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接下來，梁季聞讓林舒參觀了一場治療的完整過程。

　　這一場治療的對象是一個青年男人，剛到療養所的時候臉色非常難看，可以明顯發現情緒不好。

　　雖然看到梁季聞之後勉強跟他打了個招呼，不過多餘的寒暄就沒有了。他直接開口對治療師說：「半個小時，我還有一樁生意要談。」

　　治療師聽了，也沒有太多廢話，直接就讓他坐下，然後開始給青年安裝設備。

　　林舒之前就發現了，這些來治療的人，在鼻，耳，眼附近都被貼上了一些連著數據線的金屬貼片，也不知道都是做什麼用的。

　　男人被貼上金屬貼片之後不久，治療師就一邊開始播放起了音樂。音樂是極為舒緩動聽的輕音樂，作為音癡林舒反正是聽不出個三七二十一的，知道挺好聽就行了。

　　不過這挺好聽的音樂起到的卻遠遠不止是「挺好聽」的功效。

　　只見男人坐在椅子上，一開始臉色還挺難看，但是隨著時間過去，不知不覺那表情就慢慢舒展開來，甚至慢慢帶上了些許笑容……最後甚至還睡著了。

　　等治療師把他叫醒的時候，他的情緒已經完全平復下來了。

　　林舒覺得奇妙。

　　梁季聞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他的想法，開口問道：「想不想親自試試治療過程？」

　　林舒回答道：「好。」

　　梁季聞就讓治療師清理了一下躺椅，讓林舒坐了上去，並開始親手為他貼上了金屬膜片，然後讓林舒放鬆。

　　林舒躺了一會兒，就突然聞到了一股十分清新的幽香，香氣似有還無，並不濃郁匠氣，是一種感覺上更加自然的香氣。

　　林舒忍不住開口問道：「這是什麼氣味？你們放香氛了？」

　　結果這麼開口一問，卻覺得連口中都吃了一嘴香味，趕緊又閉上了。

　　梁季聞對他解釋道：「這不是真的香氣。這是模仿一種特定香氣會對你的嗅覺產生作用的神經信號，這個發送器在你鼻子附近放出特定的信號波動，你的嗅覺神經接收到之後，就會有聞到了香氣的錯覺。」

　　他這樣說著的時候，聲音突然變得清晰逼近起來。明明距離也沒有更加接近，音量也沒有刻意抬高，但是當那聲音進入林舒的耳中時，那聲音就是出現了明顯的變化，突然變得清楚分明，振聾發聵起來。

　　非要形容的話，就像在人聲嘈雜的酒會之中，有個人開口對你說話。那聲音本來並不響亮，與周圍的聲音也沒有什麼不同。

　　但是突然之間，周圍的嘈雜都開始消失，時間彷彿突然從躁動的午後變成了沒有一點聲音，整個世界都彷彿被定格的午夜。

　　而只有那個聲音還在繼續，在寂靜的夜裡彷彿被無限地放大，甚至每一個音階都被帶上了反覆迴響的餘音。

　　事實上，真實的感覺和這情況還是有點區別的。但是如果讓林舒來形容的話，這確實已經是他能夠想到的最貼切的形容了。

　　梁季聞使用了一種手段，過濾掉……或者說屏蔽掉了大量雜音，只把某些高於一定分貝的聲音進行了精化，加強了聲音本身的分辨率。

　　這種手段……林舒是知道原理的。

　　在多年之後的未來，大部分虛擬遊戲裡其實就用上了這種手段——隔絕大部分的外界信號和一部分的生物信號，而以一些設定好的信號數據來進行代替。

　　新白科技目前的技術顯然還不成熟，但是已經形成了比較完善的雛形。這進展算是相當不錯了，林舒放下了許多多餘的想法，放鬆了精神，聽著之後響起的音樂，不知不覺也跟之前接受治療的青年一樣睡了過去。

　　睡著的時候，他還做了一個夢。醒來幾乎沒有夢境裡的情節殘留，只記得是個很溫柔很讓人覺得愉快的夢境。

　　他睡著之後，眉頭不再皺起，也沒有了醒著時候那無時無刻不若有所思無時無刻不在爭分奪秒忙完一項工作又去忙另外一項的緊迫感。

　　明明還是個少年人，卻彷彿把人生的每一刻都當做了最後一刻來活著。

　　梁季聞打發走了治療師之後，就輕輕半蹲半跪到了躺椅旁邊，認真地看了半晌林舒那張其實還帶著稚氣，卻又因為過於少年老成而讓人平時無法意識到的臉。

　　這樣看起來，少年就像個純真無邪的天使。

　　腦子裡冒出這樣的想法的時候，梁季聞就忍不住回憶起更小時候的事情。梁季聞其實已經不記得第一次和林舒見面時是什麼時候，大概留下了怎麼樣的印象，畢竟當時太小。

　　不過小時候梁季聞對林舒的印象一直是一個漂亮的小天使。林舒不像他那個被老媽溺愛到沒有眼色成日不分時段只知道爭寵的老妹，小男孩頭腦聰明行為卻不調皮，性格乖巧態度卻不畏縮，當哥哥的梁季聞怎麼看他怎麼覺得討人喜歡。

