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西方路(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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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美酒,夜光玉杯,歌舞宴上的絲竹之聲,宴飲之聲從王城別克烏都的皇宮遠遠的傳了出去,甚至連城外的住家也能聽到。
東西兩陸的戰爭像是對龜滋這樣一個深居大漠彼端的國家完全沒有影響。
大晉一直忙於和西庭的作戰,龐大的軍費流水一樣的花出去,即使是久居紫金宮高高在上錦衣玉食慣了皇室宗親,勳貴大臣們,也不敢名目張膽的開宴取樂。
不過這樣也好,權貴們少了歡樂的項目,自然歌者伶人們就要去其他謀生,扮作樂師夫妻前來別克烏都皇宮獻藝的洛伽宋煜二人的來歷也就不容易讓人生疑了。
在進入皇宮之前,洛伽在別克烏都最熱鬧的集市已經唱了三日了。
他唱龜滋流傳多年的小調《木那瓦依卡姆》:
「愛的秘密,問那些離散兩絕望的情人;享受的技巧,問那些掌握著幸運的人。
欺騙和背信,問那些缺乏慈愛的人,美麗的力量,問那些擁有青春的男女。
愛情不貞,就是命運對我們的注定,時間的辛勞使我們消瘦又蒼老。」
一首本來是哲理滿滿的民間小調,經過洛伽開口這麼輕柔一唱,楞是把它唱成了纏綿悲傷的 愛情歌謠。
宋煜聽到「欺騙和背信」這樣的字眼,眉心狠狠地跳了一跳。
鮫人本來就是善歌的種族,洛伽容貌又美,斜斜靠在集市旁邊的長枝榆樹下輕輕巧巧地開口,引得無數人駐足。
陽光漏過樹葉間的縫隙灑在他白皙美艷的臉上,亦雌亦雄的美少年唱著「愛的秘密,愛情不貞」,聲音婉轉如訴,悲傷卻不頹喪,聽的人心頭傷心湧動,歎息落淚。
洛伽一曲唱罷,見集市上圍過來的人還呆愣愣地看著他,幾個十來歲的小姑娘還嬌羞地絞著手裡的紗巾。
洛伽收起了剛剛唱歌時淒婉的神色,露齒粲然一笑,圍觀者中幾個人低低地抽了口氣,洛伽也不管,就這麼徑直揚長而去了。
這是宋煜的要求,洛伽每日只須在集市裡唱上這麼一曲,勾起眾人的興致就好,不用唱太多。
西域諸國都有所謂的采風官,專門收集各地的小曲兒。
這首《木那瓦依卡姆》雖然是當地流傳甚廣的曲子,但是洛伽的改編翻唱卻有不同的韻味,采風官為了譜上這首小曲兒,聽到傳聞肯定會前來一探究竟。
但是洛伽每日只唱上一遍,無論眾人在如何挽留,都不肯停下回客棧的腳步,表現十分有個性。
這裡又沒有錄音機,依著洛伽這樣的表現,采風官這種小官也不能強留下來讓他多唱幾遍好好記錄。
那麼聽到洛伽如此動人心弦的吟唱和吟唱,將他舉薦給國王,讓國王下令請洛伽入宮獻唱,就不失為一個方便快捷的上策了。
采風官既能在席上仔仔揣摩曲調,又能讓國王聽到令人心悅的美妙歌聲立上一功。
宋煜的計策很見效,在洛伽再三婉拒了采風官的要求,並且禮貌客氣地將采風官送出客棧後的第二天,便有皇宮近侍帶來了國王的諭令,客客氣氣地請洛伽進了宮。
歡樂的宴會上,洛伽倒不好再唱婉約哀傷的曲調了,他潤了潤喉嚨,將宋煜告訴他的一首宴飲詞細細地唱了出來。
「長堤春水綠悠悠,畎入漳河一道流。莫聽聲聲催去棹,桃溪淺處不勝舟。」
這一回,連上席斟酒的舞孃,都停下了扶著酒壺的芊芊玉手。
