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山頭定大計
回到家,看到於氏還躺在炕上。李高地也不多話,隻把分家文書的留存和地契交給她。
於氏仔細查看,結果發現多了兩張地契––於氏雖然不識字,但數數還是會的。早起,她給了老頭子一張水田和一張旱田,共兩張地契,其中,水田的地契是辦分戶,旱田的地契是辦轉戶。現在事情辦好,老頭子應該拿回一張水田地契。
但現在,地契却有三張。於氏糊塗了,她問李高地:「怎麽還有兩張地契」
「嗯,」李高地點頭:「這兩天你說心口疼,所以沒跟你說。」
「我買了兩塊林地。」
「林地」於氏一時反應不過來。
村裡林地多。村裡的林地除了祖地,都隨便村人砍伐,以致現今村裡無主的林地裡連根粗一點的木頭都沒有,全是荊棘野草,蚊蟲蛇蝎。
「對!林地」李高地說:「老大在林地裡把薑種活了。」
「薑,種出來了?」於氏驚住了。反應過來,於氏躺不住了,她得去林地親眼瞧瞧。
「你不能去。」李高地攔住了於氏:「你平素不下地。突然去林地,招眼。」
「這事,裡正和族長都不伸張。」
「咱們也得小心。」
於氏無法,只得按捺的待在家裡。但心中煩悶。
做爲繼母,於氏從來都是壓著繼子,不給他蓋過自己親子機會的。比如說娶親,生子,以及最近的分家。
但繼子現在種出了薑,他在當家的眼中的分量,於氏深思,可就不一樣了。今兒甚至爲了繼子還攔了我。
不過,分量再重,又能如何?這分家文書都過了官府了。只要再過幾年,這件事淡了。到時候再提分家,讓滿倉和滿園按規矩七三分,這樣滿倉不要說地够多,就滿園,也能得四畝水田,五畝旱田,九畝田。够他一家吃喝了。而貴雨,作爲長孫,將來得繼子的地,也不吃虧。
至於種薑,看老頭子今兒買兩塊地的意思,也是要跟著種的。只要老頭子在,繼子就不能藏私。她親子自也是一樣能種了。
左思右想,想無遺漏,於氏方覺放心。
連躺了兩天,於氏準備家裡四處看看。
於氏走進厨房,厨房裡隻錢氏帶著小孫女李金鳳在忙。
「娘,」看到於氏進來,錢氏擦擦手,走了過來,低聲問:「今兒晚飯怎麽做」
照理,分了家,這飯也得分開吃,不過,繼子的房沒蓋好,估計老頭子不會同意分。搖搖頭,於氏低聲道:「照往常做。」
「你爹不發話,你就照做。」想了想,於氏補充道:「起碼,農忙前別提。」
錢氏明白了––再兩個半月就是秋收。秋收二十天,一個短工就要五十文一天。大伯和大嫂兩個好勞力,便即就能省一吊多。
厨房裡,於氏數了一遍筐裡的鶏蛋,覺得數目不對,便即又數了一遍,發現,確是較平日多出了六個。
「這鶏蛋,咋多了」於氏問錢氏。
「多了?」錢氏明顯不知情,順口說道:「這兩天都是貴雨撿的蛋。」
猛然想起一種可能,錢氏猛地住了口,不敢相信地轉問道:「娘,不會吧!」
「先大嫂,撿鶏蛋,她不會……」
「什麽不會!」於氏憤恨道:「這蛋,一準是讓她給偷吃了。」
「不然,哪裡會這麽凑巧兩天多六個蛋,一天正好多三個蛋!」
「她一房,正好三個人。」
「這蛋,一準叫她們一人一個給吃掉了。」
「先我說她偷果子,你們都隻不信。」
「現,看這鶏蛋就知道了。」
「她自己偷嘴不算,還帶著男人和孩子一起偷!」
「老天開眼,不教她生兒子!」
霹靂啪啦咒駡一通,於氏方自厨房出來,去了後院。
後院裡二媳婦郭氏正在鍘猪草。於氏見那猪草都還帶這水,便就知道洗過了,方又轉去了猪圈看猪。
眼見圈裡的三頭猪都沒有瘦,於氏方點點頭,轉身進了織房。
織房裡,大孫女李玉鳳正在紡紗,順帶照看悠車裡的弟弟李金吉。
眼見即便分了大房,兩個兒媳婦也自發地把家務安排得井井有條,於氏頗覺欣慰––不冤她爲他們打算一場。
紅棗隔著窗戶,看著她奶奶進進出出,然後告訴她娘:「娘,奶奶病好了。」
「她出來檢查活計了。」
「她在厨房,數鶏蛋了。」
「還駡我們偷嘴了!」
「呵呵,」紅棗捂嘴笑道:「說的好像她沒背著我們煮鶏蛋吃一樣。」
「我們吃,都只是白煮。」
「她們偷嘴,可是還偷了油、鹽的!」
王氏聞言笑笑,幷不接言。自紅棗三歲,能幫著她撿鶏蛋後,紅棗每天都數自己撿的鶏蛋、家裡應該剩的鶏蛋、公里用掉的鶏蛋以及厨房裡實際剩的鶏蛋,所以,沒兩天,她就知道了婆婆、妯娌同著侄子侄女們背著她們大房一起偷嘴的事。
王氏雖不善言辭,但却知道心疼自己的孩子,便即就乘自己打掃鶏窩的時候昧下一個,拿熱水衝了,給孩子喝。
偏孩子是個極孝順的,難得一碗鶏蛋水,都是要先給她和她爹喝過了,然後再自己喝,讓王氏更爲心疼。
爲了讓孩子多吃一口,王氏就從開始的,偶爾昧一個蛋,發展到每天昧一個蛋,然後每天昧兩個蛋,最後每天昧三個蛋。
橫竪,鶏都在她手裡,她說撿了幾個蛋,就是幾個蛋。
其實,王氏想,分家了也好,明年自己也養一窩鶏,然後想煮就煮,想炒就炒,隨便孩子吃!
