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顧白律愣愣地看陸聲又哭又笑的樣子, 明明醉得一塌糊塗, 還是心疼得不行,小心翼翼地抱住他, 啞聲哄:“不要哭。”
陸聲埋頭在他懷裡,過了一會兒, 忽然覺得他的身子晃了晃,下一刻,兩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顧白律睡著了。
陸聲忍不住笑出聲, 抱著他在門邊呆坐了會兒, 心裡感情複雜。
明明很討厭被顧白律認成他喜歡的人親近,卻又屈於“可以親近顧白律”的這點誘惑。
真是太卑鄙了。
陸聲歎了口氣, 也沒心思打量男神住的地方是什麼樣了,把顧白律半拖半抱地帶上樓,喂了醒酒藥,就悄悄離開了。
第二天中午, 顧白律打電話過來時, 語氣有點虛:“……師弟。”
陸聲也虛:“師兄……”
顧白律頭疼地揉了揉額角:“昨晚你送我回來的?我沒有……對你做什麼吧?”
對於自己的酒品如何, 顧影帝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陸聲聽他的語氣, 猜出他應該是喝斷片了忘記昨晚的事了, 心裡的巨石落了地,“沒有, 師兄感覺怎麼樣?”
“還好。”顧白律也放下心, 嘖了一聲, “說好要你來我家做客, 特地送我回來怎麼又離開了。”
陸聲笑了笑,沒回答。
這事過了兩天就被陸聲強行拋到腦後,劇本雖然在改,但也不可能翻盤改動太多,再看看總沒錯的。
因為那晚的事,陸聲看到顧白律就覺得臉在燒,心底也沉沉的,感覺自己做錯了事。
靠近顧白律,讓顧白律多看幾眼,多關注他點,是沒有錯,可是趁著酒醉占他便宜,怎麼對得起一貫關心他的師兄。
陸聲心裡苦悶,想懲罰自己,也為了能讓自己頭腦清醒點,決定暫時遠離一下顧白律。
至少別靠得那麼近。
有個詞叫情不自禁。
看著顧白律,陸聲會情不自禁。
陸縮頭烏龜乾脆就縮在了家裡,不怎麼回顧白律的消息,也不接他的電話,實在不能逃避了,編出來藉口也是一條條的,看著跟真的似的。
“剛剛在看劇本。”
“去洗澡了。”
“看電影關了靜音。”
“出去散步沒帶手機。”
……
顧白律猜出陸聲在躲他,卻不知道為什麼躲他,一群損友沒跟著去,除了他打電話讓陸聲來接他外什麼都不知道。
原本好好在溫水裡煮著的小青蛙突然要蹦出去了,顧白律頭疼不已,但又不敢輕舉妄動,借著蔣臻對陸聲的情況旁敲側擊,聽到陸聲一切正常,也不像被他怎麼了的樣子。
顧影帝看著沒有回復的微信,幽幽歎氣。
符舒冷眼看著他,推了推眼鏡,語氣不善:“你十萬火急地催我過來,就為了說你被陸先生冷落了?”
“這不是大事?”顧白律詫異挑眉。
符舒默了默,不想和陷入戀愛腦的人計較。但是既然都來了,也不能什麼都不做。
聽完顧白律的敘述,符經紀人再次推了推眼鏡,聲音更冷:“你喝懵了把人家霸王硬上弓了?”
對於這個推測,顧白律表示非常遺憾:“我倒是想。”
但是喝得七葷八素的,連走路都走不穩。霸王硬上弓?不被人弓硬上霸王都不錯了。
說到底……就不該去喝酒的。
陸聲不知道顧白律的苦惱,安靜地蹲在家裡看劇本。
顧白律推了所有通告,鬱悶得不行,拉著符舒和他一起看劇本。
兩個心虛的人都按兵不動起來,就看誰先沉不住氣。
等了一個月,修改的劇本到了陸聲手上。
劇本厚了不少,有了別的事情轉移注意力,陸聲也定了神,花了幾個小時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劇本的改動果然不是很大,只是增加了他的角色的戲份,以他和原來的男一對手戲居多,兩人的關係也從陌生變成了亦敵亦友。
確實變成了雙男主劇本,連結尾也被改得抒情了許多。
以陸聲的目光來看,劇本比之前要好了。
看完陸聲才後知後覺,他的“女朋友”變成他妹妹了,相對的,劇本裡原先的幾幕吻戲和親熱戲也刪掉了。
怎麼還要修改這個?
