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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成為彼此的宿敵呢[穿書]》第80章
第七十八章 為何不怕死

 顧非敵這一跪,秦見越一點也不驚訝, 倒是把宿殃嚇了一跳。

 他趕緊伸手拽住顧非敵的胳膊, 急道:“你這是幹什麼!”

 對現代人而言, 以跪姿懇求別人, 簡直是對尊嚴的磨滅。宿殃至今不曾如此卑微地跪著求別人什麼, 自然也看不下去顧非敵為他犧牲至此。

 以他的想法,要是那羅餘鐵了心不給他除蠱,那他也沒必要委屈自己苦苦哀求……只要有半凋紅在, 他還能將那血蠱壓制數十年, 足以在這個世界與顧非敵執手偕老。

 然而,宿殃畢竟不知道,他的寒症與沉眠已經讓顧非敵怕了。

 那發自內心、深入骨髓的恐懼,讓顧非敵甘願拋棄一切,為他求來任何能夠抓得住的生機。

 宿殃不知道,所以他一時無法接受。

 他拽著顧非敵的胳膊, 想把他從地上拉起來。一邊道:“我們就是來求他除……治個病而已, 而且這病還不一定會死人, 你沒必要這麼委屈自己,受這種辱……”

 “無妨。”顧非敵安撫地拍拍宿殃的手背, “這並非懲罰,也並不屈辱,是我們有求於他。況且, 他與我們父輩有舊, 便也算我們的長輩。跪拜長輩, 有何委屈?”

 見他無論如何不願起身,宿殃氣道:“那要跪也該我跪,來求人治病的又不是你!”

 顧非敵笑著回答:“你身體不好,我替你跪。”

 宿殃鬆開顧非敵的胳膊,盯著對方無比誠摯且認真的雙眼看了片刻,心下一狠,屈膝跪在了顧非敵身邊。

 顧非敵皺眉:“你……”

 “要求醫的是我,你跪在這裡算什麼?”宿殃下巴一揚,道,“既然你要這樣,那我也跪。都是練武的,誰還怕跪個一兩天的?”

 顧非敵歎息道:“地面寒涼,你的身體……”

 “沒有你跪著我站著的道理。你要跪著求他,那我陪你。”宿殃倔強地望著顧非敵的雙眼,“不然,咱倆誰也不跪,直接下山回家。”

 顧非敵一時有些茫然失措。

 他牽了宿殃的手,與他十指相扣,近乎懇求道:“別這樣……我捨不得……”

 宿殃道:“那我也捨不得你跪著,你為什麼不起來?”

 顧非敵無奈:“我與你不同,我身體強健,不怕苦寒。”

