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疑點
蠢狗。
獅子猫看著杜宇飛的模樣,嘴巴上的鬍鬚一動一動的,微笑的表情,從她臉上浮現。
她揮了揮尾巴,從渾身籠罩在可憐巴巴的氣場下的蠢狗身上收回目光,蠢狗就是蠢狗,看我的!
她裝模作樣的扒拉了下似乎察覺到自己安全了,從而停止了瘋狂呐喊救命的鸚鵡,在對方身體瞬間僵硬的反饋下,慢悠悠的凑近了對方,張開了萬惡的血盆大口……
「吃……吃吃!吃鸚鵡啦!」鸚鵡放聲大喊,驚得羽毛都快立起來了。
謝依雲的念頭瞬間從萌化人心的大熊猫身上轉開了,她一眼瞥見眼前讓人驚恐的景象,獅子猫張著血盆大口,眼看就要一口將柔弱、弱小、可憐、無助的獅子猫一口吞下。
她下意識上前伸手按住了獅子猫靠近的嘴,尖銳的牙齒在她手下觸感清晰,讓她反應了過來。
「不行不行,這是瀕危動物,你不能吃。」謝依雲堅定的按著獅子猫的嘴,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才轉頭看向杜宇飛:「宇飛,你去把罐頭開了吧……」
「喵」獅子猫不滿的喊了聲,蹭著她的頭一頓,揚起頭向她發動了側頭殺。
圓圓的臉,長長的毛……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生靈呢?
謝依雲凑近飛快的上下擼了一把,眼見獅子猫舒服的眯起了眼,才乘機道:「那再放點晚上燒的番茄炒蛋……」她有些拿不准獅子猫能不能吃,畢竟之前幾天她都是喂的戈老師留下來的猫罐頭,遂仰頭看了眼王餘。
「一般情况下,我們提倡科學喂食……」王餘慢悠悠道:「不過,擬獸吃別的也不會吃壞肚子。」
謝依雲得到了委婉的保證,鬆了口氣,轉頭看杜宇飛還沒動,不由疑惑的看他:「宇飛?」
杜宇飛才回過神來一般,慢吞吞的朝樓梯走去,整個人身上籠罩著一層低沉的氣壓,幾乎彌漫到謝依雲面前。
謝依雲思考了兩秒他的低氣壓,還沒想到原因,王餘打斷了她的思路:「所以,獅子猫的情况是怎麽回事?」
謝依雲的思路跟著轉移到了正事上,沒有得到下一句問話的杜宇飛慢吞吞的上了樓,在拐角處委屈巴巴的朝他們看了眼,交流中的謝依雲他們幷沒有接收到這個視綫,倒是一旁的獅子猫彎了彎眼,湛藍的眼珠裡流露出得意洋洋的炫耀。
果然人形一點都沒有競爭力。杜宇飛再度生出這個明悟,認命的朝臥室的陽臺走去。
「我也不清楚。」謝依雲思考了下她與獅子猫的互動,謹慎道:「但我覺得獅子猫能聽懂我的話?」
王餘將早上獅子猫去開門的事情跟她描述了一遍,表情嚴肅了起來:「你覺得她有可能已經恢復理智了嗎?」
謝依雲扭頭和獅子猫對視了一眼,獅子猫迷茫的跟她對視了幾秒,恍然大悟般,將自己的大腦袋凑近了謝依雲,熱情邀請她來擼毛。
謝依雲有一搭沒一搭的順著柔順又好摸的長毛,做出了否定的判斷:「她沒有恢復人類的理智。」
「但很明顯,完全獸化對她的影響已經被削弱到了微不可覺得地步。」王餘做出專業人士的判斷:「她的智商和思維能力在逐步提高。」
杜宇飛拿著猫罐頭和菜一起下了樓梯,看了眼討論得起勁的謝依雲和王餘,認命的去厨房打開了猫罐頭,裝到盤子上,才端出和番茄炒蛋一起放到了獅子猫面前。
獅子猫矜持的看了眼杜宇飛,鬆開按著鸚鵡的爪子,才低下頭,慢悠悠的吃起了晚飯,一如她的動作般優雅矜持,只是頻率稍稍快了幾分。
鸚鵡乍然得到了自由,小眼珠先是看了眼杜宇飛,他蹲在獅子猫面前,像是在思考什麽世紀難題般,再次走神了。
他又看了眼沉浸在美好的晚飯裡的獅子猫,確定他們暫時都顧不上他,才從趴在地上的姿勢緩緩改爲了站在地上。
