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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珠》第7章
7.第六章

  田德成看見一匹棗紅色的駿馬疾馳而來,馬背上穿著男裝的少女,玉骨冰肌,容顔仿佛含著朝露的桃花,美麗却不顯縴弱。他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眼睛直直地盯著她看。

  嘉柔停在木景清的面前,翻身下馬。

  木景清高興地喊了聲︰「阿姐!你來得正好,田德成聚眾鬧事……」

  「你閉嘴!」嘉柔用力敲他的頭,木景清抱頭痛叫一聲︰「幹嘛打我!」

  嘉柔心中諸般情緒翻涌,手心的感覺是真實的,這小子好好地站在她面前。

  這輩子只是一年不見,可在她前世的記憶裡,他已經在與吐蕃的戰役裡死了三年。

  她很想上前去用力抱抱他,但估計會把他嚇壞,還是作罷。

  嘉柔平復下情緒,走到田德成的面前,說道︰「田少主,不知我阿弟何處得罪了你,需要這麽興師動衆的?」

  田德成咧嘴笑道︰「都是誤會!嘉柔,我們好久不見了。」

  他看木景清不順眼,卻很喜歡嘉柔。

  小時候嘉柔在王府裡蕩秋千,粉雕玉砌的小人兒,笑聲像銀鈴一般悅耳,所有人都搶著跟她玩。可嘉柔一直就不喜歡他,大概嫌他長得不好看。

  但他並不在意,還是喜歡她,並立誓要娶她。

  嘉柔背著手︰「我阿弟年紀小不懂事,若他有錯,我代他賠個不是。但如果你蓄意挑釁,我雲南王府也不是好欺負的!」

  她話音剛落,帶來的幾十個府兵衝便過來,護在他們身前。

  田德成倒不怕這些府兵,只是不想惹心上人生氣,說道︰「嘉柔,我沒惡意,只是看到世子,跟他打聲招呼而已。」

  木景清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在阿姐來之前還一副要把自己生吞活剝的模樣。變得倒是快。

  「既然如此,還請你把人帶走。」嘉柔說道。

  田德成二話不說地讓自己的爪牙滾蛋,原本還想跟嘉柔再說幾句,嘉柔却沒耐心理他,拉著木景清走了。

  眼看著一場干戈化爲玉帛,再無熱鬧可看。恰好閉市的鼓聲響,百姓們也各自回家了。

  木景清被嘉柔一把揪住耳朵。

  「痛痛痛!你輕點啊!」木景清慘叫,「大庭廣眾,我堂堂世子很丟臉的啊!」

  「知道丟臉還惹是生非?」嘉柔沒好氣地說道。

  「是田德成先找上我的!阿姐,你這麽凶,以後那位李家姐夫嫌弃你怎麽辦!」

  「要你管?我連他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不知道,沒嫌弃他就不錯了!」

  姐弟倆爭執著走到馬旁,嘉柔翻身上去,感覺有道目光一直追隨著自己,舉目四望。

  「阿姐,怎麽了?」木景清一邊揉耳朵一邊問。

  「沒什麽,阿娘在家等著你,快走吧。」嘉柔調轉馬頭,並未多在意。

  北市旁的酒樓不高,旗招飛揚。二樓的窗戶洞開,似乎是間雅室。年輕的男子端坐於塌上,收回目光,低頭飲茶。

  坐在他對面的中年男人,心中再次感慨︰廣陵王身邊的第一謀士,竟然這麽年輕,說出去誰會相信?

  中年男人是廣陵王府的長史王毅,老實本分,在人才濟濟的廣陵王府不值一提。倒是眼前這位玉衡先生却大有來頭,乃是白石山人的嫡傳弟子。

  白石山人是帝國的傳奇。少時便名揚天下,歷經三朝君王,多次挽救國家於危難之中,更爲平定那場大亂立下汗馬功勞。他侍奉過明孝皇帝,是先帝的老師,擁立當今天子登基,幾乎能左右每一朝儲君的廢立,權逾宰相。

  後來他厭倦政鬥,加上年事已高,索性歸隱山林。

  這麼多年,不斷有人探訪他的行蹤,都查無所獲。甚至有人說他已經駕鶴西去。直到他的弟子玉衡出現輔佐廣陵王,人們才相信白石山人尚在人世。

  朝堂上下都認爲,只要這位國之柱石健在,天下就亂不到哪裡去。

  王毅之前從未見過玉衡,只聽說廣陵王對他極爲寵幸,還命王府上下聽玉衡之令如他。這幾年太子的很多施政方針,其實都來源於此人。就連廣陵王能够接管一直被宦官統帥的神策軍,他也功不可沒。