 見顧非敵鐵了心要為他長跪懇求,宿殃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情緒。

 感動,卻又有些生氣;心疼,卻又覺得委屈;甚至還有些自責,有些不知是對顧非敵還是對自己的恨鐵不成鋼。

 ——所有這些複雜的情緒堵在宿殃的心裡,彼此糾結,無法宣洩,最後,緩緩形成了一個破釜沉舟、背水一戰般的念頭。

 宿殃閉了閉眼睛,心想:若是要尋求讓羅餘心軟的法子,沒有什麼比在一名醫者眼前命懸一線來得更快。

 於是,他甩開顧非敵的手,緩緩站起身,慢慢走到依舊站在院門邊的秦見越面前。

 秦見越挑了一下眉梢,抱著雙臂,絲毫不為所動地看著宿殃。

 宿殃其實也不需要秦見越做什麼。

 他低垂眼睫,緩緩催動體內冰冷的內力,沿著半凋紅最完整的大周天線路開始運功。

 短短數息,宿殃體內的寒潭冰魄就開始活躍,隨著功法的運行,沿著他的經脈橫衝直撞。

 在雪山本就嚴寒的環境中,宿殃的呼吸很快攜了凜冽的寒意,縈繞在他周身,凝結在他的睫毛與眉梢,形成絲絲縷縷潔白晶瑩的冰霜。

 意識的混沌讓宿殃有些站不穩,他知道寒症已經被他激發,很快他就會陷入昏迷,便將體內運轉的功法徐徐停下。

 他微微晃了晃,抬眼看向面前一臉訝然的秦見越。

 “你……”秦見越眼中終於露出些驚訝。

 宿殃用盡最後的力氣勾起嘴角,沖秦見越露出了一個微笑,隨後便失去意識,僵硬地、直挺挺地向後傾倒。

 顧非敵飛身上前接住宿殃,將他緊緊抱在懷裡,兩人一起跌坐在山院門前硬冷的石板地面。

 宿殃的臉色白得像雪,身體冷得像冰,面上一層凝結的冰晶,整個人看起來仿佛稍一碰撞就會登時粉碎一般。

 這是他寒症症狀來得最猛烈的一次,完全出乎宿殃自己的預料,不知是因為雪山的環境還是因為他催動半凋紅太多迅速。仿佛不過眨眼間,宿殃的呼吸與脈搏竟衰弱得仿佛不存在。

 “宿殃!”

 顧非敵慌張地連著喚了幾聲,將內力盡數渡入宿殃體內。

 然而這一次,他的內力仿佛泥牛入海,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便消失於無形,宿殃的狀態絲毫沒有好轉的跡象。

 顧非敵的眼眶驟然發紅濕潤,惶然喊道:“不要嚇我,宿殃……”

 秦見越見狀,伸手去探宿殃的脈。

 片刻,他倏然看向顧非敵,驚道:“他練了——半凋紅?!”

 顧非敵哽咽著點頭:“他……為了救我……”

 秦見越面色凝重:“他練半凋紅……是因為中了毒蠱,還是為了助人驅蠱?”

 “是救我……我中了血蠱……是我……”

 顧非敵緊緊抱著宿殃,急得無法組織出成句的話,有些語無倫次。

 他咬了咬牙,試圖說明白些:“教主說,他會死……讓我們來雪山,找神醫羅余……”

 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宿殃的脈搏愈發緩慢,近乎停滯。

 顧非敵再也顧不得什麼,一手抱著宿殃,一手死死抓住秦見越的胳膊,哀聲哭求:“救他,求你——”

 淚水終於無法控制,沿著顧非敵的面頰滾落,砸在宿殃覆滿薄冰的臉上,將那層淡淡的瑩白化出道道淚痕。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從院門後傳來,語氣微沉:“送去後院溫泉,針封氣海、天樞、神藏、天宗和懸樞。快!”

 話音落,宿殃便被秦見越從顧非敵懷裡抱走,眨眼間消失在院門中。

 顧非敵踉蹌著支起身,抬頭看向門內轉身離開的羅餘的背影,抹了把臉,快步追上去。

 一路急行到山院後方臨近崖壁的角落,顧非敵來不及驚歎這裡鬱鬱蔥蔥的青綠色樹林,就被眼前一方騰著熱氣的水潭奪去了全部注意力。

 宿殃正被秦見越扶著坐在溫泉水潭中,上半身衣衫解開,各處要穴紮著銀針,雖還未醒轉,臉色看起來卻比方才好了不少。

 羅餘看起來也松了口氣,扭頭看向顧非敵,問:“你練的可是正陽派功法?”

 顧非敵點頭:“是。”

 羅餘:“下水,將內力由他膏肓渡入,助他化解體內寒氣。”

 顧非敵立刻照做。

 溫泉水有些燙,但他顧不得這些,飛快地來到宿殃身後,以手心按住宿殃雙肩穴位,壓榨出自己所剩不多的內力,將它們注入宿殃經脈,緩緩運轉。

 羅餘在一旁指點:“由外俞行至天宗……見越,除天宗銀針。”

 秦見越聞言將封住宿殃天宗穴的銀針拔出。

 就這樣,隨著顧非敵的內力緩緩運行,宿殃身上被銀針封住的穴位依次解開。

 除去全部銀針之後,宿殃的臉色終於轉好,雖依舊蒼白,嘴唇卻已經有了血色,體溫、脈搏與呼吸也漸漸恢復正常。

 見羅餘沒有接下來的指示,顧非敵從背後將宿殃緊緊抱進懷裡,臉頰埋在他的頸窩,控制不住地嗚咽了一聲。

 羅餘緩緩鬆開緊攥許久的拳頭,咬牙切齒,恨聲道:“……不要命的小子!”

 秦見越從水中出來,笑了一下,問:“不是說不見他?怎麼還是到前院來了?”