這歌聲沁人心脾,讓人如沐春風,只覺心頭有暖意微微拂過。
皇宮大殿是個圓拱的鑲玉方廳,洛伽這首短調唱完,全場都靜默下來,只有最後一個「舟」還有隱隱的回音在大廳的上方,沒有人願意先開口打破這餘韻帶來的安靜。
半響,國王胡裡安「哈哈」一笑,放下了手裡的琉璃酒杯,「嗒」的一聲放在了黃木桌上,他滿意的說道:「是誰唱出這樣的歌曲?賞。」
底下人像是才被驚醒,列席的賓客交頭接耳紛紛低聲誇讚剛才那一曲,倒是有近侍領著洛伽走上了前。
胡裡安瞇著眼看著緩步上前的洛伽,席間竊竊私語的聲音又小了下去,洛伽年歲本小,五官又艷麗,又著意修飾過,第一眼看去讓人呼吸一窒。
可是宛若精靈般的出塵的容貌卻讓人硬是生出一種「不可出聲冒犯」的感覺。
洛伽走到大廳中央站定,微微欠了欠聲,神色安然,彷彿沒有注意到剛剛席間的躁動:「洛伽謝國王陛下賞賜。」
胡裡安微微前傾了身子:「剛剛唱歌的人,就是你?」聲音中隱隱帶著點輕佻。
洛伽鎮定道:「正是在下。」
「何曲?」
洛伽回望樂工的坐席:「在下妻子所頌的《宴詞》。」
「哦?」胡裡安神色一動,說道,「年紀輕輕,看不出已經成親了。」他話鋒一轉,「既是你妻子所頌,那也一併領賞吧。」
宋煜很快站起來,越眾而出,與洛伽並肩站立,口中稱謝道:「多謝陛下。」
胡裡安像是有些意外,大概是二人相貌不夠對登,他問道:「你不是我們龜滋人?」
宋煜一拱手,恭敬說道:「回陛下的話,民女是大晉人,夫君母親是西域人,我夫君他被原先的主人家遣返,」宋煜側頭看了看明顯被「夫君」這個稱呼取悅的洛伽續道,「他又想念亡母,民女便跟隨著一道來了。」
胡裡安滿意地點點頭:「甚好,就是不知道你夫妻二人是否願意留在我龜滋皇宮做個樂師啊?」雖然問的是「你夫妻二人」,胡裡安的的眼光卻是只看著洛伽。
宋煜心裡暗罵「老玻璃」,臉上卻不動聲色,綻開滿足的笑容只恭敬道:「當然,當然。」
是夜,洛伽連唱了八首歌曲,盛宴才散去,衣裳蓬亂的舞孃侍婢扶著醉醺醺的大官貴族們晃悠悠地離開皇宮,宋煜和洛伽一同離去,直到皇宮內的小花園才停下。
「他真的會來?」宋煜想起胡裡安離席時候魂色授於看著洛伽的表情心裡就非常地不舒服。
洛伽察言觀色,親暱地咬耳朵:「明明是你提出來的,這是醋了?」
宋煜歎口氣:「下次再不做這種事了。」
話音剛落,一隊提著燈的侍衛走了過來,宋煜悄悄地隱在了大樹的陰影之後,只見有些熏熏然的胡裡安,擺了擺手,讓侍衛停下,自己走了過來,肥膩的臉上是作嘔的表情:「卿卿,我來了。」
宋煜和洛伽選的是小樹林後面的死角,夜色之下,侍衛們看不見,他們也不好拿燈籠探照,打擾國王好事。
洛伽走上前:「見過國王,」他微微笑著,眼裡滿是動人的光,「洛伽想問陛下幾個問題。」
胡裡安搖搖晃晃走過來,一伸手,卻撈了個空,有些不滿地皺著眉迷迷糊糊說道:「卿卿快問,不要耽擱如此良辰。」
洛伽的碧色眼睛瞬間像是發出了盈盈綠光,他直截了當地問道:「你是否和西庭有所勾結?」
胡裡安仍然是那副迷糊的表情,嘴裡卻清楚的說道:「有的,」
他重重地喘了粗氣,「我龜滋,早就不該納貢給貪婪的大晉了,」他猙獰地笑出來,「哈,說什麼讓我們共同抵禦外族,呸,他們大晉人不也是外族麼?」
果然!宋煜打了個手勢,追問道:「你們怎麼聯繫上的?」
