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所謂全面合作，當然不只是說獨家授權，或者是互相廣告之類的措施。

　　而晉江的作品太多，質量良莠不齊，林舒也沒可能給大部分作品都做出遊戲，但是他卻可以讓兩個網站的官方進行彼此授權，讓雙方網站的用戶自己授權個人製作遊戲。

　　人氣作品可能對此會有疑慮，甚至考慮著待價而沽。但是有些人氣比較一般的作品，肯定很容易給出授權。林舒希望做的是在兩個網站之間設立那麼一個通道，凡是在晉江的作品界面上都可以看到一部小說有沒有在未來遊戲平台給出過授權，給出的是一般性授權還是排他性授權，是免費授權還是商業授權，然後讓所有註冊用戶都可以直接通過這個通道向原作者請求或者購買遊戲改編授權。

　　這種情況下，一位讀者看完小說之後如果覺得不過癮，就有可能順手點進遊戲界面去玩一下相關遊戲。如果某個玩家下載了一個故事模組或者人物模組，覺得特別感興趣，就可以點進原作去看一看小說。

　　人氣互相疊加，不是一加一等於二的結果，而會使整體的氛圍都得到改善。同人遊戲和周邊的性質其實很相似，都是加強消費群體感情投入的一種方式，不同的是後者需要投入的成本更高，而前者則更需求人力。

　　人力不是問題。娛樂和文化產業，向來是最不可能缺乏「愛」的行業。

　　這相當是給網文開了新渠道，總體上來說是雙贏的策略，而且並不會影響到網站原本的消費形式，所以晉江其實也沒有真正拒絕的理由。

　　未來平台最近已經開始在各大視頻網站進行宣傳，雖然廣告投放量還不是十分密集，但是勝在投放範圍寬廣，遍及各類型的網站。相比之下，晉江雖然有最大的女性中文原創網的名頭，但是對於廣告投放這種事卻並不積極，在各種網頁導航站點上的排名也相對比較後面。

　　雖然理論上，晉江的日常流水不可能比未來平台少——鄭方成其實有些奇怪對方為什麼不花錢去投放廣告。總體來說現代社會，再好的商品也是需要廣而告之的。明明只要花費一定金錢就可以得到幾倍的收益，何樂而不為？

　　但是這畢竟是人家內部的決策，鄭方成哪怕心裡疑惑，也不會多發表意見。

　　因為未來平台最近上升勢頭猛烈，目前又頗有些壟斷氣勢的關係，所以其影響力甚至反饋到了前段時間開始逐漸放出的劇情模組和人物模組上。近期推出的人設模板或者劇情模板，推出哪個就會帶動原作的人氣，把原作推上網站的各種榜單，人氣和訂閱量也是暴漲。

　　星澤之前談到授權的作品多數都是已經完結的小說。對於網文來說，一般的小說寫到了完結，收益在一波高漲之後就會慢慢地回落，以後也不會再有榜單加持，沒有意外的情況也不會再有什麼大的變化。

　　但是未來平台推出相應的模組之後，這些小說就開始紛紛地訂閱回升，甚至時不時地就有那麼一兩本突然竄上訂閱金榜，可見改編遊戲的威力。

　　而且未來遊戲還有一個不同於一般同人遊戲的地方，就是它不止有劇情性。它的劇情系統和功能系統是分開的，走劇情線的時候隨時都可以插上那麼幾個自己心水的功能模組，大大增加了整個遊戲的遊戲性，和一般的同人劇情遊戲相比，平台上遊戲的趣味性明顯大大增加。

　　也因為有之前的正面效果，所以這次和晉江談起合作事宜來順利了很多。雙方嘗到了甜頭之後，都拿出了十足的誠意開始談合作。

　　雖然這麼說，但真正談合同還是花費了不少時間。這次因為合同的內容比較重要，鄭方成特意飛來了燕京一趟，親自和對方面對面地商談了幾天。

　　和鄭方成談合同的是晉江的副總和版權部的幾個姑娘，其中就有之前負責和杜思彤接觸的洛櫻。晉江的副總姓劉，是個看上去有點憨的中年男子。

　　他的氣質看上去不像是一家公司的老總，反而像是鄭方成見過的，偶爾會因為工作繁忙而在辦公室地上就地鋪個鋪蓋睡成一坨一坨的攻城獅們。由於身形偏胖，整個人的形象就更像隔壁家的技術宅大叔了。