陸聲覺得有點奇怪,不過也隱隱松了口氣。
如果不是必須,他還真的不想拍吻戲親熱戲。
劇本提前修改好,開機時間也隨之提前,原定要推遲到十月開機,這回又恢復到了九月。
在陸聲埋頭研究新劇本時,蔣臻帶來一個暴擊消息——
燕導是一個追求細節真實的人,這部電影從頭到尾基本都在船上,所以,拍攝地點定在了一艘船上。
陸聲整個人都驚呆了:“……”
蔣臻安慰道:“別怕,不會離港口太遠,而且導演也不敢拿大家的生命安全開玩笑啊,船很穩的。”
陸聲也在寬慰自己,想想為了能有一天正大光明地讓顧白律看向他,一咬牙,忍了。
《葬海》開機前幾天,燕贇通知演員們提前去場地。
蔣臻臨時有事不能跟來,陸聲聽完她的各種囑咐,帶著行李和方靄到了導演指定的地方。
劇組的工作人員過來接陸聲,順便解釋:“燕導說為了讓大家提前習慣在海上拍戲,從今晚起就住在船上。未來幾個月可能都要在船上——當然,想下船也是可以的,就是有點麻煩。您有什麼需要買的東西告訴我們就好。”
陸聲用牙磨著嘴裡的糖,強裝鎮定點點頭。
白天的大海風平浪靜,深邃的青藍色一眼望不到盡頭,已經有人先到了,站在甲板上靠著船看風景。
陸聲沒空再看別的,神經高度繃緊,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緒,腳卻還是有點抖,僵硬地一步一步挪上船。
仿佛剛剛走的不是梯子,而是奈何橋。
工作人員和提著箱子的方靄走在前面,都沒注意到陸聲的臉色。等到了船艙裡,光線略微有些昏暗,方靄習慣了陸聲不說話,囑咐了陸聲幾句,看他點點頭,就跟著工作人員離開了。
船艙裡空下來,沒有外人在場,陸聲這才稍微放鬆了點,下一刻又覺得天旋地轉,坐在床上忍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那股噁心感,奔到洗手間,痛苦地幹嘔了幾下,又什麼都吐不出來,難受得眼淚都冒出來了。
陸聲往臉上潑了點冷水,趕緊去把事先準備的暈船藥找了出來。
大概是心理作用,剛吃了藥,陸聲就覺得沒那麼難受了,靜坐片刻,準備出去吹吹風冷靜冷靜。
頭重腳輕地走到甲板上,陸聲趴在護欄上閉著眼吹風,吹了會兒,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個熟悉的聲音。
“小弟弟?”
陸聲睜開眼,回頭一看,竟然是上次參加“一起秀”時的搭檔加“大哥”,紀宵維。
身體沒那麼難受了,陸聲確保自己不會說著說著就吐,才轉過身,有些驚訝:“紀哥?”
紀宵維完全沒想到會在這兒碰到陸聲,爽朗地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是啊,好久不見。真巧,有機會合作拍電影,希望這次也能順利完成。”
說完,他又有些好奇:“陸弟弟,你演的是誰?”
陸聲頓了頓,道:“陳寫意。”
“陳寫意啊……啊!”紀宵維重複了一句,頓時瞪大了眼。陸聲已經做好了被問東問西的準備,不料紀宵維只是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臉色眼神都很誠摯,“這個機會很難得啊,恭喜!好好加油!”
陸聲也笑了起來:“嗯,紀哥也是……唔。”
船身忽然輕微一晃,那種噁心煩悶感又湧了上來,陸聲閉嘴拼命抑制,臉色卻止不住地發白。
紀宵維一嚇:“怎麼了?”
