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天真善良
阮舟搖已經忘了。
忘了自己被那黑皮長舌的怪物吞了,忘了現在的這一切可能又是滅佛陣給他的幻象。
他難以抑制自己的激動!竟能瞧見江映離和他的往事!!
現在的江映離顯然還是有幾分「常識」的--帶著一個小孩,不能禦風。
江映離甚至都沒租用租獸,而是像凡人一樣,領著小阮舟搖橫跨茺州。
「……」
大阮舟搖不由地想,難道江映離是出門又沒帶靈石嗎?
「……啵。」
一枚石子扔到了湖水中。
江映離砍了棵樹幻化出一條小舟,帶著小阮舟搖在湖水上漂移……
小阮舟搖時不時地從自己的衣服口袋裡掏錢,數自己還能吃多少頓。
他身邊那個仙君顯然不食人間烟火--幸好,他身上還有點兒銀兩。
「師尊,我想再去買些饅頭!」
方一下船,小阮舟搖便開口了。
江映離微微頷首,道:「你去吧。」
大阮舟搖便瞧著江映離當真站在原地,而小阮舟搖一個人往集市的方向擠,想要買幾個最便宜的饅頭。
「……」阮舟搖皺眉,覺得自己這樣的年紀,一個人買東西說不定會被搶。
「嘭!」街上有兩個人一前一後地撞了一下小阮舟搖,小阮舟搖手上的小錢包果然被人給搶走了。
「小偷--小,小偷!!」
小阮舟搖幾乎是立刻就反應了過來,追上了那兩個人。
大阮舟搖早已察覺自己在此只是個過客,但瞧見這一幕,却還是忍不住出手了!
雷靈力,毫不客氣地往那兩人身上打去!
那兩人却活蹦亂跳的,仿佛一點兒也沒被雷靈力影響似的,還繼續往前跑。
小阮舟搖腿太短,追啊追怎麼也追不上……
搶劫的兩人很快就失去了踪影,小阮舟搖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半晌,面上浮現出些許恐慌的神色。
阮舟搖其實早已不記得這件往事,但他瞧見小阮舟搖臉上的神情,便知道他在擔心什麼。
他在擔心自己沒有錢會餓死,甚至擔心江映離會反悔不再收他為徒。
小阮舟搖近乎是慢吞吞地往江映離的方向走的。
江映離一直就站在原處等,小阮舟搖狼狽得很,頭髮淩亂,滿頭滿身的汗。
江映離不由地道:「怎麽了?」
小阮舟搖支支吾吾地,沒敢吭聲。
江映離見他形容狼狽,手上一掐算,便知事情的來龍去脈。
「錢丟了就丟了吧,以後你也用不到凡俗的銀兩了。」
小阮舟搖聞言,有些不高興。
那銀兩不管怎麽說,也是他自己掙來的。
他辛辛苦苦掙的錢與修士給他的錢他都沒放在一起過,如今他跟著江映離走,就只帶了他辛辛苦苦掙來的錢。
江映離讓小阮舟搖跟著他,小阮舟搖咽下自己的抗議,乖順地聽從--他如今身無分文,這麽小的年紀,就是想回家都困難。
他只能跟著江映離了。
只希望,跟著江映離,走的不會是一條不歸路。
江映離什麽話也沒說,但他最終還是帶著他,找到了那兩個盜賊的賊窟!
阮舟搖一直到這時候,依稀才回想起了些什麽。
他在和江映離發生關係之前,對江映離孺慕且尊敬!如今他入小天境重傷之事還未發生,孺慕之情還未滋生,但初見時江映離在他面前顯露的仙家手段,却叫他敬重他了許多年。
兩個盜賊被江映離的「飛身出現」嚇得面如土色,面對著明顯不是凡人的江映離,連跑都不敢。
江映離先把那兩個盜賊打了一頓,方才雲淡風輕地問小阮舟搖道:「是這兩個人嗎?」
小阮舟搖把自己的錢袋扒了回來,雙眼滿是星星地道:「是這兩個人!」
江映離便把那兩個盜賊藏在家中的銀錢全都搜刮出來了,一應給了小阮舟搖。
大阮舟搖:「……」
小阮舟搖卻沒有接那銀兩,道:「那不是我的。」
江映離琉璃眸凝視著他,道:「這是他們搶來的東西,你收了,也沒有大礙。」
小阮舟搖卻還是搖頭,道:「那不是我的。」
江映離唇邊似乎出現了一絲笑意--這對大阮舟搖來說簡直是天上下紅雨!!
