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01這個替身經濟實惠又耐用, 一分錢片酬不拿,效果還奇好。沒事就呆在片場邊,抱著暖水壺小零食看白宿演戲, 表面上乖得沒話說。
場里還在拍白宿跟沈硯池的最終對峙,主人公發現了葉峰才是真正的賭王, 自己的一切都在對方的計算之中, 且親生弟弟也因為被捲入而喪生。
「我早跟你說過, 賭徒本該一無所有。」葉峰坐在賭桌的另一段,一身的流氓氣褪去,的確是那個唯我獨尊的賭王。「房子、車子、錢、愛人、親人……哈, 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是屬於賭徒的。」
賭徒只是一個不斷週轉的機器, 擁有的一切都轉瞬即逝。
他從五年前就想離開賭桌,但輸家永遠都不會答應, 他就永遠只能站在這兒。
「只有心跳屬於賭徒。」
葉峰笑了起來。
白宿的雙目赤紅,定定地注視著他:「所以我現在跟你一樣了,你滿意了?」
他重病的弟弟, 他傾慕的女人,他曾經可望而不可及的財富,他擁有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
「不, 現在我們還有一樣東西。」葉峰摸出一把左輪手槍,在彈夾里塞了一顆子彈進去,推向賭桌的另一端:「賭一把?」
白宿拿起那把手槍。
「這座城不需要兩個賭王。」葉峰笑了笑,「來吧, 徒弟。」
這槍里只有一顆子彈,誰也不知道會在六發中的哪一髮射出。
白宿的槍口對準了他。
手指緩緩扣動了扳機。
他嘴唇在顫,睫毛在顫,瞳孔收縮,手指在不斷的顫抖。
巨大的一聲槍響。
白宿扔掉了手中的槍。
他的身後是無數追隨而來的從者。
他們替他披上外套,擦亮皮鞋,遞上香檳。
現在他是新的王了。
白宿轉過頭去,錚亮的皮鞋碾過柔軟的地毯,一步又一步地離開。
「……替他收屍。」
他面無表情地說著,雙眼已經赤紅,一滴眼淚無聲地從他的面孔滑落。
嘴角卻緩緩地上揚。
舊王已死,新王當立。
「卡——」
劇組只要一喊卡,就會變的熱鬧起來,演員還沈浸在狀態中沒有出來,工作人員們已經運作起來了。
白宿一下來,01就把手裡的暖水壺遞給他了,笑著搖頭:「你們林導能活到現在不容易。」
天天發刀子,虐的人死去活來,之前還是死配角,現在主角之一都不放過。
他就沒被人套麻袋打過悶棍?
白宿看了他一眼,壓低了聲音悄悄跟他說:「……林導真被人打過。」
01瞪大了眼睛,兩個小朋友嘰嘰咕咕又湊到一起,聊起了當年林導挨揍的故事。
林導還不知道這兩個人正在背後腹誹他,場里拿著喇叭指揮:「硯池你再躺會,補幾個屍體的特寫,對——」
一群化妝師衝上去,給他補屍體的妝容和血跡,在那躺了一回。
等他這副模樣晃到白宿邊上的時候,白宿都嚇了一跳:「沈哥?」
可愛。
沈硯池內心再次微微波動,外表倒是穩如泰山。
「下午沒戲,請你們倆出去吃頓飯?」沈硯池看著01和白宿,神色自若。「林導說01沒有片酬,讓我替他表示表示,帶你倆出去吃頓好的。」
白宿倒無所謂,主要請的是01,自然輪不到他來做主。
01注視了沈硯池片刻,驀地笑了起來:「行啊……沈哥。」
他隨了白宿的叫法,卻帶著只可意會的挑釁和攻擊性。
火藥味兒十足。
白宿總感覺,01和沈硯池之間的氣氛不大對,一直到餐廳,氣氛都怪異的可怕。
從點菜開始01就粘人的要命,一會讓他夾這個,一會讓他嘗那個,還當著沈硯池的面兒,挾了糯米團子送到他嘴邊。
四雙眼睛盯著他,他完全是硬著頭皮吃下去的。
01又在桌子底下,偷偷去捉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地交握,絲毫不許他掙脫。
他忍不住踹了01一腳,換回了01一聲低低的悶哼。轉頭笑容燦爛,看他的眼神纏綿又濕潤:「你偷著碰我幹甚麼?」
白宿頭皮都酥了。
他這是被梟上了身了?還是又切到陪侍劇本回不來了?