  王毅偷偷看牙床上一碟水晶米糕,砸吧砸吧嘴。他在外頭跑了一日,早就饑腸轆轆了。這米糕看著十分誘人,他很想嘗嘗。

  男子將糕點推至他面前︰「王長史不必客氣,請用。」

  王毅連忙道謝,拿起米糕就著茶湯吃下,不料一口吐出來︰「這茶好苦!先生如何能入口?」

  男子看著茶碗,命鳳簫去另煮一壺茶。

  「有,有酒嗎?」王毅小聲問道。他嗜酒如命,覺得茶一點都不香。

  鳳簫皺眉︰「郎君滴酒不沾的。」

  王毅心想男人哪有不喝酒的,不過也不敢多嘴。這位只是看著溫和,實際上手段可厲害著呢。

  他就著新煮的茶吃米糕︰「山南東道節度使病故,其子想承襲節度使之位,朝廷不允,這才引起叛亂。聽說舒王已經派淮西節度使前去平叛,先生問這個做什麽?」

  王毅原以爲這次南下,是考察新稅法在全國的推行情况。可這位先生要跟他分開走,一個往東,一個往西,還定在南詔碰面。他緊趕慢趕地到了,還等他幾日,都有點懷疑他沿途游山玩水去了。

  這會兒又莫名地問他山南東道兵變的事情。

  「王長史以為,虞北玄平亂之後,山南東道的五州會如何?」男子笑著問。

  王毅仔細想了想。朝廷如今被河朔三鎮咬住,其它各地的叛亂只能調用就近的節度使鎮壓。淮水一帶勢力最大的就是虞北玄,他平亂之後,那五州自然就成他的地盤了。淮西節這兩年勢頭太猛,又有舒王在背後扶持,很快就無人可以壓制。

  當今太子雖然居於儲君之位二十多年,但聖心明顯更偏愛另一位--兼任天下兵馬大元帥的舒王。舒王是昭靖太子的遺腹子,聖人的親佷子,一直養在無所出的韋貴妃身邊。

  建中初年,河中發生兵變,叛軍攻入長安。天子出逃,被困於奉天。雖然太子等人捨身相護,仍是寡不敵衆,危在旦夕。幸得正在平亂的舒王及時率兵馳援,打退了叛軍,幷一路收復長安。此後舒王進出都是與太子等同的規制。

  「虞北玄銳不可當,看來山南東道是他的囊中之物了。」王毅嘆了口氣。

  「那可未必。」男子從袖中拿出一卷帛書,又讓鳳簫拿出神策軍的令牌,一幷交給王毅︰「請長史即刻入蜀,去見劍南節度使韋倫,說有一樁功讓他領。但別太著急,等山南東道分出勝負再去。記著,別提起我。」

  王毅楞了楞,這才反應過來︰「先生放心,廣陵王交代過的,您的行蹤絕對保密。」

  男子微微點頭,王毅行禮離去。

  金烏西墜,染出漫天紅霞。入夏之後,白日就變得很漫長。

  鳳簫走過來說︰「郎君,淮西節度使留了一個眼綫在城裡,鬼鬼祟祟地盯著我們。要不要除掉?」

  「無妨。」男子淡淡地說,「他若看見不該看的東西,便不會活在世上了。」

  「是。」鳳簫又勸道,「我已經吩咐廚房熬上湯藥。這一個多月舟車勞頓,請您早些歇息。您別再爲瑣事勞神,傷了身子。否則我無法向夫人交代。」

  世人皆以爲李家四郎李曄性子孤僻,深居簡出。李夫人恐怕至今還認爲愛子在驪山的別莊療養。

  「你不說,母親又怎會知曉?」李曄正要下榻,又說,「你去打聽一下端午競舟的事情。」

  「怎麼,郎君想去看嗎?」鳳簫記得郎君以前不怎麼愛湊熱鬧的。不過入了城開始,就一直聽百姓說端午競舟乃是陽苴咩城的盛會。到時候城中的達官顯貴,應該都會出席。

  「南國的競舟想必與長安的不太一樣,去看看也好。」李曄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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