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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嬌媳婦》第74章
074

  葉青水被他放開,大口地喘了好一會的氣。

  她低頭擦了擦眼睛, 只感覺到面紅耳赤, 不敢去看謝庭玉。

  這在她記憶裡是絕無僅有的一次, 她沒料到自己會做出這樣的事。

  她偷偷抬起頭看他, 意外地發現謝庭玉的耳朵也紅了。

  不僅耳朵紅, 他白晰的面容浮上了淡淡的紅,宛如淺淡的粉花, 「嘭」地炸在了葉青水的心底。

  葉青水忽然有了一絲底氣。

  她摸著手裡的表,終於下定决心, 她抬起頭來教訓他:「以後不許你亂花錢。」

  謝庭玉聽見小姑娘在訓斥他,聽得他的心窩軟得一塌糊塗,哪裡還會拒絕。

  他連忙說:「不亂花錢了, 我把錢全都交給你。」

  謝庭玉說著用力地抱緊了她,心貼在一處,才知道這種溫馨可人的滋味是原來是這樣。

  他把自己的錢拿了出來, 葉青水沒想要, 但還是幫他數了數, 整理了一下。數完之後她噗地笑了笑。

  謝庭玉面龐褪去的紅,又涌了上來,他輕聲地說:「錢不多,以後可能還得指著水兒養。」

  其實謝庭玉還想說, 他在首都還有房子、一些固定財産,這些以後都是她的。但是他偷偷看了她一眼,那個歡顔笑眼、勾著唇給他乖乖地數錢的小姑娘, 謝庭玉又覺得心窩發暖。

  這樣就好。

  數了兩遍錢之後,葉青水才確定謝庭玉的現有財産是五百零二塊三毛一角五分。

  雖然不算多,但是放眼看過去紅旗公社沒幾個知青能像謝庭玉這樣腰包厚。

  知青都很窮,每個月只有知青辦補貼的十塊錢津貼,四十來斤的糧食,飯票菜票若幹,也僅僅是能讓自己吃飽而已。因爲力氣小,每年能從大隊分到的糧食少得可憐。

  相比之下,謝庭玉已經算得上很有錢的男人了。

  如果擱在上輩子,葉青水恐怕會被這筆「巨款」嚇到。不過這段時間下來,她掙的錢已經遠遠超過這個數了。

  葉青水把錢還給了謝庭玉。

  謝庭玉說:「水兒你拿著,我的錢都給你。」

  他的大手包著她,黝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不容拒絕。

  葉青水想到謝庭玉大方隨性的性格,花錢確實不少,還喜歡送她東西,有時候送給她的東西都是很不必要的。

  想到這裡,葉青水把這些錢票收了起來,從裡面抽出了一張大團結遞給他。

  「我先幫你存著,不要你的錢。要是缺錢了可以找我要。」

  謝庭玉把全身上下掏空了,換來了十塊錢,但是他的心却被填得滿滿的,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他落下了一個淡淡的「嗯」,揉了揉葉青水的頭髮。

  葉青水沒有躲,她的頭髮又被他弄亂了。她看著男人英俊的側顔,他身上清淺的皂莢香有著暖暖的味道,她想她應該多給他一些的機會。

  不要因爲害怕而習慣性地拒絕。

  當謝庭玉的手落在葉青水的臉上的時候,葉青水輕輕地蹭了蹭他微微帶著汗的掌心,笑著說:

  「我去做晚飯。」

  晚飯後。

  謝庭玉又一次看見了葉青水拿出了那本「破舊」的書,說它是書其實比較勉强,更不如說它是一堆紙小心翼翼地裝訂起來的本子。特別破舊,紙張經歷了一定的年頭,有些地方甚至發了黴。

  葉青水見謝庭玉一直看著她,隨口提了一嘴:「這是周老師自己編的書。」

  她和謝庭玉說了周存仁的情况。

  謝庭玉把書捧起,他坐在葉青水身邊,仔細地看了起來,一看就是半個小時。

  油燈下,眉目清隽的男人目光如柱,那微微蹙起的眉頭和認真的眼神,讓葉青水呆呆地看了一刻。

  許久之後,謝庭玉評價說:「讀起來很有趣味。」

  「不過出版有難度,一來,周老師的資歷。二來,他的成分……」

  葉青水擰緊了手,說:「資歷沒有問題,他以前是大學的教授,數學博士。只是成分……」

  說到這裡,兩個人都緘默不語了。

  謝庭玉不忍心看她滿臉失望的樣子,他拉著她的手鼓勵道:「試一試吧。」

  葉青水點頭,「我們各自用方法找一找它出版的機會。」

  謝庭玉忍不住露出一笑,「那我肯定比水兒要快一些。」

  說著他開始寫信,從抽屜抽出一張潔白的信紙,緩緩寫下:

