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小寶貝
太陽東升西落,平凡的一天再次從人們的時光中流逝,這一天對大部分人來說,只是單調又重複的一天,甚至不足以讓他們對此産生什麽深刻的印象,但對於某些人來說……
這一天有值得被紀念的意義所在。
那一天或許陽光炙熱,但他們躲在臥室裡,隔絕了外界的一切,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杜宇飛一條條的說過去,將那些他曾經精心思考的,要和雲雲一起做的事情,分享給謝依雲。
空調不住的運轉著,吹出的風輕輕掀起窗簾的一角,偶爾映入幾分光,也遠遠比不上杜宇飛眼裡的光,那麽閃亮,那麽耀眼,在昏暗的室內熠熠生輝,足以將迷失的人們從迷途引領回正道。
謝依雲有些昏昏欲睡,眼皮一下一下的往下垂,偶爾强撑著看向杜宇飛,就會得到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笑容驅散睡意,讓她盯著杜宇飛專注的表情挪不開眼,然後在他絮絮叨叨,滿懷甜蜜和期待的長篇大論中,再度陷入困意。
杜宇飛指著每一條交往必做的事情,聲音壓得低低的,偶爾說到興奮處,會小心翼翼的看一眼雲雲有沒有睡著,確定她仍在聽,才會提起幾分音調,將他的期待和想像一幷描繪在他們面前。
「第99條,和雲雲一起走遍中國……」杜宇飛看了眼謝依雲,她逼著眼,呼吸平緩,顯然最終成功被瞌睡打敗,進入了美好的夢境。
他嘴角的弧度又揚起幾分,繼續壓低聲音,幾乎像是耳語般道:「中國很大,大到我們一起花很多的時間去走遍它,如果到時候我們沒有那麽喜歡對方了,甚至覺得對方不像自己想像中的那樣了,但至少我們還有一個約定要完成,在這個約定結束前,或許我們不會輕易說分手。」
「然後我就想,那我該找一樣要很長很長時間的事情,這樣才能讓我們在一起足够久,久到等到彼此回心轉意的時候。或許走過江南的小橋流水,看過東北的皚皚雪景,奔馳過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欣賞完甲天下的桂林山水,我們又會改變那個想法,重新在一起呢?」
「有這樣想法的我,是不是不太好?」杜宇飛停頓了幾秒,語氣輕鬆:「但那是雲雲呀,我最喜歡的雲雲,我覺得爲了雲雲,就算做出再多的努力都不爲過。」
他看了眼熟睡的謝依雲,有些苦惱般的嘆了口氣,看向紙上被劃掉的最後一條:「第一百條,向雲雲求婚……」他本就低的聲音幾乎無法被聽見,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不住的嘀咕著這兩個字:「求婚……求婚……」
光是念出這兩個字,就讓杜宇飛好不容易休息了幾分鐘的大尾巴再度開始搖晃的飛快,他自己一個人對著這張紙傻笑了半天,思緒已然從婚後生活延伸到了子孫滿堂時的場景。
嘿嘿嘿~
杜宇飛伸手捂住嘴,避免自己笑出聲,吵醒了謝依雲。
「和雲雲在一起,然後和雲雲結婚,和雲雲生下屬於我們的孩子,然後看著我們的孩子長大成人,我和雲雲一起相伴到老……」
「就是我這一生未來的模樣!」
杜宇飛情緒一激動,聲音稍高了幾分,謝依雲歪了下頭,嚇得他一把捂住了嘴,確定謝依雲沒醒過來,才小心的收回手,又反應過來,自己沒必要這麽害怕,他又沒有做什麽虧心……
「篤」的一聲脆響,嚇的杜宇飛飛快的站起身警惕的環顧了圈四周,發現沒有异常,才鬆了口氣,又後知後覺得反應過來自己的反應過大。
「我又沒做虧心事,幹嘛這麽心虛?」
杜宇飛搞不明白自己爲什麽反應這麽大,摸了摸還有些狂跳不停的心臟,他低聲喃喃自語道:「不過是想把雲雲娶回家而已,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我都跟雲雲求過婚了,要不是雲雲沒答應,我早就跟雲雲結婚了!」
