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西方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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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大陸廣袤非常從大晉的邊境往西延伸開來，便是西域各國，再往西則是橫越南北的天塹，天塹山以西，則是狹小的蘇美爾海東岸。天塹山東邊分佈著大大小小的綠洲和荒漠，西域諸國便是建立在這些綠洲之上。

「阿曼，你看我們這樣的打扮可以麼？」宋煜給自己紮了個頭巾，穿著對襟繡花小褂鑲邊燈籠褲，帶著串紅珠小串，腳著一雙厚底小筒靴，宋煜以前沒穿過少數民族的服飾，看的也少，按照自己的記憶力搗鼓出來的，也不知道會不會不倫不類。

「行，這樣就成，我們是去走商的，也不要太招搖。」阿曼撓著他的鬍子說道。阿曼是個四十開外矮矮胖胖帶著大鬍子的樓蘭人，外表看上去倒是頗為憨厚，只是那雙眼睛裡透出了點狡猾的味道。

阿曼也是陸子言替宋煜一行人安排的嚮導，他是個常年在西域大晉兩地行商的商人。阿曼接到陸子言的信很是高興，「沒想到嚴老闆的徒弟都有這麼大了啊。」

據阿曼回憶說，他和陸子言——也就是嚴祿最後一次見面還是十來年前了，那時候阿曼還是個年富力強，一年裡沙漠來回十幾次不費勁。然而在一次從西域運香料前往大晉的時候遭遇了沙盜，貨物被強，人也直接被扔在沙丘上了。阿曼被打傷了腿，沙漠裡風沙又大，很快就撲滿了半身的沙子。在一晝夜的溫差摧殘下，阿曼開始意識恍惚了，到了第二天的中午，烈日曬得他連呼吸都困難了，阿曼以為自己就要這麼被曬成乾屍然後成為在頭頂不斷盤旋著的禿鶩的美餐的時候，他聽到有人喊：「這裡有人！」在昏過去前，他只能看到了一雙眉毛長纖半掩的美目。

阿曼在一個帳篷裡醒來，他虛弱地睜開眼，一位身著白衣修竹的少年正坐在坐墊上看書。阿曼困難地咳了一聲，少年放下手中書卷，溫言道：「你醒了？感覺如何？」

正在這時一位身著粉色百褶鑲珠群的少女掀開簾子，提著籃子活潑潑叫道，「祿郎，你看我發現了什麼？」

聽到這裡，宋煜實在忍不住打斷了阿曼，極感興趣地問道：「那是誰？漂不漂亮？和我師傅什麼關係？」

「誒，」阿曼摸著鬍子道：「她一直蒙著面，不過聽聲音，看她的眼睛，肯定是個極美的美人，阿曼我西域大晉跑了這麼多年，肯定不會有錯的，絕對是難得的美人。嚴老闆是管她叫玉娘的，怎麼，難道她竟不是你們的師娘麼？」

「這個...」宋煜支吾道：「家師那時候大概還沒入道，」她實在不敢多說，「如今，家師在男女之事上，大概...是無心的。」

「啊，這是有點可惜，」好在阿曼是個會看顏色的，看著宋煜尷尬，又提了別的話題，「說來，嚴老闆實實在在是個文化人。」

阿曼砸著嘴回憶道：「當時我的脫水症好的差不多了，真主在上，我們是有恩必報的，沒想到嚴老闆也不要別的，只是讓我當嚮導，帶他去了『莫高石窟』。」

「莫高石窟？」宋煜疑惑道。

「據說是西域各國僧侶代代相傳的地方，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什麼原因就被廢棄了，只剩下一些壁畫了。」阿曼解釋道：「那裡都是佛教壁畫，我畢竟是侍奉真主的，不好打擾，離石窟還有四五里路的時候，就讓嚴老闆走了。」

「沒了？」宋煜還以為有什麼後續呢，難道這所謂的救命之恩就讓陸子言如此信任阿曼？

「我和嚴老闆的確之後就再沒見過面，」阿曼像是看出了宋煜的心思一般，「但我阿曼的命豈是如此廉價？哪裡是當次嚮導就能回報的？我走之前，把我的印鑒送他了，告訴宋老闆只要不違背真主的旨意，我阿曼任他差遣！」

