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塵埃落定

　　氣氛幷沒有輕鬆太久，校長盯著鶏飛狗跳的宿舍看了沒多久，反應過來，當下最重要的另一件事。

　　「謝依雲！你怎麽想的？」校長一手一個提起謝依雲和杜宇飛，氣呼呼的朝自己辦公室走去，一路上又迎來了同學們不明覺厲的矚目。

　　「什麽怎麽想的？」謝依雲任由他提拉著自己，壓根沒有自己比校長牛逼的自覺，反駁道：「我回來上學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錄取通知書是學校發給我們的吧？你還不想讓我們來讀書？」

　　校長脚步飛快，拎著他們兩走進了辦公室，才把人一放，把門一關，隔離了衆人好奇的視綫，沒急著回答她的話，先去泡了壺茶，再慢悠悠的給他們倒上兩杯茶，往桌子上一放，自己往椅子上一坐，立刻營造出了促膝長談的氣氛。

　　謝依雲拿起茶杯一飲而盡，往桌上一放，爽朗道：「再來一杯！」

　　校長醞釀的氣勢還沒凝聚起來就中道崩殂了，他嘴裡的話卡了半截，楞是被咽回去了。

　　他索性拎起茶壺給謝依雲又倒了一杯，眼看謝依雲一口飲盡，再滿上，飲盡，滿上……

　　如此來回幾次後，謝依雲放下茶杯不幹了：「你喂牛呢？」

　　「這麽燙的茶，虧你還能面不改色的往下咽，我說，你的身體素質是不是進化了？」校長摸出熱水瓶，泡了壺新茶，順帶慢悠悠的問了一句。

　　謝依雲將茶杯推遠了幾分，才慢悠悠回答道：「或許？」她停頓了下，對這件事幷不在意：「這不重要。」

　　她眨了眨眼，露出少女明媚的臉龐，正值青春，朝氣蓬勃：「我還以爲自從我拯救世界之後，你們就已經知道，我身上發生什麽都不足爲奇了。」

　　「人類對進化總是過於敏感。」校長自嘲般的說了一句，才看向謝依雲道：「行吧，既然這不重要，那我們來說點重要的事情。」

　　「我也以爲你知道，在你拯救世界之後，人們對你追逐不休是一件不足爲奇的事情？」校長喝了口茶，有些燙，他面不改色的咽了下去，才繼續道：「只要你仍展現出超越世俗的能力，那他們就永遠不會失去興趣。」

　　「知道不等於同意。」謝依雲理直氣壯：「而且在强者面前保持謙卑不才是弱者的本分嗎？」

　　「怎麽說話呢，注意點。」校長敲了敲桌子警告她：「現代社會，可不興那一套。」

　　謝依雲撇了撇嘴，沒在這個危險的話題上深入：「我覺得你們這些人……」她說出這個定語又被校長瞪了眼，謝依雲不帶怕的，繼續道：「我說你們這些人，對自己有用的時候，就是現代時候，對自己沒用的時候，就是特事特辦。」

　　「這副嘴臉可太醜陋了。」

　　校長撩起眼看他：「誰跟誰你們？關我什麽事？我又不參合你和政府那邊的事情。」

　　「那我問你，我是不是要學校的學生？」

　　校長遲疑了一秒，覺得自己踩了坑。

　　謝依雲沒管他的遲疑，自顧自繼續道：「我是不是公民？」

　　「我是不是享有人權和法治社會的待遇？」

　　「私自拘禁，非法條約，人體實驗……」

　　「哪有你說的那麽誇張？他們不是都有正當理由的嗎？」校長聲音輕了下去，沒了底氣。

　　「那我來上學不是我的權利？」謝依雲好整以待道：「而且他們那種正當理由，可笑的跟政治家的許諾一般，哪裡有一絲正當性？」

　　「校長，我可是信任你，才第一個先來找你的，要是你頂不住，那……」謝依雲輕飄飄的道：「世界未來的走向可是栓在你一人身上了。」

　　「又說這種話，」校長對對方近來動不動拿世界來威脅他們的行爲表示十分不滿：「狼來了的故事，聽說過沒有？整天把這種話挂在嘴邊，要是最後……」

　　「那跟生死可不一樣，一人之生死與整個世界之存亡，孰輕孰重？」謝依雲得意洋洋：「招不在老，管用就行，校長，交給你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校長的肩膀，神情自然的發問：「對了，我們宿舍在哪？」

