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試探性引導

　　空氣沉默兩秒，摘下眼鏡的王餘平靜掃過一猫一狗，在謝依雲不知該進還是該退的遲疑中，神情倏然從平靜轉爲了浮誇的疼痛。

　　「哎呦喂，我不行了，謝同學，你這是想看著他們把你親愛的老師給弄死啊。」他將眼鏡往兜裡一裝，開始控訴謝依雲。

　　謝依雲無端鬆了口氣，就好似有一場即將到來的暴風雨消散在來臨前，又好似有一顆即將爆.炸的炸.彈，悄無聲息的泯滅了。

　　她在王餘大呼小叫的背景音中，上前拽著薩摩耶拖出他的懷抱，偷瞄了眼臉色蒼白神情浮誇的王餘，加大了聲音訓斥他：「怎麽能撲上去呢？你看看你的體型，再看看人家的體型……」

　　薩摩耶顯而易見的沒聽懂她的訓斥，隨著謝依雲聲音的提高，他搖晃尾巴的頻率也肉眼可見的變快了許多，爲她將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而興奮不已。

　　說了半天，沒有起到任何作用的謝依雲，停下了話，堅决的將他推到沙發後，跟王餘保持一長串的安全距離，才重新走回墻角。

　　一回頭，薩摩耶高高興興的跟在她身後，接收到她的目光，還飛快的搖起了尾巴，興奮到整隻狗都虛化了。

　　謝依雲瞪了他半天，心累的嘆了口氣，覺得這不太行，她實在是無法在目前的情况下，同時完成扶王餘上樓以及讓粘人又毫無自知之明的薩摩耶不要干擾到她的雙向操作。

　　她轉回頭看王餘，貼心的爲他列出了參考答案：「您看，要不我打個電話給校長？」

　　回想起他剛才打給校長的遭遇，她還特地强調道：「你的情况是真的不太好，校長要是知道了一定也會理解的。」

　　王餘看了眼她的表情，哼唧道：「我要是去養病了，誰看著你？」

　　謝依雲不由陷入了沉思：「我以爲你是故意的……？」難道他剛才不是故意激怒獅子猫，爲了逃避工作？

　　這個猜測十分符合謝依雲對他摸魚耍滑的性格認知，但萬萬沒想到，在這個身殘志堅……不對，身受重傷的時候，他居然還想堅守崗位？

　　謝依雲幾乎對他刮目相看，遂又提出了新的參考答案：「那我叫戈老師幫忙把你抬到樓上房間去？」

　　王餘又哼唧了一聲，雖然沒開口，但豐富且活靈活現的表情已然將他不情願的態度表達了出來。

　　那就只有最後一個辦法了，不過在那之前，謝依雲謹慎的跟王餘確定：「你真的不用去醫院嗎？」

　　「去醫院也是得到靜養的結果。」王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力道控制的很好，沒有內傷，就是肋骨估計有點裂了……」

　　他輕描淡寫的說出肋骨裂了的模樣，實在有點可怕，上輩子到如今都沒有受過這麽重的傷的謝依雲，虛心問道：「這不是大傷吧？」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說呢？」王餘幽幽的看向謝依雲。

　　心虛感突然更强烈了。

　　謝依雲目光漂移了兩下，重新轉回了正題：「那……你來教我試探性引導吧？」她看了眼蹲在脚邊的薩摩耶，有些無奈：「我看看能不能把宇飛從完全獸化的狀態中脫離出來，不然他這個樣子，我很難順利的把你運到樓上去。」

