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電燈泡

　　眼看杜宇飛眼裡冒出一顆顆閃亮的小星星，將莫名粉紅的氣氛變得更加難以描述，校長作爲一個有代溝的老年人對此産生了極度的不適。

　　他耐心等到他們相視無言，覺得他們的對話應該告一段落了，才慢悠悠的開口：「年輕人就是有活力。哈哈哈。」

　　他一邊尬笑，一邊走上前，在獅子猫肉眼可見的緊張中，伸手拿過擺在桌上的那叠資料，剛準備翻開，又想起了什麽，將資料遞給謝依雲，和藹可親道：「你先看，看完了，我再幫你分析分析。」

　　謝依雲瞥了眼還紅著臉結結巴巴的少年，覺得對方一時半會是無法恢復理智參與到正經話題裡了。

　　她伸手接過資料，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飛快翻了頁，一直到看到最後一頁最後一行的總結，才停下了目光。

　　總結：綜合各項因素以及多個指標（見上文第2頁第三小點到第5頁第六小點的內容），目標的阿裕尼反應與正常引導者不同，目光的生物細胞在常態下與正常人沒有區別，目標在與擬獸有關的各項小指標上，均有不同程度的异常，詳細可見……

　　謝依雲的視綫在那一長串中文上一個字一個字的看了過去，仍是沒搞明白這段話到底在說什麽。

　　這份報告看上去不是給正常人看的，絲毫沒有考慮過正常人的智商。

　　謝依雲將報告遞回給校長，有些懷疑校長能不能看懂——不是她對校長抱有偏見，主要是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她覺得校長不像是靠文化水準當上校長的……

　　她嘀咕的想法還沒想完，校長已經唰唰唰的翻完了厚厚的資料，幷對著最後一行總結沉默了兩秒，隨手將報告往下一遞。

　　王餘翻的速度比他慢多了，像是在認真。

　　謝依雲看校長，校長露出沉思的表情。

　　「校長，你幫我分析分析？」

　　校長結束了沉思，轉而看向謝依雲，露出比沉思更嚴肅的表情：「剛才那些阿裕尼反應什麽的你看懂了沒？」

　　謝依雲搖頭。

　　校長繼續保持嚴肅的表情道：「你的情况跟正常引導者很不一樣，從這些异常數據來看……」他停頓了下，似乎在斟酌語言：「你對獸化的擬獸具有過高的雙向反應，這具體可以體現爲，獸化的擬獸在你身邊容易平靜下來，以及你能對他們産生刺激性的正面作用……」

　　聽起來不像是瞎扯的，謝依雲看著校長娓娓道來的模樣，忍不住朝還在慢悠悠翻報告的王餘看了眼，他看的十分吃力——從擰巴成一團的表情上都看出來他有多吃力。

　　謝依雲又將目光移回到校長身上：「就這些？」

　　校長侃侃而談的模樣一頓：「這些還不够？」

　　「我是說除了這些我們早就猜到的東西以外，檢測報告裡有沒有其他我們不知道的？」

　　校長明白了她的意識，忍不住語重心長道：「猜測跟檢測確定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前者是假設，後者是科學……」

　　「所以，有其他的新的結論嗎？」謝依雲打斷校長的話，虛心問道。

　　「他沒寫。」校長氣呼呼的丟出一句話又反應了過來，改正道：「我是說，沒有其他新的結論。」

　　謝依雲狐疑的看向校長：「所以，他們對我的研究有進展，但沒有告知我本人？」

　　校長在原地楞了兩秒，突然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忙往外走：「我想起我還有些其他事情要處理，你有什麽問題問小王好了……」

　　謝依雲看了眼他欲蓋擬彰的模樣，又回頭看了眼身下軟綿綿的獅子猫，獅子猫輕輕眨了眨眼，慢條斯理的躥了出去，白色的身影一閃而過，拽住了校長的半條胳膊。

　　事情幷沒有到此結束，反應過來的校長反手一按，將獅子猫輕易壓制。

　　「校長，我覺得這件事你是不是也要跟我坦白一下？」謝依雲快步上前，從他手下拽出獅子猫，才慢條斯理的詢問校長。

　　校長鬆開手，任由她將獅子猫像是乖巧的寵物猫一般從他手下拖走，才表情複雜的道：「這個說來話長……」

　　獅子猫朝謝依雲輕輕叫了一聲，叫聲裡充滿了委屈，附帶著幾分不自知的撒嬌，又軟又甜，讓謝依雲瞬間軟下表情，輕輕摸了摸它方才被校長壓到了猫爪：「沒事，沒事。不疼不疼~揉一揉~」