  「奶奶:見信如晤……」

  葉青水攥緊了拳頭,沒想到謝庭玉居然直接寫信向謝奶奶求助了,謝奶奶是文化人,要是問她這些事她指不定還真的有些門路。

  葉青水不甘示弱,也開始思考了起來。

  幾天後,葉青水跑去了市裡的第一人民醫院。她花了兩分錢的挂號費,找了一個醫生仔細地詢問了胃癌。

  凡是醫生說的話,葉青水都拿著小本子一條條記了下來。七十年代的藥費很便宜,開一劑藥有時候只要花幾毛錢,甚至幾分錢。城鎮職工拿著單位的介紹信來醫院,還能享受單位的鶏蛋、猪骨頭的營養補貼。

  但是癌症這種大病却不在其中,吃藥多、還要化療,藥費很貴。

  葉青水心情沉甸甸地在醫院逛了一圈,當她走出醫院的時候,她看見了何芳。何芳此時正攙扶著一個女知青,何芳見到葉青水顯然也很驚訝。

  她先是臉色一白,然後問葉青水:「你怎麽從這裡出來了?」

  葉青水順著她的目光,轉頭看見背後是用方正的宋體字寫的「婦科」兩個字。

  「來問問情况。」

  「這樣啊……」何芳若有所思。

  葉青水沒有多說什麽,她和何芳也不熟,很快離開了。

  何芳攙扶的那個女知青叫沈燕,她的臉色白得跟紙似的,沈燕不覺地擦了擦汗涔涔的臉,羡慕地喃喃道:

  「真好,她和謝知青快要有孩子了吧……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何芳眼前不覺地浮現起那天在謝家,謝庭玉維護葉青水的畫面,心裡很不是滋味。