說著就要去扶陸聲,豈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先他一步扶住了陸聲。陸聲難受得眼淚花都在冒,不知道這是誰,耳邊卻傳來清晰熟悉的聲音:“嗯?你們聊完了?我家小師弟看起來不太舒服,我先帶他回去休息了。”
說著便強硬地帶著陸聲離開了甲板。
愣住的紀宵維這才回過神,不可置信地看著把陸聲扶走的人,好半天,才奇怪地開口:“小師弟?……我也是和你們一個學校畢業的啊……”
被拐進一個艙室裡,陸聲也終於緩過來了,擦了擦冒出來的眼淚花,低聲叫:“師兄。”
顧白律把他按到床上躺著,看他又難受得閉眼皺眉,倒了杯溫水,自個兒先喝了一口試了試溫度,才端過去遞到他嘴邊。
手上動作溫柔,嘴上卻冷笑了一下:“喲,還知道叫師兄。不躲了?”
陸聲睜開眼,坐起來溫順地把水喝了,就想站起來離開。
顧白律的臉有點黑,把他按在床上,有點心煩意亂,叼著煙也沒敢點,摸了摸他的額頭:“給我安靜躺著。暈船怎麼不早說,我去讓燕贇換個場地。”
說完想離開,卻被陸聲拽住了衣角。
他轉過身,看著陸聲沒說話。
陸聲遲鈍了會兒,終於反應過來了:“……您為什麼在這兒?!”
“我是主演。”顧白律哼笑一聲,“我要是不在這兒,那麻煩就大了。”
陸聲:“……”
一杯溫水下肚,陸聲覺得沒那麼難受了,想坐起來,卻被摁得死死的動不了,水汪汪的眸子盯著顧白律:“您怎麼不告訴我您也……”
明明剛接到劇本就給顧白律說了。
顧白律彈彈他的額頭:“給你個驚喜。”
陸聲哭笑不得,如果那晚沒發生那事,這肯定是驚喜,但是擱到現在明明只有驚嚇。
“不扯別的,感覺怎麼樣?吃藥了嗎?”顧白律放開陸聲,見他點頭了,才坐到床頭,好看的眉頭皺著,“受不了就直接說,不勉強。燕贇就是事多,非要搞真場地。”
陸聲搖搖頭:“好多了,沒事,燕導這樣做很好,我這幾天適應一下就成。”
“嗯。”顧白律也不多說,給陸聲蓋上被子,“睡會兒緩緩。”
明明一個多月沒見面也沒怎麼聯繫了,顧白律的神態動作依舊透露著關心,極為自然。陸聲怔了一下,心裡那點芥蒂忽然就消了大半。
說到底就是他在單方面鬧彆扭,顧白律什麼都不知道,還這麼依著他。
陸聲沉默了一下,輕聲道:“對不起。”
顧白律笑了笑:“小師弟,師兄我看起來是那麼小氣的人?不過……那晚我喝醉了,如果做了什麼不好的事,肯定是無心的,你也別在意。”
氣氛不知不覺地和緩下來,陸聲放鬆了不少,和顧白律說了幾句話,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師兄,修改劇本的事……”
他莫名有點緊張,連心跳都禁不住地加速。
“我提的。”
顧白律一臉雲淡風輕,“本來改成雙男主就會更好。”
陸聲動了動唇,沒那麼大臉去問顧白律是不是因為他拍板演男二了才向編劇提議的。
如果換一個人來演男二,顧白律還會提議嗎?
這個疑問盤旋在心頭,好半晌,才被陸聲努力壓下去。顧白律捏捏他的臉:“別說話了,船開了。你先睡會兒。”
陸聲確實覺得疲憊了,也忘記自己是在顧白律的船艙裡,聽話地闔上雙眼,不一會兒便睡著了。
顧白律捏捏他的臉又玩了玩他柔軟的頭髮,像是要把欠了幾個月的份全部摸回來,好一會兒,才又笑了一下,俯身在陸聲額上印上一吻,聲音溫柔:“晚安,小師弟。”
在船上適應了兩天,陸聲總算沒那麼難受了。燕贇為了讓大家認識認識,把十三個主要演員集中到一起,在開機前一晚弄了個小聚會。
陸聲也終於看到他的“妹妹”了。
劇本裡的十三個人職業各異,有學生,有醫生,有白領,有廚師,有汽車修理工,有家庭婦女,也有躲在暗處不敢出聲的小偷。
除了顧白律和紀宵維,陸聲誰都不認識,本就天生性冷,只對顧白律一個人熱乎,在這種場合,他只能坐在一邊,看他們中認識的湊在一塊說話,不想湊上去,更不想繼續待著。
顧白律是所有人裡咖位最大的,幾個小有名氣的明星都在圍著他說話。陸聲歪頭看了會兒顧白律,後者似有所感,轉頭來,沖陸聲眨了眨眼,做了個“過來”的口型。
陸聲不想在太多人,尤其是現在這種聚集了很多藝人的場合和顧白律太親近,記住了每個人的名字,沖顧白律搖搖頭,找機會溜到了甲板上。
正是晚上,涼風習習,陸聲趴在欄杆上,低頭看了眼下面。夜晚的海水黑漆漆的,仿佛一灘墨,掉進去就再也爬不出來了。
不適感再次冒了出來,陸聲甩甩頭,聽到有人在叫他,轉頭一看,是方靄。
方靄一臉的有氣無力:“陸哥。”
陸聲禁不住想笑:“怎麼了?”
