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牽手

　　「抬手，對，保持這個姿勢不要動。」

　　穿著白大褂的男人指揮謝依雲擺好張開雙手擁抱未來的姿勢，飛快往她手上套了個感應器，從攤開的手提箱裡拿出專業測量儀器。

　　儀器上方是一個小小的顯示屏，下方是複雜的按鍵分布，連接上感應器後，開始閃爍起亮光。對方低下頭，熟練的操作著它，似乎對它的功能十分熟悉。

　　校長站在他身後，身體前傾，皺著眉看對方操作，忍不住泛起嘀咕，這檢測器推陳出新的速度也太快了，他們當年用的那個又大又重，現在才過去幾年，體型越來越小，功能越來越多，以至於他完全看不懂對方在做什麽。

　　雖然看不懂對方劈裡啪啦的在按個什麽勁，但校長仍堅定的站在對方身後，表達著無聲的威懾——不這樣不行，這傢伙是老袁那傢伙的徒孫，堅定的反對派。

　　但鑒於實在看不懂這顯示屏上的各種數據，校長堅持了幾秒後，視綫開始漂移，從房間裡千篇一律的擺設，最終定格在謝依雲和杜宇飛身上。

　　他盯著面無表情張開手坐在椅子上的謝依雲看了幾秒，又看向目光落在地面，餘光時不時朝謝依雲身上飄的杜宇飛，來回打量了三遍，陷入了疑惑：是我的錯覺，還是他們兩個之間的氣氛真的怪怪的？

　　年邁的老人一時無法準確形容這個怪怪的氣氛究竟是什麽。

　　他將自己最初的想法拋在腦後，抬起眼，光明正大的盯著他們——雖然他們之間連目光都沒有碰觸，但奇异的氛圍壓根插不進旁人。

　　「好了，站起來吧。」王壹抽出儀器的探頭，將感應器從謝依雲手上拿下，繼續自己的測試。

　　「高抬腿一分鐘。」他掏出秒表，順手從手提箱裡抽出張記錄紙。

　　「啊？」站起身的謝依雲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這個是測試什麽？體能嗎？」

　　她看著眼前人，對自己今天到底要做什麽測試産生了疑惑。

　　對方稍稍停頓，似乎在斟酌語言，謝依雲已經將視綫投向旁觀這一切的校長：「校長，我對自己做的測試還是有知情權的吧？」

　　問的好。

　　校長咳嗽了一聲，和藹的看向王壹：「小王啊，你看這個情况你要不要解釋下？」

　　王壹準備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稍稍停頓，才開口道：「測試體能啊。」他似乎又些不解：「不然做高抬腿還能測試什麽？」

　　校長笑呵呵的轉回頭看謝依雲：「你看……」

　　謝依雲盯著校長和藹的笑容看了幾秒，又轉頭看了眼露出淡淡疑惑的王壹，從這兩人身上察覺到了微妙的對峙和警惕。

　　他們之間好像有點問題？

　　「那之前是檢測什麽的？」

　　王壹：「檢測你的同調度峰值和波動值，進行進一步對照和分析。」

　　他似乎沒察覺自己被針對了，不緊不慢的繼續道：「單從我的觀察來說，這兩點沒什麽值得關注的特殊之處，不過這需要在之後和其他引導者的峰值和波動值進行對比，才能確定。」

　　他解釋完了，又催促謝依雲：「高抬腿，一分鐘。」

　　謝依雲往校長那裡飄了個視綫，校長看天看地就是沒跟她目光對視，乾脆收起了疑問，做起了高抬腿。

　　「結果大概會在一到兩個工作日內出來，到時候我們會用快遞的方式發給您，希望您注意接收。」

　　王壹將東西放回手提箱，最後將記錄了測試數據的紙張折叠放入最上層，才合攏手提箱，站起身看向謝依雲。

　　謝依雲注意到手提箱上的提手處似乎有個隱蔽的鎖扣，一直蔓延到對方被袖子遮掩的手腕上，這種特殊設計讓她不由多看了幾眼。

　　對方轉了轉手腕，袖子嚴嚴實實的遮掩住了手下的東西，才轉頭對錢元忠道：「老師讓我順便跟您說一聲，您之前的申請報告，已經通過了，對方大概在……」他看了眼手錶，死板的臉上露出個笑：「今天下午兩點左右抵達，希望您這邊做好準備。」

　　他稍稍停頓了下，似乎是在等著他們發問。

　　謝依雲的目光在對方手腕流連了數次，掩飾不住的好奇幾乎直白的袒露在他們面前。

　　衣角被輕輕拽了下，她側頭看杜宇飛，杜宇飛用口型提醒她：「重要物品。」

　　所以需要用鎖鏈扣在手上，避免遺失或被搶走？這麽一想，我似乎還是低估了我在國家眼裡的重要性啊。

　　謝依雲收回目光，朝杜宇飛彎了彎唇角，就察覺到衣角處的力道一鬆，對方耳尖泛著紅，唰的一下移開了視綫，再度緊盯著地面不放。

　　她眼神漂移了幾秒，想起了昨晚的事情，狀似鎮定的跟著移開視綫，落到一旁，盯著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看什麽的東西，努力維持住自己表面上的平靜。

　　校長：「我沒接到通知。」他眯起眼一下下戳翻蓋手機，似乎在找什麽：「我得問問小戈，是不是他給我漏了。」

　　「是今早我來的時候，老師那邊告訴我的。」王壹一板一眼道：「沒通知戈監察員。」

　　校長手下一頓，合起翻蓋手機，揣進兜裡，才疑惑道：「小戈怎麽了？」

　　「或許是還有其他負責的事情要處理。」王壹敷衍了一句，又轉回正題道：「根據您的申請條件，這次來的是一位狀况較輕，攻擊性較低，親人的擬獸，具體的情况之後您可以跟老師對接。」

