也太過誇大其詞了。我等修道之人,如何能夠這般誇大不誠?」
另一位修士卻不以為然,開口說道:「這所謂三千世界,想來不過就是一個代指而已,暗指道之無限大。正如戲中所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智慧),花非真正的話,葉也非真正的葉,只不過是一種象徵。」
另一位禪修沉思半晌,卻開口說道:「我倒覺得,那並不僅僅只是象徵。」
另兩名修士看他。
那修士便說道:「你們不覺得奇怪嗎?這部戲看似一般戲本,感覺卻是在講禪宗法,偏偏講禪宗法的時候,獨獨要造出一個乍看荒誕無稽,細思卻頗有玄機的所謂佛門……而且戲本中頗有一些禪機妙語,怎麼看也不是普通人能撰寫出來的。」
他的同伴愣了一愣,略作思索,然後才開口說道:「你是說,寫這戲本之人,本身可能是哪位禪宗高人?」
修士便叫了侍者,問道:「你可知道,寫這戲本的先生是什麼人?」
侍者頓時露出了為難的神色,說道:「我們這兒的大多數戲本,都是班主通過各種各樣的渠道拿到手的,具體的出處我也不知道。」
修士便說道:「那便請你們班主出來說話。」
班主出來了之後,修士問了同樣的問題,班主就回答道:「撰寫這戲本子的先生確實是位修士,終於姓名卻是不方便由我來透露。這位先生就住在城西的博物坊,且不介意有人前去拜訪。」
修士愣了一下,才問道:「這位先生如何稱呼?我們要找人,總要有個線索吧?」
班主說道:「他姓葉,是一位丹師,目前就寄住在博物坊最大的那座宅子裡。閣下到了那裡,與門童一說,應該就知道了。」
這個回答倒是讓修士有些意外,說道:「竟然是一位丹修?我還以為作者應當是一位禪修大能呢……」他話裡還有一些未竟之語,卻是想這位丹修是自己編撰了這樣一個戲本,還是另外從哪裡見過相關的典籍。
不過這話問出來想來也沒有什麼用,所以修士便沒有多問,想要等到之後見到了這位丹修再詢問。
宅子的訪客貿然增多,而且都是來見葉柏涵的,其實讓管事和紫鱗王都頗為頭疼。
但是人家只是慕名來詢問戲本有關的問題,許多甚至都是州內禪修門派的弟子,並非葉柏涵搬來的救兵,管事和紫鱗王也不好阻止。
但是紫鱗王直覺靈敏,隱隱已經察覺到放任葉柏涵這樣與人接觸,很快會造成嚴重的後果。葉柏涵在通過與這些禪宗弟子的接觸和往來搜集信息,而且成果斐然。
在這個過程中,他瞭解到了林墨乘在方丈山的很多情況。比如林墨乘在方丈山之中並非是以本來身份在行動,很多人對於此處主人的認識,都是一位「禪宗上師」。
據說,這位禪宗上師隱居此地已經有將近四百年。
四百年的話……葉柏涵猜測,可能是從他還在與月白的師兄往來的時候開始,就已經在此地經營了。
這倒並不讓人覺得意外,想當年他的道侶是禪宗中人,林墨乘自然也應當與禪宗有所接觸。只是他到底是如何在此地獲得這一個身份的,葉柏涵卻是一時難以判斷。
他考慮了一下在方丈城的幾位宗師面前揭穿林墨乘真實身份的可能性,後來又覺得不妥。因為普通修士不知道,不代表方丈山的一些大能也不知道。葉柏涵想要一擊即中,事先必須先瞭解到方丈山各方勢力真正的態度,而這對他來說很難。
就算是以戲本這種東西引起他人的注意,他能夠吸引到的也只是一些很底層的關注,而這對於對抗林墨乘毫無作用。
葉柏涵也只能耐下心來,繼續步步為營,一點一點嘗試著打開局面。
他知道自己現在功力受到禁制的情況下,想要以正常方式打入修士圈子很難,所以只能轉換路線,以一些引人注目的舉動和言行吸引人的視線,主動引人來打探消息。