　　運到樓上……

　　王餘對她的用詞表示十分不滿，才若有所思道：「這倒也是個辦法，不過完全獸化的擬獸和引導者在這種情况下，開始第一次試探性引導的話，不是一個好選擇。」

　　他瞄了眼傻乎乎衝著謝依雲笑的薩摩耶：「完全獸化濃度沒有抵達高危狀態的擬獸，可以自我緩慢的消减獸化濃度，進而從這個狀態恢復成正常形態。」

　　「一般情况下，我們是不建議第一次試探性引導發生在完全獸化的擬獸和引導者之間。」王餘靠著墻，靠譜了起來：「你別聽小戈那樣亂說，什麽剛好試試。」

　　「第一次引導十分重要，要是給彼此留下不好的印象的話，接下來的引導會十分困難，甚至嚴重點會造成心理陰影。」王餘揉了揉肚子，苦口婆心道。

　　「沒想到哪怕不帶眼鏡，王大夫也很靠譜嘛。」謝依雲忍不住由衷感嘆道。

　　王餘手下一頓，抬頭看謝依雲，强調道：「眼鏡又不是什麽奇怪的開關，轉換人格的道具。」他加重語氣道：「我一直都很靠譜。」

　　我覺得不太像，而且你剛才提到了轉換人格這種說法吧！明明你也清楚這個情况的存在！

　　謝依雲內心瘋狂吐槽，表面上乖乖巧巧的道：「對對對，王大夫您說的對，不如我們還是來說說試探性引導吧。」

　　她乾脆坐到地面上，將眼睛一亮的薩摩耶摟進懷裡：「既然我是奇迹，那一定沒問題的！」她信心十足道：「我覺得我可以！」

　　獅子猫被她的動作所吸引，扭頭看向謝依雲，似乎有些遲疑的在謝依雲和王餘身上來回打量，一邊是可惡的傢伙，一邊是軟綿綿的謝依雲，這可真是一個難以做出選擇的難題。

　　獅子猫看了眼滿臉蕩漾著幸福的薩摩耶，悄無聲息的朝謝依雲走去。

　　沒有了緊迫盯人的獅子猫，王餘鬆了口氣，又緊盯著獅子猫接下來的動作不放。

　　獅子猫走近謝依雲，停下了脚步，矜持的蹲在地上，身後的尾巴靈巧的朝謝依雲脚邊探去，輕輕卷住了謝依雲的脚踝。

　　謝依雲被脚下毛茸茸的觸感轉移了注意力，她看了眼乖巧等摸的獅子猫，她認命的順著獅子猫的身體曲綫不住輕撫，觸感又軟又滑……

　　幾乎險些將自己本來想幹什麽的正事拋到身後的謝依雲，清醒了過來，試圖跟獅子猫交流：「你乖乖的蹲在這裡，好不好？」

　　獅子猫歪了歪頭，長長的鬍鬚輕輕晃動。

　　就當她同意了！

　　謝依雲轉回頭看向王餘，語速飛快：「王老師，時間緊張，所以試探性引導要怎麽開始？有什麽必備的東西嗎？」

　　「首先，引導者和擬獸須處於安靜的室內，兩人氣氛和諧，然後握住彼此的手，去看見對方的內心，如果什麽都沒看見，說明引導沒有鏈接，如果看到了其他東西，可以進行下一步。」

　　「等等，看到對方的內心……這聽起來有點唯心主義啊。」謝依雲忍不住打斷了王餘：「人類真的能僅僅靠著手牽手，就看到另一個人類的內心嗎？」這聽起來就不是很靠譜啊。

　　王餘翻了個白眼：「那還有正式版本的，你得先跟校長申請引導室，然後申請引導全套工具，然後在舒緩的音樂中，配上放鬆的香味，戴上引導輔助眼鏡，利用學生引導專用感知儀器……」

　　「您剛才說下一步的步驟是？」

　　謝依雲虛心悔改，幷飛快認錯，這段話聽起來就很教科書，絕對不適合他們現在的情况，謝依雲看了眼恨不得將龐大的身軀全擠到她懷裡的薩摩耶，認真聆聽起了王餘接下來的話。

　　王餘繼續道：「下一步，將你看到對方內心的畫面裡不好的物質去除。」

　　他停頓了下，無視謝依雲一臉我有話說的表情，自顧自道：「這才是整個引導過程中最難的一環。」

　　「引導，歸根到底，是引導者引導擬獸從躁動不安的狀態恢復成正常狀態，而擬獸剛成年的時候，因爲體質特殊的原因，十分容易躁動不安，進而引發身體狀態變化，這是一種不可控的异常因素。」

