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讓步
萬籟俱寂的冬夜裡,任何細微的聲音都很容易被無限放大,慕容瀾睜開眼,輕手輕腳地起身,披了件袍子,徑直去了偏殿,整個過程中都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何事?」若非極為重要的事,天樞是不會打擾他休息的。
「若羌這次要獻上的是幾位舞女,天權一直盯著,發現其中有兩位身手不凡,是若羌王養的死侍。不出意外,若羌王會命她們借除夕宴上獻舞的機會行刺。」天樞比了個手勢,「陛下,是否先將她們除掉以絕後患?」
「不必。」憑慕容瀾的武功,別說是幾名刺客了,宋霄都不一定打得過他,只是夜羽在他身邊,很少有需要他親自出手的機會,「朕倒要看看他要耍什麼把戲。」
天樞應了一聲,繼續稟報:「樓蘭新王已於今日進京,樓蘭公主也在隨行隊伍中,說是要與大魏永結秦晉之好。」他頓了一下,繼續道,「但有安插在樓蘭的夜羽回報,樓蘭公主奪位失敗後被新王餵下‘紅顏薄’,需每三個月服用一次‘美人淚’續命。」紅顏薄和美人淚都是西域一帶有名的毒藥,一個致死,一個致盲。兩者都只針對女子,且沒有解藥。
美人淚還好,不會有性命之憂。若是服下紅顏薄,想要續命只能服用美人淚來以毒攻毒,然而也只是拖延時間罷了,並不能解毒,到最後肝腸寸斷雙目流血而亡。
當真是美人垂淚,紅顏薄命。
慕容瀾聽完,不以為意地挑挑眉:「都說紅顏薄與美人淚吃下後即使醫術再高也無法查出,樓蘭的這位新王哪是想聯姻,他怕是一心要讓公主死在大魏,好找個藉口重新開戰吧?」忍不住嘖了一聲,「樓蘭王聰明瞭一輩子,臨時死倒是糊裡糊塗地將王位傳給了樓華。」
當年就是樓華挑唆老樓蘭王與若羌聯手偷襲西北駐軍,直接導致了宋霄父親的死亡。
有野心是沒錯,可沒腦子也只能一直昏庸下去。
若真要拿樓華和樓月比較一番,慕容瀾更傾向樓月稱王,樓月雖為女子,但有眼力和手段,為人處世也比樓華要玲瓏的多。只可惜,成王敗寇。
「既然他有這個念頭,朕便成全他。」慕容瀾懶懶地靠在椅子上,支著腦袋,「將這件事告知宋霄,他知道該怎麼辦。」他忌憚宋霄,卻從未否定過他的才能,既然飛鳥未盡,良弓又何必雪藏?
宋霄第二日收到消息後的表情可想而知。
「怎麼了?」君卿見他神色有異,關切地湊上來。
宋霄將手中的字條遞給他看:「天子密令。」
君卿沒有接,只是掃了一眼,一目十行,忍不住扶了扶額,嘆道:「既想牛擠奶,又要牛不吃草,陛下這也太不厚道了。」
慕容瀾裹著一身寒氣回了寢殿,發現謝明珏點上了燈,正靠在床頭看書:「朕吵醒你了?」
謝明珏搖搖頭,沒有問他大半夜出去這麼久做了什麼,也沒資格這麼問,他抬眸看了一眼僅著單衣的慕容瀾:「天寒雪冷,陛下應當保重龍體。」
「愛卿是在關心朕麼?」慕容瀾順勢坐到他面前,將他手中的書抽出,隨意地翻了翻,「魏史?晚上不睡覺看這個?也不怕看壞了眼睛。」
慕容瀾將書丟在一旁,捏住謝明珏的下巴,狎暱地蹭了蹭他的臉頰:「魏國三百多年的歷史,無論是書中記載的,還是皇室辛秘,只要你想知道,求一求朕,朕都可以講給你聽。」
求?若是換做別人倒是有可能,他與慕容瀾相處了這麼久,還不清楚天子為人?指不定慕容瀾讓他在哪求、怎麼個求法。
想到這,謝明珏毫不猶豫地開口拒絕:「陛下日理萬機,不必在臣這裡浪費時間,任由臣自己看書便好。」
「你怎麼還是這麼犟?什麼時候才能乖一點呢?」慕容瀾沒有計較他出言頂撞自己,揉了揉那頭青絲,退了一步,「若是想看書,可以去御書房或是藏書閣;若是覺得無趣,朕可以叫君相進宮陪你聊天。」
他看見謝明珏沈靜的鳳眸中似有星辰一點一點亮起,想要將螢火蟲一般微弱的光亮攏於手心,微微感慨一聲:真好哄。
可看他這副模樣又覺得有些不甘,不甘就這麼輕易地放過他。平日里待謝明珏多惡劣他心中也知曉,謝明珏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個少年。謝明奕在他腦海中的印象過於美好純淨,不像謝明珏,他可以將人踩入塵埃之中,可以任意侮辱褻玩,都不會覺得有什麼捨不得。
他想與謝明珏肌膚相親,想與他抵死纏綿,想在他身留下自己的味道和痕跡,這些渴望都不曾落到過謝明奕的身上。
慢慢掐滅所有的希望將人束縛在身邊,可看到他漸漸死心時,慕容瀾又難以遏制地心軟了。心軟,一個身為帝王本不應該產生的情感,可偏偏還是在心底扎了根。
慕容瀾看著那件有些凌亂鬆散的里衣,視線下移,滑過微開的領口,落在露出的一小截精緻的鎖骨上,忍不住勾起唇角,意有所指道:「那愛卿要如何感謝朕?」
謝明珏被他盯得萬分窘迫,眼中的光與燭火一同明明滅滅,最後斂眸垂首,輕聲道:「……謝陛下。」
慕容瀾嗤笑,沒再去為難他,吻了吻他輕輕顫動的眼睫:「朕許你這件事便不會反悔,至於謝禮……等你哪天想通了朕再來索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