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要求

　　在衆目睽睽之下，杜宇飛猛然起身大喝道：「對不起！」

　　聲音空蕩蕩的回蕩在室內，顯得有些過分安靜。

　　杜宇飛看了眼周圍，不明覺厲的各種設備，一堆陌生的白大褂，皺著眉頭看他的校長，還有憋著笑的王餘……

　　他順著王餘的目光看了眼自己，怪不得感覺哪裡怪怪的，他身上套了件不知道是誰的白大褂，空蕩蕩的，空調風一吹，還覺得渾身上下有點凉颼颼的。

　　他默默拽緊了白大褂，顧不上再去換衣服，轉頭去看謝依雲。

　　謝依雲蘇醒的速度比他慢一些，還未完全從心靈場景中掙脫，睫毛飛快的顫抖著，似乎下一秒就會醒來。

　　「你們兩在引導中發生了什麽？」王餘按捺不住好奇心：「怎麽還要喊對不起？」

　　他上下打量了下尷尬窘迫的杜宇飛，不負責任的瞎猜：「你是不是對謝同學做了些違法亂紀的事情？」

　　「怎麽……怎麽可能！」杜宇飛磕巴了下，才堅定的道：「我不會對雲雲做任何不好的事情。」

　　「那你情緒這麽激動，一醒來就是道歉……」王餘合理猜測：「你出軌了？」

　　「你別瞎說！」杜宇飛忍不住提高音量。

　　「我覺得他沒瞎說。」

　　「他就是瞎說，我才沒有出……」杜宇飛反應過來剛才接茬的人是誰，猛然扭頭看向謝依雲。

　　謝依雲揉了揉脖子，有種保持一個姿勢太久了的落枕感，她神情淡淡的瞥了眼杜宇飛，看不出喜怒，讓杜宇飛瞬間緊張了起來。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謝依雲，試圖解釋什麽，被慢悠悠蹲到他們中間的獅子猫給攔了下來。

　　獅子猫瞥了眼杜宇飛，眼中飛快閃過一縷極其人性化的狡黠光芒，杜宇飛幾乎以爲自己看錯了，伸手想揉揉眼睛的時候，獅子猫又轉頭看向謝依雲。

　　她極其熟練的「喵」了一聲，甜度爆表的撒完嬌，才矜持的將自己的下巴遞到謝依雲手邊，看謝依雲沒有動作，還自食其力，用下巴去蹭謝依雲的手。

　　謝依雲回過神，將龐大的獅子猫往自己懷裡一摟，她心不在焉的揉著對方的下巴，又上滑到肥嘟嘟的臉上，輕輕捏了捏。

　　「真乖，你有好好聽話呀。」獅子猫盛世美顔的臉在她面前放大，謝依雲瞬間拋却了方才還挂在心頭的事情，溫言軟語的誇獎著她：「等會給你梳毛好不好？」

　　獅子猫側頭舔了舔她的手，算是矜持的回答了她的問題，餘光掃過呆滯的站在一旁的蠢狗，眼裡閃過幾分得意洋洋，炫耀般將尾巴輕輕圈住了謝依雲的手。

　　謝依雲沒察覺出什麽不對，她沉浸在溫柔乖巧的靠在她懷裡的獅子猫美好的手感中，再次被猫咪征服，忍不住將臉埋進毛茸茸裡，完成了真正的吸猫。

　　獅子猫體型過於龐大，它一半靠在謝依雲懷裡，剩下一半橫亘在謝依雲和杜宇飛之間，像是一條分界綫般，劃分開了他們二人。

　　杜宇飛怔然的看了眼微妙的跟他炫耀的獅子猫，又看了眼嘴角笑容壓根收斂不起來的謝依雲，低頭看了看自己人形的模樣，産生了一種明悟：還不如讓他完全獸化呢，現在這樣完全沒有競爭力啊。

　　「雲雲……」杜宇飛忍不住輕聲提醒謝依雲他的存在。

　　謝依雲抹了把臉，拍發了幾根猫毛，看向他時，神情又冷淡了下來，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模樣：「嗯？」

　　杜宇飛還沒有遭受過謝依雲這樣冷漠的對待，他飛快浮起委屈的小表情，忍不住往謝依雲面前走了一步，獅子猫抬了抬腿，存在感極高的擋在他面前。

　　王餘懷揣著「打起來！實在不行，吵一架也行！」的幸灾樂禍念頭，旁觀了半天，也沒等到他們吵起來，只好在若幹提醒他開口的視綫下，不情願的插嘴道：「出軌了就出軌了，男人！要勇於承認！」