　　「你要做的就是减少甚至消除這種不可控因素對他的影響。」王餘總算是停下了長篇大論，將目光投向滿臉寫著我有話要說的謝依雲身上。

　　「可是怎麽消除？」謝依雲不太明白這個唯心世界的科學原理：「而且消除我看到的他內心的不好物質，跟對方獸化這種物理上的改變又有什麽關係？」

　　一個是唯心的，一個是物理的，怎麽看都沒有關係吧？

　　王餘停頓了下，似乎是在回憶什麽，片刻後，才惱羞成怒道：「你要探究原理的話之後有一大堆科研報告可以看！」

　　「那我們還是說回正事上吧，怎麽消除這種不好的因素？」

　　「用你的意志去引導他。」

　　越說越唯心了……

　　謝依雲開始反思她提出這個提議到底是不是正確的，她什麽都不懂，臨時拽來的老師看上去也十分不靠譜，這真的能順利完成引導，將杜宇飛從薩摩耶變成人形嗎？

　　謝依雲臉上的猶豫太過明顯，王餘反而不高興了：「而且有我在一旁看著呢，不會讓你們出什麽岔子的……」他聲音變小了些：「頂多就是引導不順利，留下心理陰影。」

　　謝依雲看了看王餘，又看了看歡快的蹭著她的皮膚的薩摩耶，再度跟王餘確認：「總之就是跟著感覺走？」

　　王餘有些詫异她現在表現的磨磨唧唧的模樣：「我還以爲你對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他學著她的模樣道：「畢竟你可是奇迹對吧？」

　　謝依雲被他裝模作樣的模樣雷的一激靈，硬著頭皮道：「那我開始了？」

　　王餘好整以待的看著她，不像是擔憂她會在接下來的引導中發生什麽意外的模樣。

　　不知道是因爲他真心實意的相信她是奇迹，還是因爲……他有其他底牌？

　　謝依雲忍不住順著對方此刻的表現，蔓延出更多猜測。

　　校長似乎也十分信賴他可以在兩個完全獸化的擬獸中，不僅保證謝依雲的安全，還能保證他自己的安全……

　　謝依雲回想起了方才王餘摘下眼鏡時突然緊綳的氛圍，不由冒出了一個有理有據的猜測：說不定王大夫才是真正可怕的*大Boss。

　　謝依雲想了想校長隨意拿下一猫一狗的英勇身姿，更正了定義：*大Boss前的終極小boss。

　　充分通過自己的腦補提高了王餘可靠性的謝依雲，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放下了幾分擔憂，開始試探的伸手抓住薩摩耶的手。

　　薩摩耶顯然以爲這是一個新游戲。

　　他將大頭趴到謝依雲腿上，眨著亮晶晶的眼睛，興奮的期待著謝依雲跟他玩的場景。

　　薩摩耶的外表真的太具有欺騙性了，不亂動就這樣盯著你的時候，幾乎會讓人以爲他是一個又乖又可愛的小天使，然而……事實是他跟二哈、阿拉斯加幷稱雪橇三傻。

　　謝依雲閉上眼，準備去感受對方的內心。

　　但說真的，從小生活在唯物主義的鐵拳下的謝依雲，很難想像，僅僅握著手，集中注意力就能感受到另一個人的內心的場景，這聽起來很不科學。

　　不過擬獸的存在比這更不科學，人都能變成狗了，糾結能不能感受到別人的內心這種唯心主義的行爲似乎也沒有什麽意義？

　　謝依雲腦海裡轉悠著亂七八糟的念頭，眼前黑乎乎的，別說杜宇飛的內心了，連點亮光都沒有。

　　那些所謂的另一個人的內心，不會是在黑暗的視覺裡待久了，出現的幻覺吧？

　　謝依雲忍不住冒出僞•科學的解釋，她仍在獨自胡思亂想，薩摩耶期待的等了許久，也沒等到謝依雲跟他玩，忍不住偷偷從她膝蓋上抬起頭，盯著閉著眼睛的謝依雲看了半天，浮現出了個好主意。