　　「喵~」獅子猫順勢躺進她懷裡，將偌大的身軀團成了難以想像的一小塊。

　　謝依雲一邊溫聲細語的哄她，一邊順著她的毛，順帶拿餘光看校長，一副好整以待的等著他說來話長的模樣。

　　校長卡了下殼：「但長話短說，其實就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涉及國家安全，爲了避免國家機密泄露，連我都沒有權限知道具體情况。」校長眼看謝依雲要開口說些什麽，又忙不迭的堵上她的話道：「等一切確定且落實了之後，我一定督促他把所有詳細的資料給你送過來。」

　　總感覺你們不像是對家，像是同一戰綫的，謝依雲停下了擼猫的手，有些疑惑：「他跟你……」

　　「來不及了，有什麽事你問小王，我得去處理下其他事情。」校長剛聽了個開頭，就轉身朝門外走去，不過眨眼間，就消失在謝依雲面前。

　　他是認真的嗎？跑這麽快？

　　謝依雲一頭霧水的轉頭看王餘，王餘還在用整張臉詮釋這份資料到底有多難。

　　「王老師……」

　　王餘目不轉睛的盯著資料：「機密文件得等解密之後才會公布，不過或許作爲知情人士，你可以申請下知情權，至於校長和袁老之間的關係……」他抬起頭看了眼謝依雲，慢吞吞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那樣是哪樣？謝依雲琢磨了幾秒，在刨根問底和拋到腦後之間猶豫了些功夫，選擇了拋到腦後。

　　反正就算他們研究出個新世界來，也繞不開她本人，相反她對不用得知自己到底有多重要這件事還鬆了口氣。

　　不知道就可以以此爲藉口躲在沙子裡，不用面對更複雜的局面了。

　　「你看出什麽了嗎？」謝依雲念頭一轉，看向王餘。

　　王餘抖了抖厚厚的資料，長嘆了口氣：「難，太難了，感覺之前學的東西全還給老師了。」

　　這一點我想我們很有共鳴，謝依雲心有戚戚然的看了眼那堆厚厚的資料，在被學習的壓力泰山壓頂般籠罩前，及時移開了目光。

　　「不過我倒是能看出來，你跟正常人的差別有多大。」王餘拿純潔的科研目光打量謝依雲，眼神裡有些驚嘆：「你既不像普通人，也不像是引導者，更像是引導者的加强版，某種意義上的新人類。」

　　新人類？這聽著可不像是一個好詞，在腦海裡諸多美國史詩級科幻大片的劇情襲來前，謝依雲將話題轉回了最初：「那我想，現在我們可以把你運上樓了。」

　　王餘的表情停頓了幾秒，才倒帶到了最初的話題上——可不是嘛，謝依雲之所以要進行試探性引導，可不是爲了在沒有薩摩耶的阻礙下，將他送到二樓靜養嗎？

　　但話題突然跳躍的這麽大……王餘有些微的不適應，不由又細細打量了一番謝依雲的表情，試圖從中發現什麽异常。

　　「謝同學，你沒有其他想問的了？」

　　「你還有其他想跟我說的嗎？」

　　兩人對視了幾秒，分別移開了視綫。

　　王餘：這麽複雜的隱秘，這麽糾葛難分的過往，跟自己切身利益相關的信息，她就都不問了？這裡面一定有問題。

　　謝依雲：王老師臉上好像長了顆痘痘，我要不要提醒他？

　　思維模式壓根沒有對上的兩人，沉浸在各自的糾結中，最後謝依雲决定，還是提醒下王老師，她張了張嘴，王餘警惕的搶先道：「我幫你去問問小戈，實驗室那邊的進度到底怎麽樣了，要是有消息我偷偷告訴你。」