　　不過鄭方成能被崔文馨和林舒先後看重，自然是有一些能力和城府的。所以即使心中評估與預想有差距，卻也沒有以貌取人，表現得十分正常。

　　這位劉副總的性格也有點像是涉世未深的技術宅，所以鄭方成和對方的談判過程還是比較輕鬆的，基本上沒什麼特別拐彎抹角的試探或者三十六計用法，大致就是各自說一說己方的合作傾向和要求條件——以往鄭方成和人談合同時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細節條款和附加條件上，和這位劉副總談話倒是輕鬆。討價還價的重點很直接就在價格和分成上，直接得就像是去商場買衣服一樣。

　　但是最後合同簽訂之後，卻發生了一些意外。

　　據說是網站的數據出錯，導致服務器的連接又出了問題。

　　這個「又」字鄭方成聽得很清楚，所以頓時以為網站方面最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鄭方成這次來京城，正好是順便要把白馳文給帶回去湖西。這傢伙超級沒眼色，聽說鄭方成來燕京是要和晉江談合作的，就死活要跟過來。此時既然有技術方面的問題，鄭方成就順便帶著他一起跟過去看了看——好歹也是名校出產的精英，雖然這個精英又聒噪又嘴欠。

　　晉江的技術部裡這時候只有小貓三兩隻。鄭方成便順口問了一句「其他人呢」，結果卻被告知晉江技術部總共就這麼小貓三兩隻。

　　而且這三位技術員明顯都非常年輕，一看就是剛出社會沒幾年的年輕人。只見一群人忙忙碌碌了大半天，都沒能把網站復活過來。

　　白馳文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突然開口說了幾句話。技術員聽了，卻是表情不服地回覆了幾句話，但是白馳文卻是突然連珠炮一樣語速極快地說了一堆。

　　他的話裡面全部都是些專業名詞，有些聽過有些沒聽過，所以鄭方成也沒怎麼聽懂。反正說著說著，他的手就跑到人家的服務器控制台上去了，結果劉副總和其他技術員也沒有阻止，還在那裡你一句我一句地和白馳文爭論著，眼睜睜地看著這個第一次見面的二貨對自家的服務器上下其手。

　　鄭方成本來還在遲疑著自己是否應該阻止一下，結果看人家自己公司的都沒什麼反應，就也靜觀其變了。

　　但是難免也留下了這群技術宅對於自家的服務器也太不上心的印象。

　　他卻不知道，劉總平日對自家的服務器看管得可緊了，幾乎跟看兒子有得一比。他這時候之所以這時候沒有阻止白馳文，是因為目前的網站錯誤實在急需解決，而剛才白馳文的那幾下操作確實有用。甚至他只是隨口幾句，就點出了晉江系統之中一直比較難以解決的某個問題。

　　白馳文這人頗有些自來熟，還有些得寸進尺。劉總和技術員們沒有阻止，他還真就對著服務器開始上下其手，把系統翻來覆去檢查了一遍之後，他嘴上完全沒把門地說道：「話說你們的服務器優化過嗎？這個系統結構十年前就沒什麼人使用了好嗎？這些數據包是什麼？也太大了吧？而且一直在被讀取……太占內存了。」

　　然後他盯著名稱看了一眼：「……ents……？評論？」

　　卻聽劉總回答道：「是網站裡面對於文章的評論留言。因為是這麼多年積累下來的留言，所以數據量比較大。但是這算是我們網站的特色之一，沒辦法精簡。」

　　白馳文問道：「這是幾年的數據？」

　　「快十四年了。」

　　白馳文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他幾乎是連珠炮一樣地開口說道：「十四年的評論數據你都留著！？你知不知道任何大網站的緩存數據都是定期清理的！？評論啊流言啊這種數據一般來說最多一年就會清理一次，否則再好的服務器都不可能承受得住。」

　　「我知道很多網站的用戶信息和評論信息都是一年一清的。」劉總說著，卻堅持道：「不過我們網站之所以能夠在這麼多強力的競爭之中還屹立不倒，主要原因就是我們保留著這點人情味。網上常常有人嘲諷我們公司是家庭作坊，但是這樣小家庭作坊一樣的公司，如果不是和其他網站有不同的地方，我們又憑什麼在眾多強敵環伺之下生存下來？」

　　「所以這些評論，我們是不會清的。我希望讓很多讀者，過個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之後回頭來看，都能找到他們當時留下過的痕跡。」

　　白馳文卡了一下，卻沒想到這個看上去一副鄰家大叔樣的劉副總竟然還有這樣一顆文藝青年的心。

　　他停頓了半晌，才說道：「如果是這樣，你們最好還是要換一台好一點的服務器了，還有我建議你們把評論的數據庫和其他類型比如文章正文的數據分開放在不同的服務器上，這樣能減少數據流的擠壓，減少出錯的機會。」