　　梁季聞一直很遺憾自家媽媽生的為什麼是個妹妹而不是弟弟……哪怕是哥哥姐姐也好啊。反正不管怎麼看，他妹荷小語都是一眾兄弟姐妹之中性格最討人嫌的。

　　雖然長大之後好歹明白了性格這事情跟年紀性別沒有關係，大概只跟父母的教育方式有關係，但是梁季聞心裡的遺憾卻終究是一直留了下來。

　　十歲前的林舒乖巧可愛，天真無邪，是梁季聞心裡最理想的兄弟姐妹。他小時候想過很多次，如果林舒是他的親弟弟，他肯定不會跟對方計較零食玩具，不但如此，他還會把自己所有的遊戲機都跟林舒一起分享，只要林舒喜歡吃的東西，他都可以讓給他。

　　這種哥哥的心情，梁季聞幾乎全部貢獻給了林舒，完全沒有留給他老妹一點。也就是近幾年，梁荷語長大了不少，也開始懂得除了跟哥哥爭寵之外，好歹也要偶爾撒撒嬌，討好討好老哥，梁季聞才好歹跟她修復了一點兄妹關係。

　　但是梁季聞承認，在他心裡，最疼愛的弟弟妹妹肯定是林小舒，而不是那個一生氣就是會他的遊戲進度刪改覆蓋得一塌糊塗，會在他喜歡的科技雜誌上塗口紅，末了在父母面前誣陷他的荷小語。

　　可惜他的小天使只存活到了十歲那年。

　　梁季聞見過林錦華的次數不多，但是在他心裡，對這位幾乎沒有什麼印象的姑丈其實一直有著深深的嫌惡。

　　他一直覺得林舒變成現在這樣是林錦華的錯。

　　似乎就是林舒十歲左右的時候，梁月華跟林錦華離了婚。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林舒變得和父母離婚之前很不一樣……他變得不愛說話，很多心事，有時候雖然笑著，但是梁季聞卻覺得他並不開心。

　　小天使太早太早就有了凡人的煩惱，這是誰的錯呢？

　　然而更可怕的是，那時候他父母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竟然想要慫恿梁月華不要管林舒，也不要爭取林舒的撫養權。要知道那時候林錦華是離婚過錯方，有出軌的實證，梁月華要爭取林舒的撫養權，還是很有把握的。

　　但是梁季聞的父母卻對梁月華說：「妹妹，你這樣的人品，嫁錯一次人已經是吃了大虧了，難道後半輩子還要帶個拖油瓶繼續跟人將就湊活？林舒他畢竟是林錦華的兒子，他再怎麼樣，那也是他唯一的親生兒子，他總歸不會虐待自己的兒子的。你要為自己的考慮。」

　　梁季聞站在那裡，幾近全身僵硬。梁二舅似乎也沒有在意兒子的想法，也不擔憂他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會有什麼想法，所有話都完全是當著梁季聞的面大大方方說的。

　　梁二舅可能不覺得什麼，他心疼的是自家妹妹。但是梁月華卻心疼自己的寶貝兒子，梁季聞也完全無法接受，自己的父親竟然會慫恿自家姑姑拋棄林舒。

　　那時梁敬言的語氣都變了。以往林舒來的時候，他總是很親熱地稱呼林舒小舒，可是此時卻是連名帶姓地叫林舒，語氣裡不曾帶上一點溫度，彷彿只是談論一個陌生人。

　　梁月華是成人，早已見過了許多人情冷暖，對於這樣細微的變化自然是不至於太過敏感的。可是梁季聞站在台階上，聽著梁敬言那冷漠絕情的語氣，卻瞬間如同墜入冰窖。

　　其實平心而論，那時梁敬言的語氣並不殘酷，畢竟他對於梁月華還是非常關心的。然而越是如此，反而越襯托出對林舒的冷漠。

　　電話之中，梁月華對於自家哥哥的話自然是非常不滿的，跟他吵了個天翻地覆，兩人的口氣慢慢都變得有些火氣。

　　梁季聞在一旁聽得心煩意亂，見他們一時之間吵不出結果，就自己回了房間。回到房間之後，他對著牆壁蒼白著一張臉發了一會兒呆，突然開始翻找起自己的抽屜。

　　他找出了之前梁敬言買給他的最新款遊戲機。這一部遊戲機是林舒走之後不久出的，梁敬言給他買的時候，梁季聞抱怨它出遲了，林舒都已經沒玩到。

　　梁二舅聽了，就笑著讓梁季聞等小舒下次來的時候再和弟弟一起玩就好了。

　　梁季聞拿著遊戲機，用盡全身力氣啪地一聲把它扔到了垃圾桶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