白宿無言良久,瞪了他一眼:「吃飯。」
01委委屈屈地「哦」了一聲。
沈硯池把一切收在眼底,低低地笑了一聲:「今天你拍攝狀態不錯,比剛來的時候進步很大。」
白宿聞言高興了幾分,跟沈硯池說了幾句劇本,你一言我一語的,不知怎的,都是01插不上話的劇情。
01的眼神越來越陰沈,氣壓越來越低,一股子醋味兒幾乎要飄出來了。
「白宿,」01懶洋洋地撐著下巴:「我手機沒電了,你幫我去車里拿下充電寶。」
白宿不疑有他,點了點頭,起身去了。
桌上就剩下01和沈硯池兩個人。
沈硯池瞧著他,慢悠悠地停了刀叉,扯松了領帶,身子向後倚,也絲毫沒有方才溫柔內斂的模樣,反倒帶了幾分倨傲:「有話跟我說?」
01笑得燦爛,說出來的話卻是毫不留情:「一把大年紀,就別想著挖牆腳了吧?」
「怎麼?」沈硯池目光閃了閃,對這個說法有意料之中的把握,「白宿是你的戀人?」
01表情凝固了片刻,繼而冷笑:「是又怎樣?」
沈硯池只看01的反應就笑了起來:「我不覺得你們倆現在是穩定的關係。」
正中死穴。
他跟白宿從來有過沒相互表白,更沒有許下任何關係的承諾,再怎麼肆意的親暱,都終究沒有越過那一條線。
01明白為什麼。
他確信白宿對他的心意,就如同他對白宿那慢漲到即將溢出來的愛意一樣。
但他一個字都不敢說。
他貪婪地在他心中搶佔了一席之地,卻遲遲不敢繼續前行。
只是畏懼罷了。
他來到這個世界太過於突然,沒有任何的證據表明,他能永遠留在這裡。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未來,又怎麼敢輕易地去許下承諾。
如果他說了要留下來,卻又做不到。
如果他是他的戀人,卻連最後一句道別都沒有辦法說出來。
如果他許下了後半生的陪伴,卻又無法抗拒的離開。
01根本不敢去想白宿的反應。
那個願意把所有柔軟的東西,都放在他面前,對他毫不戒備的白宿。
他們有今朝沒明日的相互親暱著、陪伴著。
誰也不敢去想未來。
這是01最大的軟肋。
「我只是合理追求,跟你做的一樣。」沈硯池見他安靜,只當他默認兩人不是戀人關係,慢慢地喝了一口果汁。
「小朋友,他會對你感興趣,未必不會對我感興趣。你可能有張跟他相似的面孔,但我可以給他的更多——包括穩定安逸的未來。」
沈硯池對自己的估量向來很準確,他不是個壞人,但也算不上什麼君子,尤其是在難得認真心動的對象身上,他願意下足了本錢。
他家世不錯,事業發展的也順遂,從各方面來看,他都自認是白宿未來不錯的選擇。
「……不許碰他。」01沈默了許久,才說。
「這是要求?」沈硯池笑了起來。
「不,」01慢慢把手中的餐刀插進了沈硯池面前的桌面上,彷彿插進了豆腐似的輕鬆。他臉上還帶著笑,的眼神冰冷至極,好似暗藏在深淵中的怪物:「這是威脅。」
或許這個世界太過安逸了,已經沒有人見過他這一面了。
自私貪婪、專橫暴戾。
只要他還在這兒,白宿就只能是他的,沒有任何的理由。
他的一個眼神,就能讓人嗅到鮮血的味道。
沈硯池的神色變了變:「你……」
白宿拿了充電寶回來,正巧見那立起來的餐刀,瞪大了眼睛:「怎麼回事?」
01轉眼間變了臉,笑得燦爛:「我給沈哥表演一下,獨門絕技。」
白宿難以理解這個表演,皺眉瞧了他半晌:「你一會自己去賠錢。」
他一點都不想去跟店家解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回去的路上,沈硯池和01的情緒似乎都不大好。
沈硯池獨自回了劇組,白宿送01到機場,坐在車上跟他說:「下飛機記得給我消息。」
01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動。
白宿看了看車外左右,咳嗽了一聲,低聲在他耳邊輕聲說:「你是不是又酸了?」
這是他想了一路的出來的結論,或許01是吃醋了。
01瞧著他,喉嚨里低低地「嗯」了一聲。
這個檸檬精,白宿咳嗽了一聲。
「那……偷偷親一下?」白宿似乎還不太習慣說這樣的話,但眼中滿滿的都是笑意和期待。
嘴唇也不自覺地抿了抿,染上了誘人的水光。
01沈默了片刻,吻落在額頭上,如蜻蜓點水。
白宿愣了愣,很快回過神來,把他的包遞給他:「記得發消息。」
01點了點頭,拉開車門跳了下去。
白宿總覺得01的情緒似乎不太對,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去問。
卻聽一聲巨響,車門被粗暴地再次拉開。
01捏著他的下巴,凶神惡煞地吻住了他的嘴唇,攫取了他的所有呼吸,舌頭鑽進他的齒間四處侵佔,甚至還在他他的下唇咬了一口。
「不許被姓沈的騙走!」01瞪著他,聲音卻彷彿撒嬌似的。「……你只能有我一個。」
白宿不明所以。
01把人在懷裡摟緊了,頭埋在他的頸項間。
只能對他露出毫無防備的表情,
只能對他產生心臟狂跳的情緒,
只能……喜歡他一個人。
他就是個貪婪又自私的混蛋。
現在也好,將來也好。
喜歡也好,憎恨也好。
都只能有他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