　　劉總聽到換服務器的建議，卻是忍不住心就揪了一下，覺得這小年輕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但是仍舊回答道：「呃……我會考慮的。」

　　之後聽到鄭方成說起這件小意外後，林舒便問白馳文：「晉江服務器的狀況真有這麼慘？」

　　白馳文說道：「別說了。整個網站的架構完全是十幾年前的水準，而且很多功能累贅又多餘。還經常有各種沒用的代碼夾雜在裡面，在我看來完全都可以清理了。我懷疑它是不是有很多年沒有進行優化了。」

　　「那個評論數據庫更是誇張，運行時數據量大得驚人……那位劉總說得那麼真情實感，害我都不好意思直接說他輕重不分了……玩情懷也要考慮自己玩得起玩不起啊。」

　　林舒思索了一會兒，問鄭方成：「劉總自己有說什麼嗎？比如說想要優化或者重新編寫系統之類的？」

　　鄭方成回答道：「我看是沒這個意思的。我試著問了一下他的打算，劉總的意思是考慮到資金問題，暫且還是這麼湊活著用吧。」

　　林舒聽了，頓時有點不知道該覺得好氣還是好笑——這事還能湊活著用的？

　　這樣的合作對像真的靠譜嗎？

　　後來他和杜思彤聊起來之後。才知道這網站抽搐不是一次兩次了。而這位網站老總坑爹也不是現在的事。

　　不過杜思彤在別的問題上和幾個大大小小的男人有不同的意見：「你們不要看它坑爹，劉副總有一點沒有說錯，就是晉江能在眾多的原創網站屹立不倒，本身的氛圍是重要原因。我們聯繫的這四家女性站之中，只有晉江的題材最廣泛，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它本身的氛圍和定位……老闆文青也有文青的好處。」

　　林舒聽了，問道：「杜老師，我們先不討論評論應不應該保留的問題。我們就說說合作——我只說作為合作對象，我們和晉江是要進行長期數據交換的。這種情況下，我當然希望雙方都有一個穩定而高效的系統，也希望對方的發展越來越好。就這個方向來說，你覺得有什麼是我們能做的嗎？」

　　杜思彤聽了，倒是靜默了片刻，才說道：「其實就制度方面，我個人是很喜歡晉江的，作品類型多樣，好故事也多。這方面我覺得它基本上是沒什麼好挑剔的了。如果非說問題的話，最嚴重的一個就是你之前說的系統不穩定，網站時不時抽搐的問題。另一個就是盜版……晉江的反盜版真的做的很差，反正一直以來看盜文的比看正版的還要多。快書名下的VIP閱讀部分好歹還有圖片保護這種技術，晉江幾乎一直都是秒盜，我經常見到有人抱怨。」

　　「還有就是APP了吧。那個也做得很爛。常聽到有人抱怨。」

　　然後她問林舒：「但是這個跟我們平台有關係嗎？」

　　林舒想：正常情況下是沒有關係了。但是現在涉及到飛信遊戲和快書集團這兩個龐然大物，那就比較有關係了。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句話是千古以來的真理。

　　但是他沒有把心裡想的話說出來，只是笑笑說道：「畢竟是合作對象。」

　　之後鄭方成又聯繫了一次晉江公司，與對方討論了一下關於重建網站系統，使兩方的數據能夠更方便更穩定進行交換的事情。中間他重點強調了一下關於防盜和APP的問題，而晉江方面也知道未來平台在防盜和加密方面的技術一流，本身也是垂涎已久，只是遊戲防盜和小說防盜畢竟還是有一定的區別，所以才沒有往這方面多想。

　　鄭方成主動提出之後，晉江方面顯然是比較心動了，但是劉副總真的是很精打細算，所以他首先問的就是重制系統的費用。

　　鄭方成說道：「老闆的意思是，我們的反破解技術是不出售的，但是作為合作夥伴，也是為了彼此的利益，我們會專門為晉江優化一下系統，使它在防盜上面更有效果。這個系統我們只收基本的項目費用，不收專利使用費。不過晉江可以使用這個系統，但是在其他方面沒有使用或者出售相關技術的權利。」

　　不過這對於劉總來說已經夠了。

　　雙方談好了合作的內容，鄭方成就準備飛回湖西了。同時跟他一起回去的還有白馳文和林舒母子。

　　八月底暑假結束，臨近開學，林舒這一個暑假過得可以說是十分充實，充實得有點過分忙碌了。

　　表兄妹們對於姑姑和林舒要回家這件事表現得很有點依依不捨，其中猶以梁季聞為最。但是他並沒有胡攪蠻纏，反而是梁荷語表現得特別不懂事，直接在機場的地上打起了滾，被她媽抱了起來狠狠打了下屁股才安分下來，委委屈屈地撲林舒肩上哭。