 “若我沒來,幾條命都不夠這小子玩兒的!”羅餘嗤笑,“那‘半凋紅’本出自厄羅鬼帳的煉蠱經,一向被鬼帳大巫用來養成育蠱人。百年前一位巫女從鬼帳盜走煉蠱經最後三篇,帶去魔教,經過幾番修改,才成了現在的‘半凋紅’。”

 說著,他輕哼一聲,看著池水中依舊不省人事的宿殃,道:“也虧得他有我們鬼帳王庭的血統,否則就憑他現在的功力,根本上不來玉瓊峰,就得死在半道上!”

 聽到這話,顧非敵猛然一驚,詫異地抬頭看向羅餘。

 羅餘卻沒多做解釋,只沖顧非敵道:“你陪他在溫泉裡歇著,等他醒來,喚弟子找我。”

 顧非敵這才想起什麼,在溫泉池中換了跪姿,向羅餘頷首道:“多謝神醫出手相救。”

 羅餘似有些疲憊地揮了下手,什麼也沒說,轉身離開。

 一番焦急忙亂終於結束,見宿殃脫離危險,顧非敵也松了口氣。

 待羅余和秦見越離開,他托著宿殃的身體移向溫泉岸邊,靠著岸石互相依偎。

 顧非敵將宿殃攏在懷裡,閉上雙眼,運起功法恢復內力,卻一直沒有入定,以防錯過宿殃醒來的時刻。

 直至日頭西斜,夕陽染紅了天邊一層厚重的陰雲,宿殃才在顧非敵的懷抱裡緩緩醒轉。

 茫然環視四周一圈,宿殃的目光漸漸凝聚,落在默默凝望他的顧非敵臉上。

 “宿殃。”顧非敵輕聲低喚。

 “嗯……”宿殃應道。

 他還有些使不上力,加上溫泉的蒸騰,頭腦也有點飄,不知該說什麼。

 顧非敵收緊環抱宿殃的雙臂,勒得有些疼,宿殃悶哼了一聲,扭頭正要開口,卻被顧非敵率先打斷。

 “當時在山院門前,你是有意催動功法,引發寒症?”他問。

 宿殃頓時被這個問題堵得說不出話。

 他承認,在山院門前,他的確是被顧非敵的那一跪激得有些上頭,做法過分了。但他無從知曉自己失去意識之後發生的事,只以為方才不過是與往日同樣的一場昏迷。

 於是他訕笑兩聲,試圖蒙混過關:“所、所以……我們才能被放進來……”

 “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就死了?”顧非敵嗓音低沉,雙眼驀然泛紅,眼底登時蓄起淚花。

 他恨聲道:“你怎麼可以……你怎麼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宿殃被顧非敵的神情嚇了一跳,嗓子發緊,一時間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你一直……都是這樣……”顧非敵死死盯著宿殃的雙眼,“從來……都不把你自己的命當回事。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才能有一點點安心,相信你不會有一天突然離開我,離開這個世界?”

 宿殃答不出。

 直到這時,直到被顧非敵仿佛聲聲泣血地質問,他才突然發現,他自以為已經放棄劇情,自以為已經開始融入這個世界……卻終究與這裡的人是不同的。

 在他的潛意識裡,他在這個世界的生命並不真實,因此他才敢在穿越到這裡的第一時間試圖自殺,敢跳進玉鑒潭救人,敢為顧非敵擋刀,也敢……將自己的身體當做虛擬角色的模型一般,利用得毫無顧忌。

 一滴淚從顧非敵眼中墜下,砸進兩人之間騰著熱氣的水面。

 “你若對我……”顧非敵啞聲道,“你若對我有感情,有眷戀,卻為何……還是這般,不怕死?”

 他緩緩逼近宿殃,嘴唇顫抖著,問:“你當真……愛著我嗎?”

 宿殃只覺得自己快要被顧非敵那雙眼睛吸進無盡深淵,幾乎要被那裡面充斥的複雜情感絞得粉碎。

 他腦中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聲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良久,沒有等到宿殃的回答。

 顧非敵閉了閉眼睛,牙關用力咬在一起。

 然後他倏然伸手,扣住宿殃的脖頸將人推靠在溫泉池邊,近乎兇惡地欺身上前把宿殃壓在石岸,張口狠狠吻住那雙微涼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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