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二伯威武
一向荒蕪的空地忽然有了動靜,池塘外勞作的村人便即就發現了
趁休息的空走過來套近乎,待看清是李高地後,這八卦的心便即就退了一半––別看李高地年紀不算太大,但輩分高啊,和他們的爺叔一輩。
對於別人的窺探,李高地不以爲意,橫竪蓋房這事瞞不住––與其別人瞎傳,還不如他自己正名,來的大方。
眼瞅見在人後探頭探腦,他二哥李春山家的孫子李貴銀,便即叫道:「貴銀啊!」
被長輩點名,不打招呼可不行。李貴銀老實地凑過來,親熱叫人:「三爺爺。」
然後又挨個與他幾個叔一一點頭致敬:「滿囤叔,滿倉叔,滿園叔。」
「你爹呢」李高地問李貴銀,然後不待他答,便吩咐道:「過幾天你滿囤叔蓋房。」
「你家去和你爹說,讓他得閒來幫忙。」
李貴銀的爹李滿壟是滿囤的同堂兄弟,滿囤蓋房,他必須到場。
「哎!」李貴銀答應一聲,趕緊往家跑。他雖然一時想不明白三爺爺家爲啥是滿囤叔建房––不該是滿倉叔,滿園叔才對嗎?但他知道甭管哪個叔叔建房,他都得趕緊告訴他爹去,然後再跟著他爹和大哥過來幫忙。對了,還得去他二叔家告訴一聲,不然,若獨拉下他們,他一準地會被他嬸子給抱怨死。
有了李貴銀這個小喇叭,眨眼功夫,李滿囤宅地裡便即又多了九條幹活大漢––除了族長李豐收,李高地兩個哥哥家的兒子和成了丁的孫子都來了。甚至,後晌的時候,李高地的二哥李春山也來了,他吸著烟鍋,和李高地蹲在了一處。
「咋突然想起來蓋房」李春山淡淡地問:「還是滿囤蓋房?」
面對大了自己一輪,整十二歲的哥哥,李高地頗覺臉紅––家分得太急了,竟未給他哥透個氣。
但事已至此,也沒啥好隱瞞的了。只得老實說道:「我分家了。」
「爲啥」李春山慢慢地吸烟。
「我把滿囤分了出來。」看著李春山,李高地莫名地有些心虛,小心地解釋道:「貴雨這不是大了嗎,要相看人家......」
「啊–!」
話未說完,李高地的額角便即挨了他哥一烟鍋。
「糊塗!就爲個你們貴雨,成親。」李春山低聲道:「你心疼貴雨。」
「你把貴雨過繼給滿囤,不就圓了嗎?」
「那哪兒成」李高地搖頭:「貴雨可是滿倉的長子!」
李春山看著依舊執迷不悟的弟弟,實在是恨鐵不成鋼。
「難道滿囤不是你的長子」他反問道:「你啊,你爲了滿倉的長子,就分了你自己的長子」
「兄弟,不是哥說你,」李春山一錘定音道:「你的心,偏的沒邊兒了。」
李高地不承認自己偏心,他辯解道:「我,我這不都是爲了子孫嗎?」
「呸!」李春山張口就啐:「子孫,子孫,先有子才有孫。」
「你連兒子都顧不了,有什麽臉提孫子」
「貴雨是滿倉的兒子。他不會顧,非要你來顧」
「你就是江邊賣水––多此一舉。!」
看李高地還是一臉地不服氣,李春山禁不住冷笑:「你知道你剛一句分滿囤,現村裡多少人在嘀咕嗎?」
「嘀咕什麽?有什麽好嘀咕的。」
李高地完全不覺得自家有啥好非議的。。
「嘀咕啊,有後娘就有後爹。」
「都說寧跟討飯的娘,不跟做官的爹。」
「還有,說你家裡的厲害,你軟耳朵耙子的。」
「不信,你現就去村裡井口聽去吧。」
村裡那幫婆姨嘴角的厲害,李高地是知道的––天天論人長短,壞人名聲,不知毀了多少人家的清譽。
他煩死這群婆姨了。幸而他輩分够高,不必答理這幫長頭髮,這才落了個耳根子清淨。
不過,現在貴雨要說親。這說親,沒名聲可不行。李高地也顧不得生氣了,趕緊問他哥:「哥,那依你說,現在咋辦」
李春山聞言更氣了,低吼道:「咋辦這些年,我告訴你咋辦的還少嗎?」
「二十五年前,滿囤十歲,我讓你送他去學堂學兩個字,你咋辦的」
「二十年前,滿囤十五歲,我讓你給他說親。你咋辦的」
「十五年前,滿倉十三歲,你要給他說親,而滿囤二十歲,還沒媳婦,我讓你先給滿囤說親,你咋辦的」
「我告訴你這麽多咋辦,你辦了幾樣」
「我現在告訴你咋辦,你確認你能辦」
於氏比李高地足小了七歲,李春山平素都不計較李高地對這個後弟妹的縱容,男人麽,難過美人關麽,他懂。所以,這些年,他都只管著大面。但就是只管大面,這些年,也整出不少事。
耳聽他哥提前當年,李高地的氣焰消了––滿囤的親事確是被耽擱了。
難得的,他給他哥服小道:「哥,你說的,我不是沒辦。我當時也是給滿囤相看了,只是幾下裡都不凑巧,才給耽誤了。」