　　到上機的時候，林舒覺得很是疲憊。

　　他休息了一會兒，然後就拿出了本子，開始考慮起了如何為晉江優化系統和設計APP的事情。

　　一般來說防盜這事兒，使用獨特的加密格式會更有效一些。但是這麼做也有一點問題，就是不容易控制文件的大小。

　　林舒思索哪種加密格式最為精簡方便，而且能夠使用在如今的電腦和手機系統之中。

　　他寫寫畫畫了半晌，卻不料突然有人在耳邊說道：「這是準備給晉江做的加密格式？」

　　林舒吃了一驚，才發現說話的是白馳文。

　　他正坐在林舒的旁邊，探頭探腦地伸長了脖子往林舒手上的筆記本上面看，完全不知道什麼叫做非禮勿視。

　　哪怕知道這傢伙就是這種性格，並不是出於惡意，林舒還是有點無奈。

　　不過他更驚訝的是，自己在筆記上那一團亂七八糟的塗鴉，白馳文竟然也能發現這個筆記的用途方向。

　　上面的最多只能算是半張概念圖。

　　但是白馳文卻沒有在這件事上糾結，而是開口說道：「林小舒，我覺得自己有點上當受騙了……你竟然是個小孩子。」

　　林舒無奈道：「我可沒說自己幾歲。而且你也沒問——你不是只關心工資和小吃的嗎？」

　　白馳文說道：「工資和小說確實是我關心的東西，但是老闆是個什麼樣的人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好吧？」

　　林舒說道：「所以你現在後悔了？你該在上飛機前說，太浪費我的飛機票了。回程不報銷啊。」

　　「喂喂喂！」白馳文沒想到這位小老闆嘴比自己還損，卻是說道，「我還沒後悔呢！」

　　林舒聳肩：「好吧，那你想說什麼？」

　　白馳文審視林舒半晌，說道：「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有那個水平創造出《三國理想》。這樣吧，我考你幾個問題。」

　　「……說吧。」

　　然後白馳文就開始考林舒一些遊戲和編程方面的基礎問題。林舒一一回答了，結果白馳文卻並沒有見好就收，反而又問又興奮，問題難度也越來越高，後來索性問起了高等數學的問題。

　　林舒聽了問題，拿草稿紙記到一半，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涉及到的內容，便半途停下了筆記，說道：「這個問題我不會！」

　　白馳文頓時停了下來，望著林舒半晌，說道：「騙人！」

　　林舒表示：「說不會就不會。」

　　白馳文說道：「你都還沒有動筆算過。」

　　林舒說道：「會不會不用動筆算過之後才知道，列公式階段差不多就可以知道了。我知道你問的是什麼，我真不會。」

　　他一口咬定，白馳文用盡辦法也沒辦法讓林舒改口，最好只好訕訕地放棄。

　　下了飛機之後，林舒跟梁月華回了家裡，白馳文則被鄭方成先帶到租好的公寓安置，回頭才帶去公司報到。

　　林舒到了家之後，就先給居銘豐打了個電話，告訴對方自己回來了，避免居銘豐因為他沒有第一個第一時間通知自己而玻璃心。

　　這時候居銘豐的情緒似乎相當興奮，說是要馬上過來找林舒，被林舒好勸歹勸才勸住。

　　掛掉電話之後，林舒跟著梁月華進了屋，結果就看見自己的媽媽放下旅行包，先是走到了廚房，伸出手指在鍋和流理台上輕輕摸了一遍，然後又走出了廚房，提起行李包上了樓，進了自家臥室。

　　林舒拿著自己的小包回屋裡放好，然後去隔壁找梁月華的時候，卻驚愕地發現梁月華正在對著一台手提電腦觀看，而一張椅子被放在櫃子的一側，頂上垂下來一根電線，電線的那一頭正連著一個攝像頭。

　　林舒張大了嘴。

　　他輕手輕腳地走近了梁月華，正打算去偷看電腦屏幕上的內容，卻不防梁月華突然抬起頭來，說道：「小舒……廚房裡醋用完了，幫媽媽去超市買瓶醋回來好嗎？」

　　她的聲音溫溫柔柔的，聽不出喜怒，但是眼睛裡卻滿是疲憊。

　　林舒遲疑半晌，卻是退了一步，說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