胡裡安說出的話卻叫人大吃一驚:「當然是大晉的皇室宗親跟我們聯繫上的,」他嘿嘿笑道,「寶成帝坐了那個位置那麼多年,總有人惦記的,皇廷的侍衛來跟我接上頭的。」
胡裡安含含糊糊地一口氣說完了:「等著大晉士兵在蘇美爾海岸列陣完畢,我們龜滋的士兵就去突襲,西邊亂了,東邊才好動手。」
宋煜有些著急,示意洛伽問道:「那邊的是哪個?」
胡裡安不說話了,搖了搖頭。
洛伽皺著眉說道:「是誰都不知道,你就敢?」
胡裡安機械回答道:「是誰都不重要,只要不讓我們龜滋納貢,派點兵去突襲又不費多少工夫。」
接下來再問,除了得知往來文書的放置位置,也沒什麼有用的消息了。
宋煜擺了擺手,洛伽點點頭,溫和地對胡裡安說道:「那你回去吧,好好睡一覺。」胡裡安也沒別的表情,瞇縫著本來也不大的表情,轉過身走向了他的侍衛。
洛伽看向宋煜凝重的表情:「怎麼了?探聽出了消息,你反而不太高興啊?」
宋煜也不藏掖著,鬱悶道:「雖然是你能魅惑人心的緣故,看到這個老男人這麼看你,我還是不大舒服。」
洛伽反而高興了,他拉過宋煜的手,放在唇邊親一親:「你才是真的魅惑高手——我只看你。」
第三日,宋煜和高耀碰頭了,她也沒說洛伽的能力,只說道:「龜滋的確和西庭有所往來,我查到了確切的文書,只是不能盜出來打草驚蛇。」
高耀點頭道:「既然如此,等我手上這最後一批絲綢脫手,我們便回去吧。」
宋煜搖了搖頭:「我已經回稟了師傅,師傅說,他會著手,京內無事,我倒是可以好好歇歇。」
高耀了然道:「是該歇歇,」他曖昧一笑,「好好陪陪你表弟。」
「去,」宋煜有些臉熱,將高耀推出了房門:「我就不管你了,你自己看著辦。」
高耀笑著點點頭,走了。
宋煜回身把門關上,走到窗口坐著的洛伽身邊:「接下來,我就好好陪陪你,如何?」
洛伽剛剛起床,正瞇在太陽下,他靠過來,把玩著宋煜的頭髮,帶著剛醒的慵懶問道:「去哪兒?」
「唔,」宋煜思索一陣,「不如去南疆,南詔和南滇那一塊吧。」
宋煜以前是《仙俠列傳》這款遊戲的忠實粉絲,一直很喜歡遊戲裡面南詔國,黑白苗的設定和裡面的少數民族風情。
恰巧這款遊戲裡大晉南端的設定和《仙俠列傳》裡差不多,宋煜早就想去看一看了。
「那裡氣候濕潤,也適合你,我們一道去那裡散散心呀。」完成了任務,宋煜此時也能放鬆地靠在了洛伽身上,語調也輕鬆了不少。
「就我們兩個?」洛伽將宋煜的碎發撥到腦後,看上去也很是讚同。
「肯定呀,」宋煜抱住洛伽,學著他平時的樣子蹭了蹭,「不然你以為——」
話還沒說完,宋煜眼前一黑。
「靠!怎麼回事?」宋煜惱火地掀開頭盔,明明該是白天,房子裡卻也是黑漆漆一片。外面烏雲罩頂,天邊隱隱約約有雷滾滾而來。門被推開了,宋炎被燭火印地有些黃的小臉出現在了門後,「姐姐,剛剛響了一聲雷,超大的,然後就停電了啊。」
停電?宋煜把頭盔放到床頭櫃上,明明是郎情妾意的好時候,就被停電壞了事。
宋炎看她神色有些不愉,小心翼翼又有些幸災樂禍地問道:「沒存檔?」
「去,」宋煜對小傢伙翻了個白眼,「外因故障《御劍》會自動存的。」
「那不就成了,」宋炎走到床邊放下蠟燭,掀開了宋煜的毛毯子。
「誒誒,你幹嘛?」宋煜看著不請自來,麻利地鑽進她毯子的弟弟。
宋炎閉著眼說道:「就想和你一起睡」
「哈?該不是突然黑下來,外面也是黑漆漆一片,你突然害怕了吧?哎喲,這麼大了還怕雷雨?」
「才,才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