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端倪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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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伽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宋煜了。

自從他發覺了宋煜的真實身份後，他一直小心翼翼地遮蓋住自己不由自主窺探宋煜的行徑。這種感覺其實挺不好受的，宋煜對待他一向優渥關懷，如春風細雨，而他在宋煜面前又撒嬌作癡慣了，有什麼說什麼。陡然間發現了那麼個大秘密，還得裝作不知道，洛伽覺得非常的不自在。

雖然在那之前，洛伽已經覺察出了許多古怪之處，但當時他並沒有想到宋煜身上去。按下不說只是因為他想著要保護宋煜的緣故，當時下這個決定的時候他還豪氣萬千，自覺終於能夠保護心愛的人了，沒想到真相卻比他想得要更嚴重。

一向樂天的洛伽終於有了心事，他空閒的時候就常常盤算著，躊躇著到底要不要把自己的發現說給宋煜聽，這樣隱瞞著總讓他覺得自己像是在欺騙宋煜似的，雖然一開始隱瞞的本就是宋煜——但宋煜肯定是有她自己不得不說的緣故。

「洛伽？」一聲呼喚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抬起頭向前面看去。只見宋煜正剝開了一枚造型奇異的果子皮，裡面堅硬的明黃色芯子露了出來。她一面小心翼翼地把那枚芯子放進她不離身的牛皮袋子裡，嘴上一面說道：「你不是一向喜歡折騰這些奇花異果麼？」

她闔上牛皮帶袋塞回袖口後直起身子走向她，把另外幾個造型相似的果子也放到了他的手上，高高興興地說道「諾，收好，樹頂上就這麼幾個了，我收了幾個當材料，這些你嘗嘗好了。」

南詔的密林長著許許多多即使是生活在陸地上也少有人見過的各種珍貴植物，對於洛伽這樣水生水長的海族更是稀奇無比，一層層的綠意罩下來，更是讓他目不暇接。他們剛剛完成一個任務，又是兩個人的獨處，十分放鬆，加上洛伽實在是對陸地上的植物報以了很大的好奇心，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林間玩樂，辨認尋找新奇植物。他們明明已經進入密林兩天了，卻還只磨磨蹭蹭地翻過了一個山頭。

洛伽看著宋煜白皙的手掌上托著一個小小的果芯，雪膚和明黃互相比映，手掌更顯柔嫩。她了無心事地對著他笑，一如既往的溫和。

洛伽凝視著這張永遠看不厭的臉，宋煜的容貌對於他來說其實並不算多麼鮮妍靚麗——遠不上鮫人族這個族在相貌上是很佔便宜的種族，充其量是五官端正，清秀無害而已，但是洛伽就是覺得她怎麼看怎麼好看，從她的頭髮到腳趾都那麼讓他心醉神迷。

如果把一切都告訴她呢？如果讓她知道自己發現了大最大的秘密呢？

宋煜當然會吃驚，但是然後呢？她會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就這樣一如既往地考慮他的喜好和他一起遊玩，還是直接消失不見？

洛伽一想到如果後果是後者，就有一股疼痛漫上心頭，心臟像是被最鋒利地貝殼挖去了一塊似的，只讓他喘不過起來。

不，我當然不能讓她知道，他這樣對自己說的。即使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宋煜會棄他而去，他都不能不敢冒這個風險。洛伽打定主意，取過那一枚小小的明黃果子，他低聲說道：「我們在這裡多呆幾天好不好？」

宋煜笑著，點了點他的額頭道：「都多大了，還這麼貪玩。」

他真希望每天都能看到她。

***

這世上當然不是什麼事情都能天隨人願的。

洛伽最怕的就是有朝一日宋煜厭倦了這個世界，不打算再管了——當然，如果真的不想要這個世界，洛伽只求她能讓他和這個世界一起消失。

可他還是被她拋棄了。

那是一個黃昏，宋煜說是累了，讓他到前面探探路。等他堪堪走到兩百步開外的時候，明明還明亮著的天空又一下灰了下去。洛伽這時候還很鎮定，不過是宋煜又一次暫時離開而已，一般來說，只要最多一天一夜，她還會再次回來。

洛伽也曾推測過，宋煜應該是在更早之前，或者說是和他相遇之前就時不時的會離開一下，那應該是他以前失憶的原因。他不是不欣慰的，你看，起碼宋煜還考慮到不要當著他的面離開並且讓他不要想起來對不對？洛伽有時候也想，要是自己什麼都沒有發覺就好了，她離開的時候就不會那麼難熬——不過好在，她總是會回來的。

等到月亮第五次掛在梢頭的時候，宋煜還沒有回來。

是不再中意他了麼？洛伽茫然地想著，他們明明有過最甜蜜的時候，最親密的時候。宋煜說過最喜歡她，她曾抱著他細細的呻吟，挑著他心頭一陣戰慄。

不會的，他安慰自己，宋煜只是突然有事，她...她說不定還有別的世界要照顧。可要是其他世界也有一個她最喜歡的人呢？洛伽想到這裡打了個冷戰，然後堅定地把這個念頭拋了出去。