謝依雲沒留意鸚鵡的動作,她有些驚訝王餘方才的話:「讓實驗室的人過來對獅子猫做測試?」
王餘:「當然你要是想帶著她去實驗室也行,就是有點麻煩,得先通過《公共安全法規》的考試,然後走實驗室的程序,讓他們派專車過來接你們……」
「不是,我對我過去還是他們過來沒什麽意見,我的意思是……」謝依雲組織著語言:「他們來的也太頻繁了吧?」
「擬獸和引導者本來就是他們的指責範圍內啊。」王餘不覺得他們來的頻繁:「他們才來一趟,我都覺得他們很克制了。」
他忍不住吐了個槽:「要知道以往,擬獸的情况稍微有個風吹草動,他們立馬就能出現在你門口。」
「果然還是考慮到你的情况特殊,爲了照顧到你的想法,才沒有直接搶人吧。」
「這還是考慮到我的意願之後的表現?」謝依雲倒是沒察覺出來王餘話裡的考慮,相反她有很多話想說:「如果真的照顧到我的想法的話,那他們從一開始就不該默默的研究我,更不該之後還理直氣壯的給我一份不詳細的官方檢測報告吧……」
王餘沉默了幾秒,突然醒悟過來,他跟實驗室又不是一夥的,壓根沒必要爲對方解釋。
「實驗室從建立之初就這副樣子了,反正天排老大,它排第二,有關擬獸和引導者的事情,都是他們的研究範圍內。」王餘聳了聳肩:「但他們也確實研究出了很多東西,比如說對擬獸具有特效的麻醉劑,再比如說在緊急情况下能限制擬獸行爲的小艙……」
「極大的推動了我國擬獸地位正當化、平等化事業的發展。」
「那引導者地位的正當化、平等化呢?」謝依雲對實驗室沒什麽感覺,她更關注另一點:「引導者怎麽這麽慘?」
「因爲引導者越慘,人們越同情擬獸,這才能弱化擬獸自古以來的强大且异常的形象。」王餘隨口道:「不過這是在511事件發生之後,爲了防止惡性模仿事件再次發生,上層緊急修改的針對性政策。」
「不過上次我聽袁老的口風,這個政策說不定要變一變。」
他們在那邊嘮叨著旁人幷不關心的事情,渾然沒發現得到了自由的鸚鵡已然蠢蠢欲動,即將開始自己的新冒險。
是時候了,鸚鵡謹慎的觀察著周圍的生物,悄悄拍了拍翅膀,在被翅膀的聲音吸引的杜宇飛轉過頭前,一個原地起飛,朝著自己的目標飛躍而去。
「變一變……」謝依雲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一個黑影驀然出現在她面前,幾乎是精准鎖定了她,直奔著她而來。
「臥……」王餘伸出的手還停在空中,尚未碰到謝依雲。
意識到鸚鵡的目標的杜宇飛朝謝依雲撲來的身影還在半空中。
獅子猫從碗裡抬起頭看了眼偷襲者,身後的尾巴微微一動,又再次低下了頭。
鸚鵡抵達了他的目標,穩穩當當的落在了謝依雲肩膀上,爪子上尖銳的指甲避開了下方脆弱的**,甚至沒有勾破衣服,憑藉著對自己力道的精妙控制,靠著卓越的平衡能力,艱難但穩當的停在謝依雲肩膀上。
「……槽。」王餘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尷尬的收了回去。
杜宇飛在空中憑藉著自己腰部發力,往回一靠,重新站回了原來的地方。
「重,太重了。」謝依雲伸手在一旁扒拉了下,一把握住了杜宇飛的胳臂,才艱難的重新站穩了。
「你這麽大個體型,就沒考慮過別人承受不承受的住?」謝依雲聳著肩,宛如被泰山壓頂般,充滿了壓力:「你先下去。」
「咕,不要,咕。」鸚鵡扭頭看他,鐮刀狀的大喙在近距離的觀察下顯得愈發殺氣騰騰,一口可以叼下一大塊肉的凶器。
「獅子猫……」謝依雲呼喚獅子猫的話還沒說出口,一旁伸出一隻手,還沒靠近就被謝依雲一把握住了:「杜宇飛!才被他劃了一長條,轉頭就忘記了?」
手下的胳膊輕輕動了動,杜宇飛耷拉著眼,語調慢吞吞的像是蘊含著無窮的委屈:「可是他會傷害到雲雲……」