嗤,李春山冷笑,他心知他弟早爲於氏拿捏在手心裡––所以,這兩年他才懶的再說。他是真沒想到他弟分家敢把長子給分出去,而李豐收這個族長居然連攔都沒攔––簡直視族規爲無物。說不得,他要出手管管––他必須得把這歪了的族風給正過來。
「行,」李春山點頭:「我就再告訴你一次。你聽好了。」
「你再分次家,把你家的老三滿園分出來。」
李高地……
「先你分家,獨把原配生的長子給分了,而繼室的兩個兒子,一個二十九,一個二十六了,都留在了家,」李春山問李高地:「弟,你告訴我,你覺得別人該怎麽想,才能想你不是偏心」
「滿囤,他,他不是沒有兒子嗎」想到長子先前被耽誤的親事,李高地忽覺得自己也不是那麽理直氣壯––他哥有句話對了,他確是沒顧好兒子。
「沒兒子」李春山氣急反笑:「沒兒子咋啦」
「族規裡有規定族人沒兒子,就要被爹趕出門嗎?」
聽到族規,李滿地心中一緊,他莫名想到今兒他家建房,獨族長沒來。
「知道豐收爲啥沒來嗎?」李春山告訴李高地:「跪祠堂,抄族規去了。」
「身爲族長,連自己兄弟過繼承嗣,這麽簡單的一樁事都辦不好––他愧對祖宗,自省請罪去了。」
聽說族長被關進祠堂,李高地
方想起他哥當年路見不平輪棍上的脾氣,終感到一絲惶恐:他哥,是真能開祠堂打他板子––先前給滿倉先說親時,他大哥還在呢,他哥就敢揍他,現大哥不在了,可再沒人能攔住他哥了。
想起他哥的板子,李高地終於低頭:「好吧,我分。」
「但,要晚點,」李高地與他哥討價還價:「他媳婦懷了。」
一聽就是於氏給的托口,也就他這個傻弟弟會信。李春山懶得與這個妻奴講歪理,橫竪他也意不在此。
李春山說:「三天。」
「前兒你分滿囤用了三天。我現在也給你三天。」
「三天後,你交官府過了印的分家文書到族裡。」
「文書裡的錢地,都比著滿囤。」
雖然對他哥逼他分家,李高地頗爲不滿,但見他哥確是一碗水端平,讓他給滿園與滿囤一般的錢地。他這份不滿便即就消散了不少。
「今兒我找你兩件事,」李春山說:「剛分家是一樁。」
聽說還有一件事,李高地剛放下的心又緊張了。
「再一件就是滿囤的事。」
「族裡規定族人四十無子,可過繼。」
「滿囤今年三十五,再五年。滿囤四十。若那時,還沒得兒子,你就給他過繼一個。」
「孩子人選就先你孫子裡挑,」李春山看著他弟不客氣地說:「若你家裡的捨不得孫子給滿囤,那就在族裡挑。」
「滿囤有房有地,人又勤勞能幹,他家裡的,除了不能生,也是裡裡外外一把好手,難得的是脾氣還好。」
「但看他兩口子平素對紅棗,就知道他家疼孩子。」
「咱族裡這麽多人,地少的人家都願意把孩子給滿囤。」
「你別愁滿囤他兩口子沒兒子沒人養老。」
「這滿囤有了自己的兒子,你家裡的就不用再挂念滿囤的房和地了。」
「總之,我們李家沒有故意讓大房絕後,錢財都給二房的道理。」
明知他哥說的含沙射影,李高地却無可辯駁––他哥說的族人四十無子過繼,確是族規。他先也想過從二房過繼,偏滿倉家裡的捨不得,一提就哭,他媳婦也勸他不要因爲一個兒子就斷了另一個兒子的父子情分,說侄子養老也是一樣,他才改了主意。
現經他哥一說,他便即明白他先前的計劃根本行不通––族裡大部分人家都缺地,他們都盯著滿囤這份家業呢。他家再不過繼,可就要便宜別人了––族人再親,也親不過自家的孫子。何况,滿囤現在還種姜,未來的家業絕對小不了。
「哥,」李高地真心實意地說:「謝你提醒了我。」
「等貴雨事定了,我就給滿囤過繼。」
「哼,」李春山沒好氣地說:「你真明白了就好。」
「別你家裡的一哭,你就又忘了。」
「哪能呢!」李高地老臉紅了。
「對了,」李春山提醒李高地:「你得趕緊找裡正再買塊宅地,給滿園。」
「你知道,咱村的地緊,能買趕緊買。」
滿園也是他的侄子,他可不能由著於氏把滿園給毀了––不教孩子自給自足,而是乾等著兄弟的房,這算怎麽回事?他得給掰回來。
「哎」李高地點頭。心說:現把滿園分出來也好,宅地也能多買一塊。家裡孫子多,宅地自是越多越好。
至此,李高地爲他哥壓迫的那點怨氣全消了。
「哥,」李高地跟他哥保證:「我今晚就回去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