「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可是抱著如果雲雲答應的話,就立馬跟雲雲回家結婚的念……頭……」杜宇飛意識到了什麽,慢慢停下了嘴裡的話,轉頭看向謝依雲。
謝依雲眼神有些似醒未醒的困頓,似乎還沒從睡夢中徹底清醒過來,但這絲毫沒有影響杜宇飛大吃一驚的反應,他下意識的倒退了幾步,又猛然上前試圖解釋什麽。
「雲雲……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就是……那個……」他將磕磕絆絆的話咽回喉嚨,深吸了口氣,將臉憋的通紅,才飛快道:「你醒了?」
「你動作那麽大,我怎麽可能還不醒?」謝依雲打了個哈欠,大眼睛裡蒙上層水霧,看著人畜無害,又柔軟又可愛。
但落在杜宇飛眼裡,却恍若即將張開口將他一口吞下的大魔王,讓他渾身緊綳,站得筆直的等待著大魔王張開口將他吞下。
「你是想問我聽到了多少吧?」毯子睡的不舒服,謝依雲揉了揉脖子,看了眼軟綿綿的床,轉頭看杜宇飛。
杜宇飛沒領會到她對床的嚮往,他還沉浸在等待謝依雲下一步動作的緊張中,下意識的飛快道:「那雲雲你聽見了什麽?」
謝依雲從地毯上起身,睡得迷迷糊糊的她還只想再接著睡,壓根沒徹底清醒過來,她坐到床邊,看著杵在臥室的杜宇飛,循著記憶道:「從不過是想把雲雲娶回家開始……」
雖然明明沒有做錯什麽,但不知爲什麽好緊張的杜宇飛,變得更加緊張了,完了,完了,雲雲知道了!
好困啊,謝依雲又打了個哈欠,看了眼顯得礙事的杜宇飛,從床邊站起,推著他朝門外走去:「你出去。」
雲雲果然生氣了!
杜宇飛順從的被她推著走,腦海裡飛快轉悠著解釋的話,一直到門被打開,他才一把握住門框,磕磕絆絆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其實大學裡結婚確實早了點……」
等等?我在說什麽?
他在說什麽?謝依雲盯著杜宇飛開合的嘴,還未清醒過來的大腦艱難的轉動了下,又看下他抓這門框拽的死緊的手,艱難提煉出了他不想離開的意思。
她伸手摸了摸杜宇飛的耳朵,杜宇飛一楞神,謝依雲十分順口的哄著他:「乖,下去睡午覺。」
啊?睡午覺……?
杜宇飛手鬆了幾分,被謝依雲朝外推了推,又下意識的握緊了門框:「雲雲……」
怎麽這麽愛撒嬌,謝依雲在心底嘀咕了聲,踮起脚在他額頭親了口:「好了,你現在是我的小寶貝了,所以要乖乖聽話。」
小寶貝……?
杜宇飛緊握著門框的手不知不覺得鬆開了,雲雲叫我小寶貝!!!
謝依雲趁機將他推出門外,毫不留情的關上臥室門,留下瘋狂往外冒熱氣的杜宇飛,站在門外不斷循環著那句話:雲雲說我是她的小寶貝。
小!寶!貝!
我是雲雲的小寶貝。
嘿嘿嘿~
杜宇飛直楞楞的站在門口緩慢消化了半天,也沒消化完這句話帶給他的衝擊,他腦海裡依稀還記得雲雲方才所說下去睡午覺得要求,這讓他下意識的遵循了她的話。
杜宇飛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傻笑,僵硬轉身,再僵硬的一步一步的往下走,宛若僵屍化後的奇怪生物,腿都不帶彎曲的,說是邁步,倒不如說是蹦躂,憑藉著他良好的身體素質,一路蹦躂下了樓梯。
理直氣壯的偷溜回宿舍幷已昏昏欲睡的王餘被這動靜吵醒了,他打了個哈欠,看了眼墻上挂著的鐘,有些不滿:「下午兩點就應該睡午覺,你動靜這麽大……」
後半句話在王餘喉嚨裡蠢蠢欲動,楞是被他咽回去了。
王餘看著杜宇飛帶著迷幻的傻笑,蹦躂著就從樓梯上跳了下來,在客廳停頓了幾秒,用奇怪的表情掃視了下周圍,迅速鎖定了王餘身下的沙發,開始一步一步緩緩靠近。
我的天?這傢伙是感染了什麽奇怪的病毒嗎?怎麽一副失去了理智還打了興奮劑的模樣?