　　暗潮涌動的氣氛突然僵硬，方才還拿目光戳他的白大褂們，收回了目光，好似毫不在意般慢吞吞的收拾起了帶來的東西。

　　杜宇飛神情更緊張了幾分，他張了張口，想解釋什麽，校長已經一手拍在了王餘頭上，堵住了他的話：「你瞎扯什麽呢？不著調，像什麽樣子！」

　　訓斥完王餘，錢老才轉頭看向他們，聲音瞬間柔和了下來，像是關愛晚輩的長輩：「你們感覺怎麽樣？有沒有什麽不舒服、難受的地方？別忍著，都跟我說。」

　　杜宇飛沒察覺出身體哪裡難受，老實的搖了搖頭，又反應過來，緊張的看向謝依雲：「雲雲，你哪裡難受嗎？」

　　他往前走了一步，獅子猫爪下亮出尖銳的指甲，虎視眈眈的看著他。

　　這可真是似曾相識的一幕啊，王餘忍不住嗤笑了一聲，被校長一個掃過來的淩厲眼風狠狠刮了下，忙不迭的擋住嘴，做出保證再也不開口的模樣。

　　杜宇飛有心想繞過獅子猫，奈何對方沒給他機會，警惕的盯著他，杜宇飛稍稍一動，就滿是威脅的亮出爪子。

　　謝依雲倒是看到了他們之間的暗潮涌動，但鑒於某個原因，就權當自己沒有看到，轉頭對校長道：「我也沒覺得哪裡不舒服。」

　　校長鬆了口氣，瞥了眼他們之間奇怪的氛圍，笑眯眯的問道：「引導過程中發生了什麽？怎麽鬧成這樣了？」

　　他看了眼緊張兮兮的杜宇飛：「一般情况下，引導過程中看到的是……」

　　「你把過程描述下。」袁老打斷了他的話，不容置喙的對謝依雲道。

　　謝依雲的目光在顫巍巍的袁老身上轉了一圈，她沒見過對方，但對方這個年紀和這個語氣，看上去也不像是一個普通的路人。

　　她看了眼校長。

　　校長哈哈哈尬笑了三聲，替謝依雲介紹道：「這個是袁長華，擬獸獸化反應研究院院長。」他看了眼仍沒反應過來的謝依雲，提醒了她一句：「之前給你做測試的，就是他研究院裡的。」

　　哦，跟校長持有不同意見的反對派！

　　謝依雲瞬間爲對方貼完標簽，視綫在錢老和袁老之間來回轉悠了幾秒，總覺得他們兩不像是針鋒相對的敵人，倒像是過於熟稔的老朋友。

　　而且對方這副顫巍巍，似乎隨時就會嗝屁的模樣，也實在很難讓謝依雲産生什麽負面情緒。

　　她遂老老實實的將之前那短暫的碎片世界描述出來。

　　「照片碎成了一片片？」低低的議論聲在白大褂裡響起，他們對於謝依雲不謹慎的用詞有些不滿。

　　「滿空間的黑白碎片？」校長都忍不住嘀咕了一聲，雖然他是擬獸，但哪怕沒吃過猪肉也見過猪跑啊，這個描述不管是跟教科書還是跟之前流傳下來的描述都截然不同，不同到了讓人不由懷疑這究竟是因爲對方的特殊性才導致的不同，還是因爲不正確的引導方式導致的差錯。

　　「一段虛擬的自我衍生的劇情？」王餘聽得津津有味，覺得對方的引導可比他們中規中矩的引導有意思多了。

　　「前兩個都沒讓我退出引導狀態，在第三個碎片裡，我嘗試了新的方法……」

　　獅子猫不知不覺趴到了謝依雲身後，讓她靠在她身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虛順著她的毛。

　　而獅子猫則垂頭舔了舔自己前爪上的猫，湛藍的目光始終注視著謝依雲，像是包容又像是寵溺。

　　杜宇飛抓住對方不再橫亘在他們之間的機會，飛快上前，又猶豫的停下脚步，偷偷看謝依雲的表情。

　　謝依雲淡定的繼續講著第三個場景發生的事情，恍若沒有察覺他不時飄來的小眼神。

　　尤其在講到，她看到杜宇飛和另一個可•愛•粘•人•體•貼的女性引導者之間的互動時，幽幽加强的語氣詞，讓杜宇飛一激靈，涌起强烈的求生欲。

　　「我跟她……我……」杜宇飛萬萬沒想到，有一天會栽在自己莫名其妙的內心劇場裡，這簡直太冤了。

　　他磕磕絆絆說了半天，還是沒組織成一句流暢的解釋，倒是謝依雲已經漫不經心的講完了最後的故事——當然理所應當的將杜宇飛最後那段過於粘糊糊的話省略了。

　　「所以最後是因爲，他意識到了自己幷不是在現實世界，而是處於內心世界，才結束了引導？」袁老皺著眉頭，沒在意她省略的內容，自顧自的總結著。

　　「這三個不同的場景，分別對應了對方不同的恐懼。」袁老敲了敲手，沒往下說，轉頭看了眼已經收拾好東西的白大褂，示意他們跟他一起離開。

　　「等等，你還沒說完是哪三個恐懼呢？」謝依雲雖然自己也有所猜測，但這不是多一個答案就多一個可信度嗎？

　　袁老回頭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還在組織語言的杜宇飛，慢條斯理道：「這屬擬獸的**，我不方便透露。」