「呵呵，原來如此，」宋煜恍然大悟地笑道：「阿曼果然是個一諾千金的君子！只是...」宋煜羞赧笑道：「我們做徒弟的不好說師父，只是我們這麼五十來個人就這麼來打攪您，真是過意不去了。」

「哪裡哪裡...」阿曼笑著擺擺手，給宋煜添了杯茶，而後又撫摸著自己的鬍子說道：「嚴老闆是個真君子，也沒有提什麼額外的要求，過了不久倒是派了個管家過來，和我一道做起了生意，他出貨，我出力，我自己的生意也是好了許多啊。」

宋煜一向知道陸子言是個能人，然而此刻對阿曼懷疑的心真真正正的放下來了。阿曼此前說陸子言是他的救命恩人宋煜是信的，但是她不相信一個十多年的救命之恩還能指使得動阿曼遠居西域的阿曼。但是若是陸子言和阿曼本就是生意上來往的夥伴，這情況又有所不同了，自然，要維持這個夥伴關係，阿曼按陸子言的要求對她們這些「來江湖歷練歷練」的「養尊處優沒吃過苦頭」的小徒弟們照拂一二，倒是說得通了。

只是，阿曼這人不可多信，對他說得實話不能太多。

打定注意，宋煜試探道：「如此，便有勞阿曼大叔了，只是...」宋煜為難道，「我們師兄弟幾個出來歷練，還是多多隱藏一下會武的比較好，畢竟中原的門派......」

阿曼笑道：「這個我省的，雖然阿曼我常年居住西域，中原門派規矩多我也是知道的，都要清名的嘛，不過嘛......」阿曼抿了口茶，「你們既是普通商人的打扮，那些個小廝，就打扮成押鏢的吧。我知道嚴老闆不放心你們這些小年輕，只是商人出行，身邊一兩個小廝就夠啦。」

「如此，」宋煜隨即從善如流地說道，「就多多勞煩阿曼大叔了。」

與阿曼拱手道別後，宋煜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因和阿曼交談了很久，兩人詳細商量了過沙漠的路線，以此，待到宋煜出阿曼的房間是，外面已是深夜，大部分的窗子裡都是黑漆漆一片了，唯有她的房間還漏出一點點的燭光。

宋煜推門進去，只見古舊的桌子上點著一直快燃盡的蠟燭，房間的兩張床都已經鋪好了，其中一張床上，只看得見被厚毯子子籠著微的微起伏的身軀。宋煜一關上門，那唯一露出的腦袋就轉了過來，洛伽眨著眼睛說道：「煜，你回來啦？」

宋煜點點頭，走上前小聲問道：「吵醒你了？」

「沒有，」洛伽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只是這樣睡，睡不著。」

宋煜低低歎了口氣，坐在洛伽的床邊，只感覺身下的褥子微微一沉，拉著洛伽的手說道：「我們這次去，沙漠裡更加艱苦，你若是受不了，先行回海裡好不好，我辦完事情一定去找你。」

在來到涼州之前，洛伽一直和宋煜呆在建鄴，每天晚上都是誰在宋煜為他準備好的浴桶裡。可是這次和隊伍一起出發，洛伽不好太過特殊化，之前在中原還算方便，叫桶沐浴的熱水，讓店小二第二天再來收就是了。可是涼州就在沙漠的邊上，氣候乾燥，降雨稀少，他客棧裡每人也就能提供兩盆清水來使用，其餘的，即使花錢，客棧老闆也不肯給了。

洛伽只能化回人身，睡在床上。

「不，」洛伽搖了搖頭，「我想跟煜在一起，煜，」洛伽抬頭道：「你今天晚上陪陪我好不好？」滿臉的祈求之色。

宋煜覺得自己的心又是軟軟的了，洛伽本可以呆在海中舒舒服服，但是此刻卻脫離了水留在她的身邊。雖說是洛伽任性的緣故，又何嘗不是愛她的緣故。此時此刻，宋煜也不想苛責他，她走到屋子中央將桌上的蠟燭「噗」的一聲吹滅了，摸索著回到了床邊，掀開毯子躺了進去。

她剛剛躺好，就感覺一具微涼的身子靠了過來，緊緊地挨著她，她似乎覺得呼吸中都滿是洛伽的味道了。洛伽在她的頸邊蹭了蹭，髮絲拂在她的臉上，有點癢。宋煜緩緩地捋了捋洛伽華順的頭髮，將臉貼在洛伽的臉上，耳語般地說道：「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