　　「我還要回去彙報情况，不用送了。」他提著箱子，步履矯健的消失在他們面前。

　　謝依雲盯著對方的背影看了幾秒，扭頭問校長：「校長，這位什麽來頭？我怎麽覺得你們之間怪怪的？」

　　「搞研究的都情商比較低，錯覺錯覺。」校長打了個哈哈敷衍了過去，看了眼時間，把他們趕回去填坑了。

　　「我覺得校長有事瞞著我們。」謝依雲跟杜宇飛肩幷肩走在陰影處，避開了天上的大太陽。

　　杜宇飛對校長有沒有事情瞞著他們不感興趣，他垂下眼盯著謝依雲隨意垂下的手，輕輕晃動，和他的手隔空擦過，沒有觸碰。

　　他盯著看了兩秒，小心翼翼的調整著姿勢，縮小著他們之間的距離，眼看距離越來越近，他緊張了起來，綳緊身體看著柔軟白晰的小手輕輕晃動，即將碰到……

　　「怎麽不說話？」謝依雲伸手握著他的肩，凑過去看了眼，見少年臉上泛起一層薄紅，又飛快的鬆開了手，佯裝無事般道：「你在想什麽？」

　　杜宇飛回憶了下她方才說的話，才將心神從不正確的地方掙脫出來道：「校長瞞了我們很多事啊。」

　　謝依雲有一下沒一下的踹著脚下的小石子，低聲道：「但他跟那個給我做檢查的人之間氣氛很不對勁，感覺很怪。」

　　杜宇飛的目光又落回了因爲她的動作，而不住晃動的手上，他有些神不守捨，幾乎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可能是因爲上層對擬獸和引導者不同的看法導致的吧。」

　　他手指微動，又克制了下來。

　　抬起頭，發現謝依雲正用亮晶晶的目光注視著他，像是崇拜，又像是佩服。

　　她臉上流露出的表情，正中他的心間柔軟處，讓他驀然手足無措。

　　「有道理誒！」謝依雲的心神仍停留在方才的對話上：「校長對擬獸和引導者抱著友好的態度，不代表其他人也是這麽想的。」

　　「所以剛才校長說戈言老師沒通知他……」謝依雲恍然大悟：「他們對怎麽安排我發生了矛盾？」

　　謝依雲移開了那股欽佩又崇拜的目光，杜宇飛泛起幾分小小的遺憾，正準備回答她的問題，目光停頓了下，在謝依雲臉側，有幾顆汗珠，輕輕滑落，將臉側的幾縷髮絲打濕，粘在一旁。

　　他看了眼高高懸挂的大太陽，正午的氣溫是一天中最高的時候，雖然他沒有察覺，但顯然對謝依雲來說，哪怕走在陰凉處，也有些太熱了。

　　他想說些什麽，又覺得自己過於嘴笨，想來想去，乾脆加快了脚步。

　　「走這麽快幹什麽？」謝依雲還沒從興奮中回過神來，一晃神，杜宇飛走出了一大截，她在後面懶洋洋的喊他：「杜宇飛。」

　　杜宇飛停下脚步，跑了回來，睜著濕漉漉的目光看著謝依雲：「太陽太大了，雲雲，我們先回宿舍吧？」

　　謝依雲對方才發生的事情十分在意，很想和杜宇飛再討論下，但對方用這麽濕漉漉的目光看著她，也實在太犯規了。

　　謝依雲這樣想著，不止沒動，甚至還停下了脚步。

　　「雲雲？」杜宇飛有些急切的靠近她：「你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

　　「你覺得熱了？」謝依雲盯著眼前穿著長袖的少年，反問道。

　　「我怕你不舒服。」杜宇飛：「這個天氣對你來說太熱了，我們回去再談，好不好？」

　　謝依雲沉默了兩秒，伸出手攤在他面前。

　　杜宇飛有些不明所以的與她對視，在對方不言語的表情下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摸出硬幣遞給謝依雲，但仍有幾分疑惑：「我說了不該說的話嗎？」

　　他疑惑的表情在回憶中變得更加疑惑，怎麽都想不出自己哪句話越了綫，他沒說什麽啊？

　　謝依雲接過硬幣，揣進口袋，試圖意念讓臉上冒著的熱氣消下去，雖然幷沒有什麽效果。

　　她沒回答杜宇飛的問題，而是伸出了另一隻手，遞到他面前。

　　杜宇飛迷茫了兩秒，又掏出了個硬幣……

　　謝依雲翹了翹嘴角，沒接過硬幣，而是將他的手牽住，才慢悠悠道：「這樣就不用擔心你走太快，我跟不上了。」

　　雲雲的手……牽住了我的手！

　　這幾個字在杜宇飛腦海裡飛快刷屏，在切真感受到還冒著幾分濕意的手心後，又迅速轉變爲：我們牽手了，牽手了！

　　他嘴角的笑容，怎麽都藏不住，飛快蕩漾成一個大大的笑。

　　對他而言，只要是與謝依雲有關的事情，不論是牽手還是她朝他笑，都無比重要，足以讓他在炙熱的夏天，冒出一個個彩色的泡泡，將整個世界填充。

　　他握緊謝依雲的手，加快了脚步，雖然他腦海裡不可避免的冒出了希望這條路長一些，最好永遠走不完的念頭。

　　但溫度這麽高，雲雲一定熱的很難受，這個想法一冒出腦海，就將那個小小的願望徹底驅散，讓他脚下走的飛快，恨不得這段路再短些。

　　高高懸挂的太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最終合幷在一起，分不清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