　　……？

　　再一次感受到了引導者沒人權的謝依雲緩緩冒出了一個問號，連猜測都屬對方的**範圍內了？

　　袁老才不在意她內心在想些什麽，帶著白大褂說走就走，跟來時一般突然，像是急著回去做別的事情一般。

　　眼看對方就要邁出門口了，謝依雲腦內飄過個念頭，提高了音量：「對了，我的檢測報告呢？」

　　她靠著獅子猫語氣堅定：「這也是我的**權吧？麻煩把報告給我，我有權得知自己的檢測報告，也有權要求你們不要外泄我的**。」

　　袁老脚下一頓，慢悠悠轉回頭看謝依雲，他看了眼謝依雲，又看了眼校長，校長被莫名的打量了幾眼，有些奇怪：「你看我幹嘛？」

　　沒想到歹竹出好笋，錢元忠這傢伙居然還能找到像謝依雲這樣智商在綫，邏輯思維正常，反應敏捷的特殊引導者，他目光中的遺憾被克制的很好，只是又看了眼王餘，想起了不在場的戈言。

　　要不是當初戈言選擇了報告給錢元忠……

　　「小壹，檢測報告。」袁老喊了一聲，一個白大褂從包裡抽出了份資料，遞給了袁老。

　　袁老朝謝依雲的方向示意了下，對方恍然大悟，看了眼她身後虎視眈眈的獅子猫，脚下一轉，將檢測報告遞給了杜宇飛，又飛快的跑回到袁老身後。

　　杜宇飛目送他們徹底離開，目光蹭的就亮了，飛快的走到謝依雲面前，在獅子猫虎視眈眈的目光下，露出個大大的笑容，將手上的檢測報告遞給謝依雲。

　　謝依雲接過報告，看見他臉上的笑，哼了聲，扭過頭慢悠悠的抽出報告。

　　杜宇飛則組織著語言，一門心思的想解釋清楚：「雲雲，這真的跟我沒關係，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麽出現的，我就記得要找你，但是怎麽都找不到你……」

　　報告的內容很複雜，詳細到各個具體的小分類，謝依雲一邊翻著看不懂的數據，一邊十分不滿道：「你也聽見了，袁老說這對應你的三個恐懼，我琢磨著你最後一個恐懼，是引導者是我的恐懼？」

　　這當然不可能，但不妨礙謝依雲胡說八道：「不然你找個跟我長的差不多的，還比我溫柔體貼，比我喜歡你的引導者……」

　　「才不是這樣。」杜宇飛按捺不住上前握住謝依雲的手，委屈從他的眉眼裡一直流淌到相握的手中：「我怕的是，我找不到你。」

　　「我更怕，除去引導者和擬獸的身份以外，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能讓我來成爲你特殊的那個人。」

　　「我不想這樣，哪怕她有無數個優點，但只要她不是你，那她對我來說就一點都不重要。」

　　杜宇飛緊握著謝依雲的手，所幸才剛被她安撫過，不至於又激動到獸化，但哪怕這樣，他執拗又委屈的表情，也莫名的像即將被拋弃的大型犬。

　　他生的好看，哪怕是這樣激動的情况下，仍無法遮掩柔軟和帥氣，像是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完全不同於對著那個女生的模樣，冷淡又拒人千里之外。

　　校長和王餘對視了一眼，覺得他們的存在有些多餘，但又强撑著沒有輕易認輸——畢竟還有正事要幹呢。

　　謝依雲停下翻報告的手，抬眼看他，表情從佯裝的冷淡化爲無可奈何，她將報告放到一旁，慎重整理了下接下來的話語，才緩緩開口道：「我知道。」

　　你知道？杜宇飛急著剖析自己內心的表情裡泛起幾分疑惑，有些不解的看著謝依雲，等著她的解釋。

　　「我知道那些都是你心底最深的恐懼，從我和別人在一起，到我成爲很多擬獸的引導者，再到我壓根沒有和你成爲同調對象，所有讓你情緒不穩定，讓你陷入獸化狀態的，都是關於我的恐懼。」