在他還把江映離當做自己師尊的時候,他記憶中,小天境重傷之前,江映離從未對他笑過!
江映離拍了拍小阮舟搖的肩,然後就帶著小阮舟搖,繼續往太衍山的方向趕路。
春夏秋冬……
這其中,江映離似乎還繞了路!
在途中又遭遇了幾次事件,每次江映離都「姗姗來遲」。
阮舟搖總算察覺到江映離是在「考驗」他。
而小時候的他,全然不知江映離的意思,在遇到有人快餓死之時,他還是把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錢給了出去。
阮舟搖甚至有些恍惚了--他根本就不記得自己有過如此純情善良的時候。
快到太衍山之時。
那一日,小阮舟搖已經在火堆旁熟睡。
江映離坐在火堆旁盤腿打坐,有人憑空出現在他的身邊。
「映離,阮錯的心性如何?」
江映離道:「很好。」他說完,方才起身對出現的那人行禮,「見過師叔……」
來人竟是太衍上任掌門孟井!孟井一身道袍,走至熟睡著的小阮舟搖身邊,探了探他的丹田魂海……
「他身上的魔煞並未完全除去,這麼多年,神器也不過是稍稍消解。」
江映離道:「既然本性不錯,做我弟子,我便可放心教他。」
孟井道:「映離,你可有信心,叫他不要入魔?」
江映離微微蹙眉,道:「師叔此話何意?」
孟井道:「天命難違,怕只怕將來他會把你拖下水。」
江映離道:「他比我想像中更善良,更自立。」他平靜地道,「出身不會影響什麽,我相信他,將來不會成爲作惡多端的妖魔!」
阮舟搖聽得此話,只覺得心內一陣翻涌。
他的善早在那長久的淩遲酷刑中被磨滅!便知江映離當初未曾負他,可是傷口却還是刻下了。
他已習慣不再輕信他人,習慣以最壞的角度去考慮事情……
原來曾經的他如此天真、如此善良……
未曾經歷過黑暗,甚至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的心乾淨得仿佛剔透的水晶。
可惜,他往後再也不可能有這樣乾淨的心了。
「咚--」
「咚--」
「咚--」
耳邊忽然傳來鐘聲。
阮舟搖仿佛從一場大夢中清醒過來,發現自己頭頂懸浮著因果鐘,而四周的黑暗則在不同程度的扭曲……
「不要再敲了!」
屬於黑皮妖魔的聲音「隆隆」地響起,顯然,他還在這黑皮妖魔的肚子裡。
「啊啊啊啊!不要再敲了!!」
翻滾!撕扯!!
黑皮妖魔的肚子疼得幾乎要炸開!但是他要吞噬掉阮舟搖,必不能再把他給吐出來。
阮舟搖摸了摸自己的腰腹,果然,那裡還有傷口。
因果鐘在他頭頂不住地發出聲響,偶爾能被他聽到,偶爾,却仿佛只有那妖魔聽見了。
「君上,君上!!」
伴隨著黑皮妖魔兩聲淒厲慘叫,阮舟搖眼前豁然開朗!!
他四周的黑一下子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四面八方而來的亮光!
有一條大蛇撞到了他的身上,大大的瞳仁仿佛都能倒映出他的影子……
「餵,餵!」大蛇用蛇尾巴不停地拍打著他的臉和胸口。
阮舟搖發現自己無法有大的動作,便只看著他。
大蛇見他沒什麼反應,十分慌亂地道:「你不會已經死了吧?」
大尾巴卷上了自己,阮舟搖的手好不容易挪動了一段距離,在他的鱗片上劃了一下。
佘歸真却全無所覺,一邊捲著因中毒而僵直的阮舟搖一邊「唰唰」地往前游去……
它一邊游一邊嘴裡還念叨:「他要死了他要死了他要死了……」
阮舟搖:「……」
游了大概有小半刻鐘的功夫,佘歸真方才鬆了自己的尾巴。
阮舟搖依稀可見,極目全是鮮紅硃砂。
鼻間硃砂混酒的氣味濃烈得幾乎嗆人!