王餘在對方的目光落到沙發上之後,求生本能再一次發作,在杜宇飛走進之前,飛快的從沙發上蹦躂了起來,身姿矯健,步履飛快,壓根看不出一絲受傷的痕迹,險些連滾帶爬的和沙發拉開了距離,站在客廳的角落,看著對方面帶微笑,發出奇怪的笑聲,噗嘰倒在了沙發上,雙眼一閉,狀似一秒入眠。
但他身後的尾巴無拘無束的搖晃的飛快,將對方裝睡的行爲戳破,還順帶暴露了他此刻激動到無法自己的情緒。
但就是這樣,杜宇飛也非要堅持閉著眼睛裝作自己睡著了,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王餘摸著手機,琢磨著是先打120還是先通知袁老,最後他看了眼樓上毫無反應的臥室,艱難的打消了自己的念頭。
「杜宇飛,你幹嘛呢?」王餘小聲的問了一聲。
杜宇飛嘴角瞬間爆發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聲音裡的甜蜜都快溢出將王餘淹沒了:「我在睡午覺。」
你睡午覺就睡午覺,爲什麽要笑得這麽可怕?對方過於燦爛的笑容對單身狗•王餘産生了複雜的作用,讓他飛快的退出了聖光普照的區域,保持著自己冷酷無情的人設,才能問出下一句話:「這是發生了什麽?謝依雲沒對你做什麽吧?」
他嘴角的笑容再度擴大,聖光普照的區域再次延伸,王餘縮在角落,才堪堪逃過一劫。
「雲雲……」杜宇飛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雲雲讓我下來睡午覺。」
……?
王餘整張臉都扭曲成了一言難盡的模樣,以此來表達他對對方此刻的複雜心情。
如果他沒聽錯,對方說的是睡午覺吧?爲什麽他要露出這種心願已了,人生圓滿的夢幻表情?
王餘堅守著自己正直的思維,沒往其他方向想,不過話說回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他看了眼時間,用的時間也不短……
在思緒徹底歪到不該有的念頭前,王餘及時懸崖勒馬,一臉嚴肅的詢問杜宇飛:「那你怎麽開心成這副樣子了?」
杜宇飛偷偷睜開眼,閃著光的狗狗眼,和自帶聖光的燦爛笑容終於對王餘造成了致命一擊。
王餘深吸了口氣,還沒開口,就聽見對方甜甜蜜蜜的聲音想起:「雲雲說我是她的小寶貝。」他看向王餘,强調道:「我是她的小寶貝!」
王餘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麽,但是看著對方此刻的表情,他又覺得自己沒什麽好說的。
停頓兩秒後,他長嘆一聲,從角落裡起身,步伐沉重的朝門外走去,漸行漸遠,最終伴隨著一聲大門關閉的聲音,消失在杜宇飛眼前。
杜宇飛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幾秒,察覺出了幾分不對勁,但混沌的大腦一時又想不出不對勁在哪,方才那股喜悅再度襲來,將杜宇飛拽入了無盡歡喜中。
「校長,我實在待不下去了!」王餘猛的一拍桌子,氣勢汹汹:「那兩個人每天你儂我儂的,對我造成了極大的精神傷害!」
校長一邊在文件上寫著什麽,一邊瞥了眼王餘:「王餘同志,你這個思想很不端正啊,這是組織派給你的任務,你說你什麽用都沒起到就算了,現在還想半途而廢?」
他說著說著,放下筆,表情嚴肅了起來:「你這個行爲問題很大啊。」
王餘翻了個白眼:「老師,現實已經證明了謝依雲的同調度完全可以保證她的安全,不需要其他引導者在旁看護了。」
他試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而且我還沒女朋友,每天旁觀自己學生談戀愛又算是怎麽回事?」
「這倒是。」校長露出了沉思的表情,恍然大悟般一拍手:「這樣吧,這周末我給你安排幾個相親……」他瞥見王餘表情不善,又慢吞吞改口道:「還是再安排幾個擬獸跟你接觸下?」
「我說了,不用了。」王餘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般,透著股森森冷意。
校長倒是沒被他的氣勢嚇到,但也知曉他的心結所在,笑眯眯的緩和氣氛:「你看,你自己都不願意找女朋友,這跟謝同學他們談戀愛沒有直接關係嘛。」
「我不管,反正我不幹了!」王餘的話擲地有聲。