　　「你臉上長了顆痘痘。」謝依雲的話緊跟著落下，兩人再一次面面相覷之後……

　　王餘摸了摸自己的臉，謝依雲則對他透露出來的另一個信息點思考了兩秒：所以戈老師是實驗室那邊的？

　　「估計是這幾天睡不好吃不好，上火了。」王餘摸著小小的痘痘，長籲短嘆：「想當年我也是精緻的美男子，結果自從當上了老師……」

　　精緻……的美男子……？

　　謝依雲一激靈，不再糾結於此，轉頭看向臉上紅暈稍稍退下了幾許，但整個人還是跟打了高光一般，莫名閃耀的杜宇飛，被對方自帶的高光閃了下眼，語氣驀然柔和。

　　「宇飛，你幫我把王老師抬……」謝依雲停頓了下，覺得這個詞不太準確，又强行修改成：「背……抱到二樓去。」

　　杜宇飛沒有遲疑，走近了王餘，嘴角的笑容怎麽都收斂不住，渾身上下洋溢著開心的氣氛，跟室內的氣氛格格不入。

　　「等等，我知道你很開心。但是爲了我的肋骨好，你還是抱著我上去吧。」王餘一手緊拽著資料，一手擋住了杜宇飛伸出手，求生欲極强的强調道。

　　杜宇飛聽見他的請求，倒是終於從他自成一國的氣氛裡回到了現實，他看了眼表情認真的王餘，露出猶豫的模樣，偷偷看了眼謝依雲。

　　謝依雲還沒反應過來，王餘先發出了懷疑人生的質問：「你看她幹嘛？不就是抱一下？我還能玷污你的貞潔？」

　　謝依雲向他們投去目光，在杜宇飛和王餘之間徘徊了幾次，停頓在杜宇飛身上，露出不解的目光：「怎麽了？」

　　杜宇飛臉上好不容易消退了幾分的紅瞬間又變深了，他彎下腰，極富男子力的對王餘實施了公主抱，臂彎微微用力，手臂上的肱二頭肌隆起幾分，就如他的身材一般，既不會給人太過强壯的壓力感，也不會讓人産生弱不禁風的錯覺。

　　恰到好處的肌肉綫條，流暢又不顯單薄。

　　謝依雲盯著看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對方避開了她的視綫，也沒回答她的問題。

　　杜宇飛抱著王餘絲毫不顯吃力，他脚步飛快的朝樓上走去，急匆匆的模樣甚至有種逃避謝依雲的追問的錯覺。

　　但顯然他忘記了自己懷裡還抱著另一個不穩定因素，王餘看了眼他爆紅的臉，從他懷裡探出頭對謝依雲大喊道：「我覺得這很明顯嘛，顯然某個純情小男生，有個把第一次公主抱給某人的小小願望。」

　　杜宇飛脚下一頓，險些踩空，從樓梯上滾下去。

　　他一把捂住王餘的嘴，兩步幷作三步，逃竄似的消失在謝依雲的視野裡。

　　謝依雲悶笑了聲，艱難的將笑聲壓回喉嚨，又惡趣味的揚起聲音：「沒事，我什麽都沒聽見。」

　　樓上哐當一聲響，似乎是什麽砸到了墻上。

　　謝依雲愉悅的情緒瞬間被她撇去，在泛起諸多不算好的猜測後，她急忙朝樓上跑去。

　　獅子猫在原地舔了舔毛，才慢悠悠的跟上了她的脚步，她對蠢狗的事情不感興趣，但奈何她在意的人顯然對蠢狗十分在意。

　　嘖。

　　她落地毫無聲響，跟著謝依雲一路上了二樓，還是覺得有些爪子癢癢，想對看不順眼的蠢狗做些什麽。

　　雖然這個狀態下的她無法理解，蠢狗究竟是怎麽做到從愚蠢的模樣變成更愚蠢的模樣的，但蠢狗的味道隔著幾米都能清晰聞到，所以在她的定義裡，蠢狗就是蠢狗，跟她奪取謝依雲關注的敵人。

　　它蹲在謝依雲身後，看了眼面前的場景，不感興趣的繼續舔著自己身上的毛，雖然變成那副樣子，也挺不錯的……

　　獅子猫懵懂的腦海裡飄過這個念頭，湛藍的目光有一瞬間閃過理智的光芒，在下一秒又迅速消失，恢復成平靜的大海。

　　杜宇飛揉了下頭，還沒泛起什麽懊惱的情緒，就聽見樓梯上飛快響起的脚步聲。

　　他瞬間緊張了起來，抱著王餘，東張西望了一眼，從緊閉的謝依雲臥室到一旁小小的雜物間，一時有些迷茫，要把王餘帶進哪個房間。

　　王餘可壞了，他幸灾樂禍的火上澆油，用一種誇張的音調道：「哎呦喂，怎麽這麽不小心撞到頭了？疼不疼？怎麽臉色還變白了？」

　　謝依雲聞言脚步加快了幾分，飛快的走到了陷入猶豫的杜宇飛面前。

　　她先看了眼他的臉色，紅潤有光澤，因爲過於紅潤甚至讓人懷疑他上了層粉，她又撩起他額頭的碎發，看了眼他的額頭，沒有一絲撞擊後的模樣。

　　謝依雲放下心來，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了過近的距離，才慢吞吞道：「你走那麽快幹嘛？撞到了吧？」