寫戲本是一個比較偏門的做法,能不能引人注目全然看運氣。但是在葉柏涵看來,不管前世的佛教有沒有真正的法力,至少在理念和經義上是對人有吸引力的。他巧妙地利用了自己在這部分的知識,以此作為誘餌試圖吸引禪宗人士。
而事實上,他成功了。
紫鱗王這天出現的時候,就看到有人來拜訪葉柏涵。事實上,這段時間裡,基本上天天都有禪宗修士來拜訪葉柏涵,而且隨著時間過去,層次也在慢慢變高。
紫鱗王對此也感到十分頭疼。如果阻止葉柏涵與人往來,似乎並沒有這樣的必要,畢竟只是一些普通修士,談論的也都是一些禪宗理論。但是若是不阻止,不知道葉柏涵什麼時候就會開始找到借力點,藉機發力。
因為如此,紫鱗王開始指使管事和侍從,有挑選性地為葉柏涵拒絕掉一些訪客。可惜葉柏涵的交際圈一旦打開,想要控制其蔓延就非常困難,畢竟訪客會帶來訪客,被拒絕的客人也能通過一些認識的人攜同來訪。
紫鱗王只能盡可能緊迫逼人地盯著葉柏涵。
葉柏涵對此也感到有些麻煩,便問道:「說起來你是鮫人之王,事務應該也很多才對。你都不用管你的族人嗎?」
紫鱗王聳肩,說道:「我族與人族不同,沒有你們那麼多花樣,族人一般也不需要王來管理。他們自然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葉柏涵聽了,沉默了一下,說道:「明白了。」鮫人族的王比起實際的職權來說,可能象徵性的意義反而更大一些,所以紫鱗王才能到陸地上亂跑。
他想了想,問道:「你離開水那麼久,不會感到不便嗎?」
紫鱗王說道:「你想擺脫我?恐怕沒這麼容易。陸地上是沒有海裡舒服,不過平日裡多泡幾個澡勉強也能消解乾燥感。無論如何,林墨乘回來之前,我會好好看著你的。」
葉柏涵聽了,卻沒有生氣,只是理了理散下來的額髮,意味深長地說道:「原來如此。」
這日陽光璀璨,應該是屬於會讓紫鱗王感到乾燥的日子,葉柏涵特意請了人來參加園遊會,順便欣賞他最近完成的畫作。
他跟林墨乘說自己想要做些「琴棋書畫」相關的事情做消遣,果然守諾。寫完了戲本之後,他就開始繪製起了萬佛錄。
萬佛錄是無數張佛像結合在一起的畫本。葉柏涵其實記不得佛教之中到底有多少佛陀了,所以他也就靠著僅有的記憶隨便畫畫,記不得就現編補充,反正也沒有人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畫像的風格跟前世的佛陀完全不同,基本上除了一些主要特徵,整個風格都沒有一點相似。這個世界可不崇拜那些光頭大肚的佛尊,所以葉柏涵的畫像之中,佛陀的樣貌更像是東南亞本土的陰柔美貌,卻又多了幾分此世仙人的風姿。
不過畫作隨心所欲,生平的敘述卻顯得慎重和用心許多。葉柏涵就想要靠著這玩意兒打開局面呢。
園子裡氣氛熱鬧,紫鱗王卻感到了煩躁。他看了葉柏涵被人圍在中間,覺得園遊會一時半會兒不會結束,對方短時間也不可能脫身,想了想,便獨自離開了一下。
葉柏涵見他走開之後,便對一位修士說道:「這一問,我還真的就知道答案了。」
那禪修說道:「上人都難解的問題,我卻不信先生就能解答出來。」
葉柏涵說道:「不如我們賭上一賭,若是我能答出尊者的疑惑……」他突然靠近那禪修,在他耳邊附耳說了幾句。
那禪修愣了一愣,卻笑了起來,說道:「若是真能解答出來,我又何惜些許賭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