“……船上工作人員不夠多,我也被拉去當苦力了。”方靄歎了口氣,下一刻又揉了揉臉,精神振奮起來,“不過總算能工作了。電影明天開機吧?陸哥你要不要緊?”
“沒事。”陸聲叼著糖,背靠著船,看了看天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海上,月亮顯得特別大特別圓,盈盈一輪,冷光傾瀉。
那邊一轉頭就發現自己小師弟不見了的顧白律尋出來,恰好就看到美少年抬頭望月的側臉。月光在他臉上鍍了層溫柔的銀光,朦朧又美麗,讓人的呼吸都禁不住放輕,生怕動作稍微大了點,就會驚散這難得一見的清麗顏色。
顧影帝停下腳步,正想好好欣賞欣賞,目光一轉,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小助理。
顧白律:“……”
這人怎麼還跟著。
小助理也發現顧白律了,連忙一戳陸聲,不食人間煙火的人兒頓時回到了人間。
顧白律嘖了聲,走過去,有意無意地擋住方靄的視線,不讓他看陸聲。
即使知道這樣做小氣巴巴的又幼稚,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
陸聲疑惑道:“師兄?您怎麼出來了?”
顧白律在心裡歎了口氣,覺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從兜裡摸出顆糖投喂給陸聲,笑道:“來問你怎麼溜出來了。”
“不太習慣裡面的氣氛。”陸聲撓撓頭,接受投喂。
兩人間的氣氛莫名濃烈,讓人完全插不了足。方靄蹲在一邊看了會兒,發覺沒自己什麼事,在一邊反而像個……大型電燈泡。
他糾結了會兒,還是默默回去了。
不太順眼的小助理走了,顧白律的心情更好,調侃了陸聲幾句,有意無意地把他帶到離見面的艙室最遠的地方,跟著陸聲坐到甲板上,享受獨處。
陸聲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會兒,才歪過頭,猶豫地問:“師兄,紅……是什麼感覺?要經常像今晚這樣,和一些陌生的人裝作很親密地說話?”
“嗯?小師弟想紅了?”顧白律眸中有了笑意,“也沒太大感覺,無非就是有一天,你發現大街小巷都貼著你的海報,很多人知道你的名字,你在路邊站著,就會造成交通擁堵,會有很多粉絲喜歡你。至於今晚的情況?”
他頓了頓,托著下頷哼哼:“要看那些陌生人夠不夠格了。”
陸聲就喜歡看他這副囂張的樣子,感覺耳根有點燙,偷偷捏了捏耳垂,抱著膝蓋坐著不吭聲。
這副樣子乖得讓人心癢,顧白律多看了幾眼,強迫自己移開目光,手欠地揉了陸聲的頭髮兩把:“小師弟為什麼想紅?”