　　謝依雲身上的味道一縷縷的往杜宇飛鼻腔飄，彰顯著他們之間的距離有多近，杜宇飛眼神四處亂飄，就是不看謝依雲，紅著一張臉道：「不疼……」

　　他的臉再這麽紅下去，好像真的能滴出血一般。

　　謝依雲總算在他這副無措到恨不得時間停頓的表情前，醒悟了自己的良知，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

　　她看了眼二樓，宿舍的二樓只有三間房間，一間主臥，一間空著的雜物間，還有一個厠所，謝依雲徵詢般的看向王餘：「王老師，雜物間……？」

　　王餘往緊閉的主臥看了眼，爲彼此的性別不同深深嘆了口氣，欲言又止，勉爲其難：「那就雜物間吧。」

　　謝依雲打開了雜物間，她之前住進來的時候，匆匆看了一眼，記得裡面擺了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包括一張單人床，收拾收拾應該勉强能住人。

　　王餘探頭看了眼雜物間裡亂糟糟的模樣，本就不情願的臉拉的老長，不住的拿眼神示意謝依雲。

　　謝依雲無動於衷。

　　倒是杜宇飛被他的眼神戳得受不了，試探的開了口：「不如把樓下的沙發攤開來？應該能睡人？」

　　王餘答應的速度讓謝依雲懷疑他就等著這個提議呢：「可以！你再抱我下去吧。」

　　等杜宇飛作爲唯一的一個勞動力前前後後將這些都整理完了，沙發也給他鋪好了，就連零食都在一旁給他備好了，王餘才美滋滋的躺到了沙發上，翹著腿翻著厚厚的資料，喝著飲料，吃著零食，開始享受自己作爲病重號的人生。

　　謝依雲的神情已然從勉强變成了嫌弃，之所以沒有開口說些什麽，是因爲她還記得王餘的傷是怎麽來的——被獅子猫一脚踹的。

　　作爲半個監護人的謝依雲爲此艱難的閉上了嘴。

　　「雲雲……我回宿舍去寫那個清單。」杜宇飛第一次主動提出了離開，而沒有表達出任何戀戀不捨的情緒。

　　「記得態度要端正，要抱著徹底根除影響你獸化反應的因素的念頭來寫《戀愛該做的一百件事》。」謝依雲一本正經的道。

　　杜宇飛嘴角的笑容悄悄展開了幾分，又被他自己克制住了，但他眼睛裡蕩漾著的光，却怎麽都克制不住，像是能在謝依雲和他之間搭起一座橋梁，讓他們躍動的心臟無比接近，一直到依偎在一起。

　　氣氛再度變得粉紅了起來。

　　「我聽雲雲的。」杜宇飛聲音低了幾分，從清脆的少年音，轉變成了溫柔低沉滿是磁性的聲音：「一百件事，我和雲雲的，一百件……」

　　「對了，說起這個，別忘記把我加進去。」王餘從報告裡抬起頭，咽下嘴裡的薯片，打斷了他們的奇怪氣氛。

　　杜宇飛表情一楞，謝依雲扭頭看他，用無情的雙眼表達出了「怎麽哪都有你」的豐富含義。

　　王餘巍然不動：「對了，大部分地方擬獸都不能去，你們記得考慮好這一點，就算是可以去的地方，也要記得把擬獸的存在加進去，不然事後重新規劃也很麻煩……」

　　等等？他這個意思是……

　　謝依雲不敢置信：「我還要帶著你跟獅子猫？」

　　王餘給了一個肯定的眼神：「當然了，你要安撫她，總不能讓她獨守空閨吧？要知道怨婦也很容易暴動的。」

　　「可是……」

　　「而且這是你主動提出的，校長勉爲其難才答應的，你忘記了？」王餘慢悠悠的加上最後一個籌碼。

　　「我……」謝依雲被這個從天而降的大鍋砸得有些暈頭轉向：「哪有這樣的……」

　　「謝同學，或許我能給你一個小小的建議。」王餘重新將報告蓋在臉上，悶悶的聲音從紙下傳來：「趕緊安撫好獅子猫，把它送走，這樣我們就都不會礙事了。」

　　總感覺這是一個坑，謝依雲狐疑的看了眼王餘，餘光猝不及防的看到了一旁杜宇飛的眼神。

　　「雲雲……」眼神稍稍碰撞，杜宇飛飛快垂下了睫毛：「我會儘量多寫一些不需要去其他地方，不需要很多人的事情。」

　　「只要我們兩個一起，不管做什麽，對我來說，就已經符合交往必做一百件事的定義了。」

　　杜宇飛是真心實意的這樣想的，幷爲此而展露出純粹的歡喜，期待著即將發生的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