　　謝依雲皺起眉，很難具體的描述自己內心的感受，只好用貧乏的詞匯儘量傳達她的想法：「這是一段很不正常的關係，我不知道其他引導者和擬獸是怎麽樣的，但我覺得你對我的感情……」

　　「我沒有受到同調度的影響！」杜宇飛提高音量打斷了她，在謝依雲微微一楞後，又飛快放柔了聲音，輕聲解釋道：「我就是……」

　　他露出沮喪的表情：「你太好又太溫柔，讓我覺得抓不住你，你就像是隨時會飛走的風箏，偶爾停靠在某根綫上，但最終仍是會無拘無束的回到天空。」

　　我覺得我壓根沒有這麽好……

　　謝依雲對對方眼裡的她到底是什麽樣子産生了幾分好奇，但她也幷沒有要針對對方對她的複雜感情進行剖析的意思，她只是將她的决定通知給對方。

　　「所以，針對這一點，我希望你能不要再患得患失，産生這種不•切•實•際的內心小劇場。」謝依雲在不切實際上加大了音量，成功收穫了一個垂下眼失落的杜宇飛。

　　「爲了改變這種情况，我覺得，需要針對性的做出計劃，减少你內心的恐懼，减少影響你獸化的心理因素，加大你對獸化狀態的控制，進而從根本上解决需要引導的狀况。」

　　杜宇飛耷拉下耳朵，委屈和失落幾乎從他身上蔓延而出，將整個房間的氣氛變得壓抑低沉。

　　校長覺得他該說些什麽，王餘拽住了他的褲脚——沒辦法，他坐在地上的姿勢，只有拽褲脚是最順手的，校長回頭看了他一眼，王餘輕搖了搖頭，校長皺起眉，轉回頭，看著眼前壓根插不進旁人的畫面沉默不語。

　　這個小插曲沒被他們注意到，謝依雲正在謹慎的斟酌用詞，避免接下來的話出現什麽誤會，而杜宇飛則正在委屈的等待著她的審判。

　　「我的計劃很簡單。」謝依雲加重了語氣：「明天給我一份交往必做的一百件事清單，少一件都不行。」

　　「啊？」杜宇飛茫然抬頭看向謝依雲。

　　「啊？」校長和王餘也忍不住跟著發出了疑惑的單音節。

　　謝依雲沒理他們，一錘定音道：「我會劃去其中不合格以及沒必要的事情，你需要補完它，等通過我的審核後，完成它。我是說每一條。」

　　杜宇飛露出張大嘴的愚蠢模樣，尋找幫助般的看向同樣露出愚蠢模樣的校長他們，得到了兩個迷茫的眼神，只好自食其力的轉回頭看著謝依雲嚴肅的表情，不確定的問道：「雲雲你是說……」

　　「交往必做的一百件事？」

　　謝依雲皺眉，反問杜宇飛：「我的普通話不標準？」

　　「不是不是……」杜宇飛瘋狂擺手，將謝依雲表情平淡，才吞吞吐吐道：「可是……你不是要從根本上解决需要引導的狀况？」

　　他回憶了下謝依雲方才義正言辭的那段話，只能勉强記起最後一句。

　　「我覺得這個計劃就能解决這個問題。」謝依雲看了他一眼：「如果你確定我們彼此喜歡，那你就不會再出現這些不切實際的內心劇場了。」

　　彼此……彼此……喜歡……？

　　杜宇飛臉上迅速蔓延開一層紅暈，勻實的抹在他臉上，讓他語不成調，目光漂移，神情激動，獸化濃度瞬間飈升。

　　這是一個很難解釋的原理，反正謝依雲確實感受到了對方身上突然飈升的某個東西，而她恍若天然知道如何讓它歸於平靜般，謝依雲伸手按在了杜宇飛肩上，有種奇妙的物質反應發生在他們之間，源於心靈，而不是身體，直接作用在分泌某種奇特物質的腺體上。

　　雲雲……的手……

　　杜宇飛耳垂染上了一層嫣紅，深得好似會滴出血液來。

　　但那股突然飈升的獸化濃度却與之截然相反，它緩緩降低，維持在一個安全範圍內。

　　謝依雲確定獸化濃度萎靡的狀態和之前興致勃勃的狀態完全不同，才收回了搭在他肩上的手，跟他確認道：「你怎麽看？」

　　「我……很好……」杜宇飛紅著臉，不知道自己想表達什麽，只一個勁的往外冒詞：「我很喜歡……不是，我覺得……這個……可以……」

　　看起來他暫時是找不回正常說話的能力了。

　　「記得明天把清單給我。」

　　「好……嘿嘿……我很高興……」杜宇飛眨著亮晶晶的眼看她，憑一己之力將整個房間的氣氛變得粉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