陸聲繼續不吭聲。
顧白律也不逼他說什麼,在心裡歎了口氣。
這只小青蛙,真是比想像中難煮。
隔天電影正式開機。
船開回岸邊,工作人員去採集生活必需品的同時,大家先拍了一下旅客上船的鏡頭。
陸聲穿著白襯衫和牛仔褲,戴著頂鴨舌帽,身形纖長,牛仔褲勾勒得雙腿筆直修長,顯得年輕的面孔更是占了巨大的優勢,在造型師和化妝師的努力下,十足的學生氣。
其他人在欣賞美少年時,只有顧影帝捂著鼻子別開目光,控制不住地想把陸聲扒個精光。
大家都紛紛換了造型,等燕導喊了action,紛紛往船上走去。
走的順序是有要求的。
按照死亡的先後順序,演員們一個接一個上了船,最後才是陸聲和顧白律。
這是在黃昏時刻。
海邊壓著一道血紅的線,是夕陽眷戀地投向大海的最後一縷餘暉。碼頭邊這艘船的旅客都很奇怪,有的一臉警惕,有的死氣沉沉,有的惶恐不安,也有的沉靜冷淡,沒有人說一句話,只有輕輕的腳步聲。
陳寫意把鴨舌帽往下壓了壓,安撫似的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先上。”
陳流薇的臉色有點惶然,回頭看了眼身後,才點點頭,慢慢上了船。
陳寫意回頭暼了眼身後那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跟著妹妹的步伐往船上走。上船時,他忽然發現船身上似乎寫著幾個字,腦中冒出了一些影影綽綽、不甚分明的印象。
來不及想太多,他的腳下忽然一絆,差點摔倒。
說是差點,是因為走在他身後的男人扶了他一把。
陳寫意腦中本來就模糊的印象散了個乾淨,沖男人點點頭:“謝了。”
“卡!”
燕導回頭再看了看剛才的鏡頭,微笑起來,“大家的表現都很好。過。”
陸聲和顧白律相視一笑。
他的手心有點冒汗。
電影的第一幕沉默而死寂,其他人都沒有臺詞,只有他說了兩句話。
雖然臺詞很少,但還是有點害怕會發揮不好,拖了後腿。
上了船,燕導把兩個男主拉到一起,給他們講戲。
顧白律是演技擔當,不用操心,陸聲才是重點培養對象。
這部電影說是雙男主,但依顧白律的咖位,和一個小咖合作演雙男主電影,更像是在帶陸聲。
燕導倒不在意這些門道,和和氣氣地問:“兩位既然是一個公司的藝人,那關係如何?”
顧白律笑嘻嘻的:“我親我家小師弟一口,你就知道如何了。”
燕贇不和他貧,無視他,對臉色微紅的陸聲道:“他就是嘴欠,不用在意。小陸,你和顧白律,需要演出一種亦敵亦友、你防備著他,他欺瞞著你的感覺,明白嗎?”
陸聲點頭:“我會盡力。”
頓了頓,他又重新道:“我會盡全力。”
原本還想再敲打敲打陸聲的燕贇頓時一笑,不再多說。
陸聲覺得顧白律看他的眼神似乎怪怪的,扭頭和顧白律的目光撞上,又很正常。
顧白律笑道:“小師弟盡全力啊,那我也不能鬆懈。”
陸聲剛剛的一點氣勢消失無蹤,小聲道:“我盡全力也趕不上您……”
而且想想是和顧白律演對手戲,就激動得發抖,又害怕得不行。
這回不是像上回,演著你上我下的關係,而是更為直接衝突對立的對手戲,陸聲有點擔心自己接不住顧白律的戲。
顧白律一聽就明白他的意思,不懷好意地勾起唇角:“行啊,接不住的話,照舊每晚來我房裡補課。這回我的房間就在你隔壁,隔得近,來回方便,還不怕狗仔偷拍。”
明明是很正常的話,陸聲就是覺得心口發熱,臉頰發燙,心裡呻吟著男神有毒,不敢隨便接話。
好在很快就開始了下一幕的拍攝。
電影裡對每個人都有一定的人生解讀,會有除船上之外的外景,那是之後再進行補拍的。因為在船上,場景正好適合,人員也全部都要,恰好時間又是晚上,正好可以拍一個旅客發現了船長不在、眾人心驚膽戰地聚在一起商量的那一幕。
陸聲負責保持冷靜,飾演妹妹的那位負責尖叫引起恐慌。不過這時船長的日記沒被翻出來,也還沒人死,就算恐懼,也只是對海上風浪和食物淡水不語的憂慮。
燕導講完戲,大家各自試了一下走位,燈光師攝影師就位。
“action!”
“……天哪!”