「咕,你,胡說。」鸚鵡扔掉了這個鍋,幷表示自己不背:「咕,喜歡。」
「而且我一點都不疼,馬上就好了。」杜宇飛抬起眼看謝依雲:「雲雲,我能保護你。」
這是能不能保護我的問題嗎?謝依雲加重了語氣:「但我不想看到你受傷!」
「而且難道只有你想保護我嗎?我就不會有想保護你的想法嗎?」
手下的胳膊又輕輕動了動,謝依雲以爲他還想攔住她面前保護她,忍不住加大了捏著他的手的力道。
「是這樣嗎?」杜宇飛眼睛一亮,在室內閃耀出燦爛的光芒,方才的失落就如同積雪消失在陽光下一般,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迹,已然是滿心滿眼的開開心心模樣。
他就著這個姿勢,反手握住了謝依雲的手,語速飛快:「是我的錯,我只想著我想保護雲雲,沒有想過,雲雲也會擔心我……」
他光憑冒著傻氣和歡快的泡泡的話語,就將方才還隱約帶著幾分沉重的無趣氛圍變成了讓人屏氣凝神掙扎求生的甜蜜氣氛。
「被擔心,被關懷,被喜歡,原來是這種感受嗎?」杜宇飛朝謝依雲露出大白牙:「這裡開了一朵花,很好看。」
他有些笨拙的組織著語言,指了指自己的心臟,像是毫無雜質的白紙,透徹又純粹。
謝依雲的肩隨著鸚鵡的重量,往下劃拉了下,她十分不想打擊對方這種單純又炙熱的情感……
但……這隻鸚鵡真的有點重,她瘦弱的肩膀承擔不起這種重量啊。
「能不能先讓我處理了鸚鵡的事情,再跟你談論這個……」
在短短一天內,被杜宇飛瘋狂的情話所洗禮的謝依雲,已然不是當初的謝依雲了,而是煥然一新•毫無波動•甚至還能微微一笑的謝依雲:「小花的事情。」
杜宇飛長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明明表情沒有變化,但無端透出了一股委屈巴巴的可憐意味來。
謝依雲嘆了口氣,手微微一動,輕輕牽住了他的手。
杜宇飛立刻飛快的朝她擴大了笑容,過於白晰的牙齒在燈光下閃閃發光,以至於有種被閃瞎了眼的錯覺。
王餘做作的伸手捂住了眼。
謝依雲的目光壓根沒在他身上停留,而是迅速鎖定了啖瑟的鸚鵡,威脅對方:「不下去就叫獅子猫吃了你。」
「咕,我是國家保護動物,咕,不能吃。」鸚鵡的智商看來是真的一點都不低……
「獅子猫。」謝依雲喊了聲她:「弄他。」
慢吞吞吃完盤子裡的晚飯的獅子猫,抬頭看了眼站在謝依雲身上,得意洋洋的鸚鵡,尾巴在身後輕輕一晃,壓低了身體前端,眯起眼。
「咕,不站就不站。」鸚鵡求生欲極强的從謝依雲肩膀上飛起,翅膀一拍,扇了她一臉的風,在空中盤旋了幾圈後,最終選定站在了最高處,樓梯最上方的欄杆上。
獅子猫看了他幾秒,慢悠悠的走了過去,像是一種優雅的捕食動物。
王餘挪開手等了一會,等到了鸚鵡特有的駡聲和求饒聲,伴隨著一陣哐哐脆響,戰場從一樓頂端迅速蔓延到二樓,消失在他們的視野裡。
王餘才扭頭看謝依雲,謝依雲朝著樓梯口張望,臉上混雜著複雜的情緒,想上去攔住他們又艱難的控制住了自己。
「咳咳,」王餘提醒了她一聲,將話題轉回到正題:「那我跟實驗室約個時間,到時候過來給她做個測試,要是她的獸化濃度好轉到一定程度之下,或許我能申請讓她提早回實驗室?」
謝依雲的表情愈發複雜了,雖然電燈泡確實很礙眼,但是猫猫做錯了什麽呢?猫猫那麽可愛……
「還是說,你打算等她的獸化狀態解除之後,再……」王餘一本正經的問她。
「我……」稍高的人體溫度從相連的另一隻手裡傳來,杜宇飛什麽都沒說,但是不知不覺提高的溫度幫他全都說了。
要不是擬獸的狀態特殊,謝依雲十分懷疑對方還會手心出汗給她看。
這傢伙居然這麽在意獅子猫的存在嗎?