鮫人一族浪漫而忠貞，他並沒有見過被伴侶拋下的同族，此時此刻他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耐心地等待。然而，在又過了五天後，宋煜還沒有出現，他才終於真真正正認識到宋煜真的不要他了。

我得做點什麼，他強自鎮定地想著，說不定宋煜只是不要他——這個念頭讓他又是一陣痛苦——那她可能還在這個世界的其他地方出現，他決定去找她。

就算不要他了，他也一定要聽她親口說出來，而不是不明不白地被她留在這裡。

即使洛伽打心裡明白，那不過是個借口而已，他只想再見見她。

可他走不出去。

無論多少次嘗試，他都踏不出這個山頭，就像是被縛住了翅膀的鳥，帶上了項圈的獸，他被死死地困在了這個地方，只能在灰色的森林裡無盡地徘徊。

洛伽終於選擇了沉入睡夢，無事可做，無話可說，唯有滿腹的心事和徹骨的疲倦，只有睡夢中還能一窺她的容顏。

但願長睡不復醒。

***

當洛伽再一次從夢中驚醒時，他終於又看到了宋煜。

他心裡不是不憤怒的，宋煜怎麼能若無其事地說最喜歡他？她難道不知道他等她等的有多辛苦嗎？可他最終還是忍住了。沒有什麼比懷中抱著的她更重要的了。

他在她的身體裡用力地撞擊。

看著我，讓我看到你和我一樣的迷醉。

他在她的檀口裡忙碌地進出。

感受到了嗎，他最激烈的情緒？

即使身體達到了極樂，洛伽仍然失望地發現，他像是心裡有一塊空缺了下來，仍然失落無比，似乎填不滿了。等到宋煜沉沉睡去，他一眨不眨地凝視她的睡顏時，他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他再不能信她了。

但是即使如此，他還是想要和宋煜在一起。

***

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死去。

他摟著宋煜的破碎的屍體瑟瑟發抖，她留了那麼多血，她已經不再呼吸，她的心臟已不再跳動，他該...怎麼辦啊？

洛伽木呆呆地抱著她坐著，淚腺已經乾涸到哭不出來了，他絕望地想著，不如一起死了吧？還有什麼比宋煜的性命更重要呢？比起她的死去，只能在夢中見到她的痛苦和迷茫只是那樣的微不足道。

她為什麼要回來呢？自己為什麼要醒過來呢？

他深深地吻住宋煜失去溫度的嘴唇，取出魚刺指在了心口。

然而他竟然沒有死去，他再次立在了大廳裡，終於又見到了她。

是時光逆流之術嗎？他看了看日頭，不是。

可是宋煜看上去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如同失憶了一般，可是她這一回卻知道了地道的入口，並且用欲蓋彌彰地借口敷衍了過去。

再緩一緩，洛伽盤算著，他其實早已發現自從前一天宋煜再次出現起，她便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再也不復原來雲淡風輕的樣子了。洛伽吐出一口氣，他終於決定和宋煜開誠佈公地談一談，等處理完陸子言的事情之後。

該來的總要來，再這樣下去秘密是摀不住了，不過既然宋煜看起來也操心這個事情，只要自己放軟身段，她不會不要自己的。

***

但是真相來得如此迅速而殘酷，直接而殘忍。

一切都緣由於地宮裡面那台詭異的鏡子。他明明是想將神色慌亂痛苦的宋煜拉離鏡子，可在他撫摸上那面鏡子的時候，他卻掙脫不得了。洛伽全身的細胞都被打開了一般，思緒居然一瞬間就接上了宋煜的。

可是他看到了什麼？他聽到了什麼？

一切都因為是個遊戲！一個遊戲而已！

連他也不過只是這個遊戲裡面小小的一個角色而已。

洛伽只恨不得自己雙眼盡盲，雙耳失聰。

他當然會愛她，他怎麼不會愛她，他也只能愛她。

他在心裡無聲地嘶吼，原來都是假的嗎？你說的愛我，不過因為你需要愛我是不是？我說的愛你，在你看來只是一場笑話對不對？

多麼可笑啊，他自以為虔誠地捧出一顆心，不過是因為遊戲的需要；而她接受這顆心，不過是打著用他通關的主意。

他和她袋子裡的藥草、武器沒有區別。

只是一個道具，一個會說話的道具。

洛伽用盡最後的力氣將宋煜的手掰開，他已不想再看。那一幕幕從他眼前滑過的畫面如同利刃一樣一刀刀凌遲他，讓他渾身都痛苦地彷彿血肉被撕裂了一般。

要是當初就這麼直接死在東海就好了，要是不曾見到宋煜，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