一聲驚叫忽然劃破夜空,原本在甲板上沉默坐著、好幾天都沒有什麼交流的旅客們齊齊一驚,白領跑上了甲板,焦躁地破口大駡,“什麼破船!駕駛艙裡沒人,到處都找不到船長,船長呢?!”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邊濃妝豔抹的女人撇撇嘴,大紅的口紅看著極為刺眼:“急什麼。”
“不急?這是在海上!”白領抱著頭,惶然不安,“你會開船?他會?誰會?趕緊想辦法求救或者把船開回去吧,天知道萬一起了風浪該怎麼辦。”
他激動地說完,其他人也開始慌了,陳流薇拽緊了陳寫意的衣角,聲音裡帶了哭腔:“哥……”
陳寫意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冷靜,轉過頭,淡淡問:“你們的手機呢?”
這是一堆死氣沉沉的人,有人上了船就發呆,有人蒙頭大睡,等陳寫意提醒了,才發現自己的手機都不見了。
一個性情急躁的大漢破口大駡:“媽的!錢也不見了!狗日的,那個船長偷這點錢和手機還能換輛新船?!”
陳寫意皺著眉沒說話。
沒有人注意到,角落裡縮在陰影裡的小偷在竊笑。
他背著個大大的旅行包,裡面裝著偷來的東西,足夠他上岸後找個地方賣了逍遙快活一段時間。
這時,那個好心扶過陳寫意一把的男人淡淡笑著開了口,聲音磁性好聽,“大家先去檢查一下救生艇和救生衣還在不在吧。”
當然是,不在了。
這一下,所有人都真的慌了。
每個人的神態都有微妙的不同。
陳寫意輕吸一口氣:“現在,我們需要看一下船上有沒有無線電。還有,淡水和食物剩下多少。”
沉穩冷淡的氣質與本身掩飾不住的年輕學生氣,交織在一起,意外地吸引人。陳寫意微擰著眉頭跟著去檢查無線電時,沒注意站在他身後的男人歪頭一笑,看著他的眼神意味深長。
“卡!”
燕贇照例回頭看了一下,抬起頭鼓鼓掌,“過了。大家辛苦了,快去休息吧。小周,過來一下,我給你說句話。”
第一個上船也是第一個死、演脾氣最暴躁的屠夫的小周撓撓頭,點頭答應了。
陸聲把鴨舌帽摘下來,琢磨等拍到死人的地方時,陳寫意看到屍體會是什麼表情。
按理說這個少年是很鎮定冷靜的,但是一個犯了點事的少年,再怎麼心智成熟,也不可能對那麼恐怖的一幕無動於衷。
或許該有一瞬間的恐懼,隨即掩飾住?
陸聲站在甲板上思考,顧白律欣賞了會兒心上人認真考慮事情的側容,過來揉了他一把:“有什麼不懂的就問老師。”
陸聲笑了一下:“等我真的想不通了再問。”
顧白律咋舌:“小朋友,真是不懂利用資源。”
說著佯怒的話,眼神含著笑意,帶著肯定和讚賞。
拍攝場地就是休息場地,拍演員們睡覺的一幕極為方便。陸聲一大早醒來,看到屋裡站著人,還嚇了一跳。
攝影師也給突然蹦起來的他嚇了一跳,關了鏡頭,嘟囔了一句“幸好拍上了”,然後露出個奇怪的笑容。
“小陸,快換衣服,準備上了。”
陸聲下意識地覺得不對,攝影師卻飄飄然和助手離開了艙室。他挑挑眉,快速換了衣服,剛洗漱好,就聽到一聲驚恐的尖叫。
陸聲心中一緊,連忙沖出船艙,跑到了發出聲音的地方。
在甲板上。
一過去看到地上的東西,陸聲就覺得腦中嗡了一下,臉色瞬間發白,悚人至極的寒意爬上背脊。他還沒找到顧白律的身影,忽然注意到旁邊有攝像頭。
幾乎是瞬間,他就反應過來,一個箭步沖到還在尖叫、嚇得哭出來的“妹妹”身邊,捂住她的嘴,臉色難看,咬牙道:“怎麼回事?”