佘歸真在那硃砂陣外游了幾下,高聲道:「那邊的,有人,在嗎?!」
孟航一正在陣內幫江映離調硃砂,江映離絲毫不停筆,額上俱是冷汗……
「師尊,是不是有人來了?」
江映離艱難地道:「我不能停,航一,你去回……」
佘歸真不住地在外頭叫。
「那邊,有人在嗎嗎嗎嗎?」
孟航一最終忍不住仰著脖子回道:「有人!!」
佘歸真眼前一亮,道:「是什麼人呀!」
孟航一想了想,高聲道:「是好人!」
江映離:「……」
阮舟搖:「……」
要不是阮舟搖現在連動都動彈不得,他恐怕要忍不住把這兩人揪起來暴打一頓!
他們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一點兒技術含量都沒有。
佘歸真聽見孟航一說好人,竟然非常高興!
好人就代表著是正道弟子,是正道弟子就說明能賣太衍一個面子!
阮舟搖雖然是皇朝的國師,但他怎麼說也是太衍弟子啊!
佘歸真尾巴卷住阮舟搖,十分乾脆地就把他給捲進陣法裡去了……
「餵!!你幹什麼?!!」
江映離在畫九九歸一陣!
眼看著都要畫成了,佘歸真捲著阮舟搖往陣裡拖,地上的硃砂便被捲成了一團泥濘。
江映離行氣回收不得,「唔」地一聲悶哼,唇邊涌出鮮紅。
九九歸一陣太耗費精氣了!驟然被破壞,甚至反噬到了他這個畫陣的人。
「師尊!!」
孟航一驚得連訓斥佘歸真都來不及,連忙去把摔了筆半撑在陣眼中的江映離扶起。
佘歸真瞧見江映離臉色蒼白口吐鮮紅,後知後覺地才意識到,自己可能惹了事了……
「原來是你們。」佘歸真把還僵直著的阮舟搖給捲了過來,道,「我,我就是怕你的徒弟死掉了。」
江映離瞧見阮舟搖,便抹去了唇邊的血迹,艱難地挪到了他的身邊。
「……」
把了把脉。
「他,怎麼會中毒?」
佘歸真道:「我不知道,我就看見他被一隻妖魔給吞了,然後那隻妖魔開始原地打滾,一邊滾一邊叫……」
等他瞅准時機把那妖魔一擊斃命時,阮舟搖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
孟航一氣憤道:「你可知道你剛才壞了我師尊的陣法?!」
佘歸真道:「我,我不知道……」
孟航一道:「如今我們都在滅佛陣裡,師尊真氣損耗又受了重傷,再要列陣,定會損他壽元!」
佘歸真昂起腦袋又低下:「我,我真的不知道……」
孟航一又氣又傷心,但他受傷的師尊江映離却在檢查完阮舟搖的情况後,從須彌戒子中取了一顆丹藥,塞進了阮舟搖的嘴裡。
丹藥入口即化,阮舟搖藉著那丹藥的藥力行遍經絡,手指動了動,發現自己可比之前動彈更大的幅度。
「寺……尊……」
剛開口,阮舟搖就又閉上了。
佘歸真「哈」地笑出了聲,樂得不行。
根本笑不出來的孟航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佘歸真自知理虧,只能把自己捲起來,又垂下了腦袋……
「這滅佛陣果然繁瑣。」江映離蹙眉道,「我本以爲,我們之前就已闖出去了……」
孟航一軟聲道:「師尊,你也吃顆丹藥療傷吧。」
江映離搖了搖頭,道:「來不及了。 」他抬頭,看那邊上翻滾的雲霧……
「你們看見那些霧了嗎?」
孟航一越看越心驚,不由地道:「師尊,這怎麼和之前--」
江映離道: 「這滅佛陣是大陣套小陣,方才,我們恐怕隻闖了一個小陣罷了,它很快,就又要把我們都給吞下去了……」
佘歸真昂起頭,看了那涌過來的雲霧方向半晌。
「你們說的是天上的雲嗎?」他帶著點兒疑惑地道,「我怎麼什麼霧也沒看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