  「我看她和謝知青感情不怎麽樣吧,要不然來做檢查怎麽都沒人陪。」

  好在葉青水是已婚婦女,否則開介紹信來醫院看婦科的事被傳出去了,指不定得被噴死。

  沈燕惴惴不安地問:「她應該不會把這件事宣揚出去吧?」

  畢竟以前……沈燕想起自己那些詆毀過葉青水、戳著她的脊梁辱駡她的日子,再想想自己如今的慘况,臉色更白了幾分。

  爲了掩人耳目,她特意避開了村裡的衛生所,來到市醫院,沒……沒想到還能在這裡看見葉青水。

  何芳拍了拍沈燕的背,她小聲地說:「擔心什麽,很快你就能被選去當工農兵學員了,那時候我們都不在這裡了。」

  沈燕聽了,這才放寬了心。

  誰知道葉青水壓根沒把這匆匆的一遇放在心裡,她滿心滿眼想的全都是周存仁的病。

  次日,她和謝庭玉齊心合力地把周存仁從到了第一人民醫院。

  和他一起帶來的還有滿滿一包的草稿紙。這種紙表面粗糙、暗黃,價格很便宜,幾分錢能買到一大袋。

  謝庭玉笑稱道:「現在周老師可以安安心心寫你的書了,這邊醫院有食堂很方便,三餐都有人送過來的。」

  周存仁小聲地偷偷告訴葉青水:「水丫,我們周家的寶貝藏在……」

  「讓恪兒帶你去。」

  葉青水明白了什麽意思,忙不迭地搖頭。

  「不,你要的。你不要,我在這裡一刻也住不下去。走走走,我不住了,我要回紅旗鎮。」老頭子一掀被子,蹬鼻子吹毛,竪目圓瞪。

  周恪撅起嘴,拉著葉青水的手往外走,倔强得像一頭牛。

  一旁的謝庭玉附在媳婦耳邊,輕聲道:「水兒,收下來吧。」

  畢竟……這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維持尊敬的、一點卑微懇求。

  周存仁很早就知道這女娃子喜歡它們,第一次恪兒拿出那顆瑪瑙珠的時候,她眼裡流露的驚艶掩飾不住的。雖、雖然現在它們也不值幾個錢吧。

  但好歹,能讓他心裡舒坦一些。

  謝庭玉夫妻倆離開醫院之後,這個倔强了大半輩子的老頭子終於在醫院放聲哭了起來。

  嗚嗚地哭得像一個小孩。

  同病房的老人咕噥道:「哭啥呀哭,兒子兒媳對你這不是挺好的嗎?」

  「有水果、有鶏蛋,聽說給你訂了牛奶?打著燈籠都找不著!你瞅瞅咱幾個,光禿禿的連個果都沒有。」

  周存仁這才止住哭聲,「他們不是我兒子、兒媳……」

  走出醫院,葉青水他們坐著汽車回到了縣裡。周恪帶他們來到一個破敗的廢弃公厠。

  厠所年久失修,已經廢弃多年不用了,但因爲地處偏僻、使用的人也很少,政府久久沒有重建它的計劃,因此它這麽多年也沒有被拆掉。

  於是,周恪在葉青水和謝庭玉驚訝的目光中,拿著鏟子一把一把地鏟著淤泥。

  翻出來的泥土,臭氣熏人。

  但是周恪堅毅的眉眼絲毫未動,仿佛聞不見這髒臭的味道一般,挖到最後他用雙手從淤泥糞便的下面撈出了一個桶。

  他拖著這個桶放到小推車上邊,朝著家推去,這一次跟以往每一次的運送糞便沒有什麽差別。

  路人見了也只是紛紛捂住鼻子,厭惡地躲遠幾步。

  回到家,周恪把它拿到水龍頭下徹徹底底地刷了好幾次,用小小的聲音抱歉地說道:

  「爺爺說這是氧化銅,它是最耐腐蝕的材料,埋個幾十年也沒有問題。」他頓了頓,有些惴惴不安地說:「你們可別嫌它臭……」

  葉青水怎麽都不會想到,周老爺子居然把家當扔到糞坑裡存著。這是什麽樣的人才會想到這麽損的法子,抄家的紅.衛兵得有天大的勇氣才能跑到糞坑挖寶貝吧?

  想到這裡,葉青水和謝庭玉都不約而同地笑了。

  「不嫌不嫌。」

  葉青水說著捋起了袖子,拿著刷子撒著皂角液加入了刷桶行列。

  筒子樓裡的鄰居也如往常一般,習慣了周恪總是在刷糞桶,也沒興致往他那邊看,甚至在他刷完了桶還駡駡咧咧地道:

  「小兔崽子,你給你姑奶奶快點,臭死人了。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周恪聽了低頭悶悶笑,露出一對虎牙。

  他們一起洗乾淨了桶,提上了周家。

  周恪拿著剪刀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憋出了吃奶的勁兒,也沒把這個氧化銅材質的桶剪出一個口子。

  謝庭玉說:「讓我來吧。」

  他觀察了一會找到了旋口,用盡了力氣擰它,擰了大約十來分鐘,它「噗」地發出悶悶的聲音,蓋子被打開了。

  葉青水給她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蓋子打開的那一刻,葉青水的眼神在那一瞬之間變了變,謝庭玉擦汗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

  所謂珠光寶氣,不外如是。

  在陽光的映襯下,瓷器紋理精巧清晰、釉質光滑細膩,白玉流淌著瑩潤的光澤,珍珠折射著耀眼的光,更有各色的瑪瑙翡翠、精巧木雕。

  即便是謝庭玉見了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他停頓了片刻,擦汗的動作才繼續了下去。

  他說:「恪兒,這些東西我們不能要的。」

  周恪的堅毅的面容一垮,眼眶立即包了兩團泪,他連忙跪了下來給他們磕頭。

  「不能這樣、你們不能這樣,爺爺說這些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再值錢,它也不比爺爺的命重要。你們肯給爺爺治病,願意花那麽多錢,爺爺也樂意給你們。」

  「求你們收下吧!不收下它,恪兒和爺爺都不能安心。明天爺爺保准會出院,再也不治病了……」

  這些東西值什麽錢呢?