其他人也紛紛反應過來,將就著這股讓人渾身發涼的恐懼進入狀態。
甲板上跪著一具“屍體”。
滿身是血,不知道該不該怪化妝師的技術太好,屍體垂著頭,脖子上化的傷痕極為逼真,像是隨時會掉下去。
他的身周是一泊鮮血,看起來才“死”不久。
其他人嚇到說不出話,接話的是剛剛才從船艙裡走出來,保持著從容冷靜的男人:“死了。”
陳寫意把妹妹摟緊,嘴唇哆嗦了一下,才繼續道:“不要說廢話。誰幹的!站出來!”
說到最後已經是有點歇斯底里地低吼了。
沒有人回答。
白領打了個哆嗦:“……是,是船長的鬼魂來找我們了?他要殺了我們?啊?”
陳寫意冷冷看了他一眼:“這世上沒有鬼,只有扭曲恐怖的人心。那本日記是不是真的還有待考究,但船上的食物和淡水不夠了是真的。”
“你的意思是我們中有人殺人,為了多分到點食物和水?”
那個濃妝豔抹的女人陡然拔高嗓音,“如果是這樣,那也用不著這麼……嘔。”
她沒說完,就忍不住撲到船邊去吐了。
陳寫意頓了頓,一時竟然反駁不了這句話。
可是真的會是鬼?
他正陷入糾結,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回頭一看,是那個男人。
男人沖他笑了一下:“真巧,我也覺得不會是鬼。交個朋友?我叫周硯。”
陳寫意掃了一圈其他人,發現所有人都在懼怕是鬼魂的報復,搖搖頭,沖周硯伸出手。
“我是陳寫意。”
“卡!”
燕導很滿意,評價道:“大家的驚恐表情都很真實,完美。”
“……”
除了地上那具“屍體”,沒接到通知要拍這段戲,一出來看到“屍體”就嚇得魂都差點飛了的眾人沉默地盯著導演。
還真是方便,片場就是休息的地方,劇本裡寫的“剛睡醒出來就看到一具恐怖而詭異的屍體”的恐懼全部真實地表現出來了。
要不是他們反應能力好,還真接不上燕導的這茬。
地上的屍體同志也站了起來,不顧自己滿身的“傷”和血,哈哈大笑:“燕導說肯定能嚇到你們,果然嚇到了。”
紀宵維苦笑一聲:“何止嚇到了,我差點就準備報警了。”
扮演陳流薇的女演員擦了擦眼淚:“老娘……我都嚇哭了!燕導,下回不帶這麼玩的。”
燕贇呵呵笑著給大家道歉,陸聲也有些哭笑不得。原本還在糾結陳寫意看到這一幕的表情,誰知道不用自己琢磨,燕導就給了個大驚喜。
經過了這一茬,陸聲可算是明白,當初蔣臻語氣有點艱澀地說“燕導是一個追求細節真實”的人是什麼意思了。
很直觀了。
以後可得提防著點。
本來就是演氣氛恐怖的懸疑片,再來這麼幾下,陸聲都會嚇得抱著顧白律跳海逃跑。
拍攝漸漸進入了正軌。
《葬海》預計拍攝三個半月,有可能延長時間,但不會縮短。
拍了幾天,陸聲又被顧白律逮去進行每晚的“課後輔導”。
雖然是借著教陸聲的名頭占點小便宜,緩緩看得到吃不到的心焦感,但顧影帝的名頭不是虛的,說要教人,拿出來的肯定是真才實學。
教了將近一個月,在陸陸續續的拍攝裡,陸聲的表現明顯有了很大提升。
蔣臻時不時打個電話過來詢問陸聲的情況,也有打電話直接問燕導是否順利,結合兩方的“證詞”,多誇獎了陸聲幾句。
陸聲接電話時正坐在甲板上吹風,看了看背對著他站在對面、身高腿長看背影就想推倒之的顧大影帝,小聲道:“都是師兄教得好。”
蔣臻笑了:“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是顧白律的粉絲。”
陸聲思考了一下,嚴肅地道:“剛粉上不久。別告訴他,我臉皮薄。”
和蔣臻愉快地結束通話,陸聲低頭一數。
竟然距離他被誤認為給顧白律潑髒水、然後被拉進《藏鋒》劇組已經快一年了。
這一年……發生的事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比此前的人生精彩,卻又比之前平淡暗戀的日子要更為酸澀。
離他暗戀顧白律……也要滿十年了。
陸聲心想,人果然是很貪心的。
當初他離顧白律很遠時,只要能看他的電影,有他的周邊,就很滿足了。
現在他離顧白律近了,就希望能近一點、再近一點,渴望著不可能的擁抱和親吻。
慢慢來。
陸聲在心裡警告自己。
過了兩天,劇情進入了一個小高潮。
並非是語言、劇情激烈,而是在又死了一個人之後,陳寫意推理著,看向了周硯。
這是陳寫意第一次懷疑周硯。
但是他又不確定。
周硯總是沉著地微笑著,讓人覺得很安心。他的觀點意見大多和陳寫意的方向一致,陳寫意想不通的地方,周硯總是能點明。
陳寫意的心裡有點茫然。
如果兇手真的是周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無論是把人的頭砍下來讓屍體抱著腦袋下跪,還是將人頭朝下綁著雙腳拴在船壁上活活淹死,還是將人塞進儲物櫃裡……都是很變態殘忍、幾乎是報復性的行為。
如果是周硯,他又為什麼要幫他這麼多,經常提點他,給他理清思路?