　　他悄悄的靠近謝依雲的臉，伸出舌頭，準備給親愛的小可愛來一個旋風狂舔。

　　謝依雲睜開眼，盯著不住朝她臉上噴熱氣的薩摩耶，默默伸手準備推開他的臉……

　　是時候了！旋風狂舔！

　　薩摩耶眼睛一亮，伸出舌頭……將謝依雲的手舔的濕漉漉的，甚至在謝依雲想收回手的時候，一把含住了她的手。

　　謝依雲的表情嚴肅了起來，跟他做起了激烈的鬥爭，薩摩耶嘴裡沒用力，只是虛含著，甚至還謹慎的收斂著牙齒，不讓牙齒磕碰到她。但架不住他嘴大，能完整的包裹住謝依雲的手，不讓她輕易掙脫。

　　王餘靠著墻旁觀他們幼稚的你來我往，嘆了口氣。

　　就這傢伙，哪怕具有這種極爲特殊，細思極恐的能力，也完全不用擔心她用這個來做什麽呢。

　　王餘一邊盯著薩摩耶和她的互動，確保薩摩耶不會突然失控，一邊在心裡的小本本上記下新的信息：已知，目標對擬獸的安撫能力極爲出色，哪怕在挑釁行爲下，擬獸也不會暴動，甚至還能克制自己的力量。

　　他停了下，在這行字旁加了行小字：疑似對擬獸的理性回歸有格外促進作用，詳細信息可見獅子猫在挑釁後的行爲報告。

　　「你鬆嘴！」謝依雲終於認清了自己不可能跟薩摩耶比力氣的現實，轉爲用人類的優勢——語言教訓他。

　　「汪」薩摩耶比她的聲音可大多了。

　　「聽話！」

　　「汪」

　　一人一狗，繼幼稚的拔河活動後，開始了更幼稚的對喊行爲。

　　王餘默不作聲的繼續旁觀，內心那本小本本上的信息則繼續增加。

　　除去對擬獸的極高親和力以及安撫能力外，目標似乎對引導沒有特殊作用……

　　這句話尚未在他心頭完全浮現，眼前吵鬧的場景突然陷入了沉默。

　　在進行了各種嘗試後，謝依雲仍未將自己的手從薩摩耶嘴裡搶出來，以至於她憤怒上前怒瞪薩摩耶，真心實意的有些生氣了。

　　薩摩耶無辜的抬頭和她對視，在察覺到她的情緒幷不算好後，飛快的吐出了她濕漉漉完全不能看的手，殷切的搖晃著尾巴，將大頭凑近到謝依雲面前，嘴角彎彎，笨拙又無辜的試圖讓她開心起來。

　　如此可愛又無辜的小天使，不解的搖晃著頭，將謝依雲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幾分憤怒輕易擊潰。

　　謝依雲怒瞪著他的目光迅速緩和了下來，她覺得手上濕噠噠的有點難受，但還不等她將視綫挪到手上，有一聲極輕的什麽東西破碎聲響起——後來謝依雲反應過來，那破碎的不是別的，正是她那顆堅定的唯物主義的心。

　　她眼裡的世界徐徐變換，因爲過程十分之緩慢，以至於讓她清晰的明白眼前這一幕是從真實世界轉變成荒謬的內心世界的過程。

　　幷不是她一脚邁入了虛無世界，而是杜宇飛的內心世界向她打開了大門，將門後奇异的景色展示在謝依雲面前，毫無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