第一次臨時决定買地,而且還是林地。李高地次日一早,便即就迫不及待地領著兒子們上山看地來了。
三處地,與李高地印象裡的一樣,連在一處。而連在一處的地方差不多有一畝半,正適合修池塘。
「這裡,」李高地在看中的地方插了鍬:「我們挖塘,存雨水。」
「老大,你明天帶老三去石場,讓他認認門。」
「再就是,你們都記得定界石。」
「這山頭不大,一個山頭有十六個就够了。」
「對了,老大,你得記得水田裡也得有八個界石。」
既然分了家,而老大又有能耐,李高地以爲該分的就得分開,以免將來一把爛帳––他琢磨著老大的姜若是長成了,他就讓老大把王氏給休了,然後他再給老大說門好親。這樣,如果老大有後了,他先前的話就得改。他不能養大於氏的心事。
雖然,還是沒瞧出於氏的不對,但李高地以爲還是親兄弟明算帳的好。橫竪,只要老大够錢,他的未來就不用愁。
對於李高地的話,李滿囤一直點頭稱是,直待他爹說要把山頭的荊棘全砍掉,他方阻止道:「等等,爹。」
「昨兒,我看見紅棗吃刺棘果,便即就想,這果子,能不能製成紅棗一樣的乾果,運到城裡賣錢」
李滿囤沒說是紅棗的主意––女兒家最重名聲,他可不想女兒個人留個饞嘴的映像。
制乾果,需要煮曬。一個院子住著,根本瞞不住。
李滿地活到五十五歲,他從未想過將這丁點小果子也能跟大棗一樣製成乾果賣錢。可再一想到這果子的味道––製成乾果,只會更甜。便即覺得說不定真有人買。
只要能賣錢,哪怕隻賣大棗的一半價錢,十文一斤,李高地以爲這生意就能做。
「這主意不錯,」李滿地贊賞地拍了拍長子的肩膀––他從未像現在這一刻感到長子長大了,可以獨當一面了。
這時節刺棘才開始挂果,等全熟,起碼得五天。然後制乾果,這時日頭好,估計也的五天。所以這第一批果子,制出來,就得十天。
既然山地暫時不能動,李高地便即又想著去山頭砸石頭––他知道建房,地基,圍墻,無論哪裡都離不得石頭。
李滿囤再次阻止了李高地。
「爹,」李滿囤說:「您先等等。」
「我想著,這石頭,先不著急。」
「如果,果子能賣錢。我就拿錢買石頭。」
李滿囤還記挂著生兒子,他可不想因爲砸石頭,傷了身子,耽誤他生兒子。
「如不能賣錢,我就拿這刺棘打籬笆。」
再一次地,李高地爲長子的想法感到震驚:花錢買碎石可待震驚過後,他又覺得長子確是出息了。他越發堅定了要給長子再說一門好親的决心。
「好,好。你想得好。」李高地老懷暢慰:「那你說說,你這房,是怎麽個章程。」
李滿囤想了想道:「我想,先把地裡的草先除了。」
「河沿這邊先種上菜。」
「這樣,一個月後蓋房吃的菜就有了。」
李高地:嗯,河沿的地做菜園,確實合適。沒遮沒擋,陽光好不說,澆園也方便。
「地整出來後,先搭兩個草棚子。」
「一個支上灶,做飯用。」
「一個留著擱東西。」
「這圍墻,不是立馬就能有的。得先有個地方存放東西。」
李高地:對,是要修兩個草棚。
「再就是修個茅房。」
李高地:修房人多,沒茅房可不行。而且,茅房可以積肥。有了肥,莊稼才能長得好。
「茅房要的糞缸,灶房用的水缸,鍋碗瓢盆,我等草棚修好後,去縣城,一齊買回來。」
「我估摸著這些都弄好。就能賣果子了。」
聽到此處,李高地再無懷疑,當即拍板道:「成。就按你說的辦。」
「今天,我們先鋤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