謝依雲腦海裡飄過這個念頭,猶豫的話倒是流利的說出了口:「要是她情况好轉了的話,我倒是沒什麽意見,但是實驗室帶她回去的話,是會……」
一系列可怕的事情從謝依雲腦海裡閃過,她忍不住問出了口:「實驗室會對擬獸做什麽嗎?我是說,像是那種實驗……」
「哪種實驗?」王餘思考了幾秒,楞是沒明白他的意思。
「就科學怪人那種……解剖,抽血,各種人體實驗……」眼看王餘的表情從疑惑變成嚴肅,再從嚴肅變成凝重,謝依雲的話不由停了下來。
「謝同學,少看電影和,滿腦子都在想什麽呢?」王餘:「這是國家正規單位,全稱是擬獸獸化反應研究院,主要負責內容是研究擬獸獸化反應,致力於讓擬獸獸化成爲可控性行爲,爲减少擬獸獸化造成的危害而努力。」
「擬獸是人,不是獸。」王餘强調道:「一切對擬獸造成傷害的研究,都是絕對不允許的。」
謝依雲眨了眨眼,活靈活現的用上了杜宇飛的委屈模樣,耷拉著眼,渾身上下散發出低落的氣場:「可是我又不知道,你還凶我?」
「這些是常識啊?」謝依雲用的都是王餘當年剩下的,他絲毫沒被對方委屈的模樣所矇騙,懷疑道:「從小學開始就有關於《正確認知我們周圍的世界》的課程,初中有《擬獸的存在》,高中必考《擬獸和引導者的歷史》……」
「都是擬獸和引導者在現代社會的進步性、階梯性的認知,其中實驗室作爲在擬獸歷史中必不可少的存在,我記得高考還考到了……就算你保送了,也不至於一點都沒印象了吧?」
爲什麽世界綫在這方面又這麽合理?這太多餘了吧?
謝依雲在王餘懷疑的目光下,穩住了自己的表情,從小小的委屈,變成了大大的委屈,渾身上下自成一體的彌漫著難過,想哭的氣息,睫毛不住輕顫,像是下一秒就會流出泪來。
「人家忘記了嘛。」
這句話一出口,謝依雲自己先抖了抖,王餘倒吸了一口冷氣,在被噁心到了的同時,居然還能理智的思考,幷泛起更大的疑惑。
「忘記了?」他重複了一遍,覺得對方如果不是在跟他開玩笑,那就是這裡確實存在什麽問題。
「那你也忘記了,所有公民都有義務協助實驗室進行研究?」王餘琢磨著對方怕不是還心不甘情不願。
謝依雲倒是沒有心不甘情不願,作爲大齡中二期還沒過的少女,對拯救世界這種聽起來很中二的行爲仍充滿了嚮往。
如果我能做到的話,我也想變成一個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她才不想當等待被勇者救回去的公主,既然男孩子能成爲勇者,爲什麽她不能呢?
當然在成爲靠譜的大人之後,她已然發現,在現實世界中,不止是女孩子無法變成勇者,就連男孩子,也不能變成勇者。
這個世界已經不需要勇者了。
當她有這個機會變成小時候夢想中的人時,她爲什麽要拒絕呢?
當然,她只是出於一點來自於成熟大人的理智思考,然後有那麽一點點……不開心。
謝依雲將愈發心虛的想法壓入心底,將自己的委屈實質化:「我不是一直都在協助實驗室的研究嗎?」
她抬眼看王餘,眼中泛著一層淡淡的水光:「你剛才吼辣麽大聲幹嘛?你凶我!」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還……」跟我玩什麽聊齋。
好像有哪裡不對,身體本能傳達出的輕微警告,讓王餘停下話,緩慢的打量了下周圍。
站在樓梯頂端虎視眈眈看著他的鸚鵡,鐮刀狀的大喙在燈光下泛著尖銳的光,慢悠悠的叨著自己身上的羽毛,落在王餘眼裡,他恍若不是在叨自己的毛,而是在琢磨著等會從他身上的哪塊肉下口。
王餘精神一震,做好隨時拍出一個强制安撫的準備,才繼續看向另一個存在感極高的擬獸,獅子猫蹲在金剛鸚鵡身旁的樓梯上,過大的體型幾乎完全堵住了樓梯,它微微俯低身體,做好暴起的姿態,湛藍的目光緊緊鎖定王餘,似乎下一秒就會躍過樓梯。
王餘謹慎的扭頭看向最後一道目光,杜宇飛倒沒那兩個擬獸那般,一言不合就打算見真章,他只是皺著眉,不贊同的看著王餘,對他方才的行爲表達了深切的譴責。
王餘目中無神的轉回頭,看委屈巴巴的謝依雲,有很多話想說,但想來想去,爲了避免出現「驚!引導者竟離奇慘死家中,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缺失……」這種社會新聞,把想說的話全咽了回去。
「奇怪,好像有點吃撑了,我去消消食。」他蹦躂著跳到了沙發上,無事發生般降低了存在感。
擬獸們的視綫跟著轉移了過去,緊迫盯人,看著他不放。
杜宇飛則挪開了視綫,轉而看向謝依雲,臉上浮起幾分純粹的擔憂:「雲雲,王老師可能只是情緒有點激動,他不是故意的,你別難過……」
他皺著眉頭,凝視著謝依雲泛著粼粼水光的眼睛,聲音低了下來:「別哭。」
你一哭,我的世界就下起了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