  周恪不懂,或許它曾經值錢過,也有過一段時間的燦爛,但是死物畢竟是死物,再珍貴也比不上爺爺在他心裡的地位、更比不上尊嚴。

  他和爺爺都想有尊嚴地活著。不受嗟來之食,也挺起胸膛光明磊落地做人。

  葉青水看著周恪小小年紀,心智却那麽成熟,乍一看儼然也已經有了大人的模樣。他小小年紀承受了這麽多重擔,葉青水鼻尖都有些發酸。

  她是第一次碰見這樣的人,這對爺孫倆用行動告訴她,他們還能更驕傲一些。

  人和人總是不同的,彈簧能屈能伸,得意時可以蹦得老高、失意時也能彎下腰來。玉石却不行,硬要掰開它們,它們只能玉碎。

  葉青水心想:原來連他們祖孫倆都不信自己的書能印製、能出版。他們不信自己能掙到錢,不信這個病能治得好……

  但是却信她。

  信她和謝庭玉,不會舉報他們。

  葉青水把周恪扶了起來,聲音凝澀地道:「好……」

  周恪破涕爲笑,用草紙把它們包了起來,裝到了葉青水的綠軍包裡。

  走出破舊的筒子樓,葉青水忍不住說:「我一定會讓周老師的書順利出版的。」

  謝庭玉淡淡地笑,輕聲地說:「哦,奶奶給我拍了一個電報……」

  葉青水想問:這麽快?

  但想了想却覺得不可能,這個年代通訊那麽落後,從這裡寄平郵的信到首都起碼要大半個月的時間。

  謝庭玉溫聲說:「奶在電報裡問你好不好,她很想你,希望你平時多多寫信給她老人家。」

  葉青水笑道:「我馬上給他寫信,我阿婆正好想給奶寄一點土特産呢,阿婆去年親手釀了荔枝蜜,想給她嘗嘗。」

  釀荔枝蜜可不容易,阿婆年輕的時候養過蜜蜂,有一手的採蜜絕活。

  現在放走的野蜂不太認得阿婆了,她釀的蜜一年只有一罐,以前拿來給孫女喝,現在她想勻點給親家奶奶喝。

  謝庭玉笑了笑,「阿婆真好。」

  可不是……半個月後從南方鄉下寄來的甜甜的純蜜送到了謝奶奶的手裡,她每天喝一點,手脚不抖了心情也舒暢了,逢人就美滋滋地說親家婆給她寄了蜂蜜。

  純的,還是荔枝蜜。荔枝在首都很罕見,有錢都買不到荔枝吃。

  謝奶奶嘴裡抹了一抹蜂蜜,滿滿都是荔枝花香味。摻雜著遠方清秀靈韵的小鄉村裡自然的味道,原始、純粹。

  謝奶奶說:「玉哥娶得好啊,娶的媳婦是個明事理的,勤快利落、心眼也好,整天都惦記著我這個老人家,新年那會來了天天做好吃的給我這老婆子吃,人也有出息、特別上進。」

  謝奶奶吹得天上有地下無的。

  因爲那時候部隊大院裡總有些閒言碎語,埋汰她的孫子大好的事業不幹偏偏去鳥不拉屎的鄉下、以及謝家的孫媳居然也是從鄉下討來的。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護短的謝奶奶特意給孫兒、孫媳寫了一封信,她在信裡說:「孩子,當初你做出那個决定的時候,奶奶沒有攔著你。因爲奶奶知道,這是你的選擇。

  你選擇響應祖國的號召,毅然地去了偏遠的鄉下,奶奶打心底爲你驕傲。每個人的選擇都不一樣,不要因爲正在幹著平凡的事業而沮喪,須知平凡的崗位上也能做出巨大的貢獻。奶奶永遠都以你爲榮。」

  她給葉青水寫了:「你和奶奶一塊做的臘肉很好吃,嘗過的人都贊不絕口,想要跟奶偷學手藝。奶奶當然不答應……水丫寄來的糕點,把對面家的小孩都饞哭了,他們跟奶搶零嘴吃。奶奶真盼著水丫能再來首都。」

  作者有話要說:  *

  水丫:碰到困難就懂得聯繫奶奶

  能耐得玉哥呀,出息!

  我不靠奶奶,也能行!

  幾天後,玉哥拿著一本從首都寄來的熱騰騰的《周老師數理化手册》

  憐憫地看著仍在奮鬥的水丫

  水丫&平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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