「那行吧,你跟小戈打個報告,他要同意了,我這邊也沒意見。」校長慢吞吞道:「反正引導者多的是,也不少你一個,主要是……」他混沌的目光突然銳利了起來:「監測局那邊同不同意。」
王餘的氣勢一頓,突然萎靡了下去。
「我提醒過你,小戈跟你走的不是同一條路,你要是不想摻和到這些事情中,我作爲老師,起碼也能保證你置身事外。」校長的語氣正經了起來:「但你既然選擇了參和進去,那這就不是你想不幹就不幹的問題了。」
王餘手指微動,忽而從兜裡掏出眼鏡,戴了上去。
他的表情和氣息瞬間靠譜了起來:「老師,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從未後悔過。」他知曉校長對他的兩個學生都沒有追隨他的意志一直有些耿耿於懷,但這種事情又無法兩全。
王餘語氣緩和了幾分,繼續道:「但關於繼續關注謝依雲的任務,我覺得可以到此爲止了。」
「你可別瞎說了。」校長看向推開門走近的戈言,爲自己申辯:「我從始至終都隻讓你確保謝依雲的安全而已,你說的任務,是監測局的,還是實驗室的?」
戈言笑著上前,將手上的茶葉放到校長面前,插入了他們的對話:「老師,這一季的新茶,你看看。」
校長打開茶葉,順手拎起熱水瓶去了門外。
戈言這才轉頭看向王餘,語氣依舊溫和:「怎麽了?什麽又刺激到你了?」
王餘推了推眼鏡:「人家小情侶挺好的,性格也好,心性也好,感情也好,就連年紀也剛剛好……」他停頓了下,戈言起身,將未關緊的門徹底合攏,才重新走到他面前,坐了下來。
「這些事情,本來就不該把他們扯進來。」王餘語氣十分堅决:「曾經發生的事情我們知道就行了,他們做錯了什麽,要來承受這些黑暗、猜忌、試探、利用?」
「那些沉重和負擔,我們來還不够嗎?」王餘的情緒有些複雜的激動:「他們對未來充滿嚮往,他們彼此相愛,他們……」
「你是又觸景生情了?」戈言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幾分,伸手搭上他的肩:「已經過去了,小餘,一切都會變得更好,不會再發生那種事了……」
「可是她什麽都沒做錯,爲什麽……爲什麽非要是她去死呢?」王餘低吼了一聲:「她那麽善良,對這個世界都充滿了愛意,她……」他說不下去了。
戈言伸手給了他一個懷抱,聲音驀然溫柔了下來:「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她只是想保護你。你想,她看到你現在這樣,一定也會開心的。」
「畢竟她那麽喜歡你。」
王餘喉結微動,聲音低了幾分,幾乎隻流淌入戈言耳中:「有時候我覺得,引導者,根本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戈言壓低聲音,帶出幾分警告意味:「小餘,這只是單個的引導者和擬獸的衝突,跟整個引導者群體無關,你清醒點。」
「媛媛她是你親妹妹。」王餘的情緒十分糟糕,以至於忍不住說出了不該出口的話:「你怎麽能理智到這種地步?」
戈言像是沒聽見他直楞楞的刺進心臟的話般,語調紋絲未變:「我一直都記得,但如果我們都停留在過去的話……那其他人怎麽辦?」
「媛媛是我的親妹妹,其他人也有自己的兄弟姐妹,他們難道就該遭受這些嗎?」
「正是因爲沒有保護好她,所以我才想保護更多的人,不會再像我們一樣,失去自己的愛人、親人、朋友,這不是我們最初的理想所在嗎?」
戈言舒緩著王餘糟糕的情緒:「正因爲經歷過黑暗,所以我們才更要帶來黎明。你懂得這一點,你不會迷失在過去,對不對,小餘?」
王餘維持著靠在他肩上的姿勢片刻,才伸手推開了他,恢復了矜持冷漠的模樣。
「我看到他們那樣,就忍不住想到往事。」他不帶笑意的勾了勾唇角:「有點失態了。」
「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情了。」戈言注視著他,像是在說出一個承諾:「我們的理想,終究會實現。擬獸和引導者,也終會在陽光下享受著正常人的生活,他們會成爲兩個平等且獨立的存在,擬獸不會再被引導者輕易操縱,引導者也不會再需要擔負起另一個人的人生。」
「我們曾經歷過的黑暗,都終將被光明驅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