陳寫意想不通,所以他開始周硯,觀察他的一言一行,動作語態。
終於在這天夜裡,陳寫意發現周硯偷偷溜出了艙門。
陳寫意悄悄跟上去,船在大海中漂泊著,晃動著,他的每一步都有些顫抖,懷著對未知的恐懼。
看到周硯下了底層,陳寫意也跟過去,突然聽到船艙那邊傳來一聲驚恐至極的尖叫——
是陳流薇!
陳寫意的臉色一變,轉身要跑回去,後腦卻猛地傳來一股鈍痛。
他的腦袋昏了昏,視線模糊起來,下一刻,便倒地不起。
……
“卡!”
燕導照常給辛苦的演員鼓鼓掌。
陸聲從地上爬起來,回頭朝顧白律眨眨眼,眼睛亮亮的,一臉求誇獎的表情。
顧白律咬了咬牙,隨口誇獎了幾句,特別想親親摸摸他。
好歹是把這個想法壓下了,卻覺得呼吸都在發燙。
……明明還沒煮熟,看起來已經這麼誘人了。
光看不能吃,真不是人能忍的。
今晚的拍攝結束時已經臨近十二點,陸聲困得不行,沒注意顧白律看他時發綠的眼睛,打了個呵欠:“那師兄,明天見。”
“等一下。”顧白律拉住他,神秘地笑了笑。
陸聲這才發現劇組的工作人員一個都還沒離開,不由有點害怕。
燕導這是準備搞通宵了?
顧白律突然伸手捂住陸聲的眼睛,低下頭在他耳邊笑:“乖,什麼都別問,跟我來。”
陸聲懵懵然,什麼都看不到了,只能懷著對顧白律的信任,跟著他一步步走向某個未知的地方。
等顧白律停下腳步時,閉著眼睛的陸聲敏感地察覺到周圍有一些呼吸聲,還有憋笑的聲音。
他還在懵,忽然,耳邊響起了整齊的生日快樂歌。
顧白律放在他眼睛上的手隨著抽開,陸聲睜開眼,就看到面前擺著個大蛋糕,上面插著代表二十四的蠟燭。
船上的所有員工都在看著他,包括燕導、演了一天戲疲憊不堪的演員們。他們的目光和善,臉帶笑意,拍著手唱著歌。
看陸聲睜開眼了,大家笑眯眯地一起喊:“陸弟弟,生日快樂!”
陸聲愣住了。
站在他身後主導了一切的顧影帝好笑地戳戳他的臉:“傻了?吹蠟燭呀。”
陸聲還真是傻了。
眼睛還有點禁不住地發澀。
他都忘記他的生日了,劇組的其他人也不可能知道……除了顧白律。
一瞬間,心裡對這個人的喜歡升到了極點,陸聲的眼眶有點濕濕的,深吸一口氣,吹滅了蠟燭。
艙室裡立刻陷入了黑暗,有人嚷嚷著找電燈開關。陸聲趁機擦了擦眼睛,忽然覺得肩膀一沉,有人將腦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耳邊有一股溫熱吐息。
低低的呢喃聲裡帶著溫柔的笑意:“小師弟,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