　　怎麽就交給我了？校長皺巴著臉，十分想拒絕這個沉重的負擔，但奈何……

　　對方有恃無恐，拿著整個世界威脅他們！他就沒遇到過這種學生！

　　校長神情十分難看，從桌子裡掏出把鑰匙，扔給了杜宇飛：「走走走，別讓我再看到你們！」

　　「謝謝校長！」謝依雲歡快起身，拉著杜宇飛朝門口走去，遠遠的飄回一句話：「其實吧，就算你想看到我們，我們也不是很想看到你。」

　　身後傳來一聲巨響，謝依雲拽著想回頭看的杜宇飛脚步輕快的朝門口走去，須臾間走遠了。

　　「對了，鑰匙上寫了宿舍名沒有？」

　　「我看看。」杜宇飛低下頭看了眼，才飛快道：「教師宿舍201。」

　　「我就說他怎麽可能會讓我們住到學生宿舍裡去。」謝依雲脚步輕快的朝教師宿舍走去，透著過不出意外的篤定：「就算放心我們的安全，他還不放心其他學生的安全呢。」

　　「對了，宇飛，到時候等王老師那裡安靜下來了，你去要份大一的課表過來，我看看有沒有想上的課。」

　　少年和少女的對話聲漸漸遠去，他們就如同這裡最平凡的一對情侶般，年輕但對未來充滿了想像。

　　「她人呢？」戈言本來是不想來的，但是奈何杜奇那傢伙可憐巴巴的看著他，表示自己實在是拿錢老沒辦法，好不容易忙活完了犯罪分子那個大案子的戈言只好又往熟悉的學校走了一趟。

　　一進校長辦公室，他才發現，這裡的熟人是真的不少，大多是這些天跟在謝依雲屁股後面跑，試圖跟她拉近距離，再不濟也要確定她沒有反社會，反人類傾向的各個部門代表。

　　他看了一圈，沒看到袁老，還有些驚訝，但這個念頭一閃而逝，被他拋到了腦後，徑直對著校長開了口。

　　「學校就是學校，你們這些醜陋的政治力量別往這裡伸爪子啊，我警告你們。」校長喝著茶，看了眼被擠得滿滿當當的辦公室，已經被騷擾了好幾天的他，語氣愈發惡劣。

　　醜陋的政治力量……

　　戈言嘴角微不可覺得抽了抽：「之前的流程還沒走完，謝依雲就跑了，你總該讓我們把事幹完吧？」

　　「洗.腦嗎？」錢元忠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十分不滿升級成了一百分：「我說你們够了啊，人家還是個孩子呢，什麽都沒做，還拯救了世界呢，完事也不跟你們要什麽，就要個自由，你們還得寸進尺，非要把人家逼成毀滅世界的犯人，才心滿意足？」

　　「不是說不能給她自由，但這也要走流程啊，組織、國家、社會都是**律講秩序的，總不能由著她來吧？」某個部門的老熟人講著冠冕堂皇的話，一副煞費苦心的模樣。

　　這些話翻來覆去的，這幾天錢元忠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他乾脆直接走到了最後一步：「總之，學校歸我管，只要她仍是我的學生，誰也別想越過我做什麽。」

　　「錢老，之前的調令，我都給你看了，最高領導……」他們苦口婆心的試圖說服他。

　　「最高領導，又怎麽了？有什麽話你讓他自己來跟我說。」錢老乾脆倚老賣老道：「滾滾滾，下次你們誰再來，我可真不客氣了。」

　　密集的人被轟得一乾二淨，戈言才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裡，朝前邁了一步，盯著錢元忠警惕的目光道：「這也不是個辦法……」

　　「你有什麽好辦法？」錢元忠喝了口茶，哼唧著道：「怎麽才能讓國家對她失去興趣？」他自問自答：「不可能的，一直到她死，這件事都不可能發生。」

　　「但可以談啊。」戈言誠懇道：「她年紀小，又驟然掌控了過度的力量，自然有著天上地下，無可不去的豪邁，但我們都知道，這個世界不是這樣的。」

　　「活在人間，就要守人間的規矩。」

　　錢元忠掀了掀眼皮：「這些話，你跟她去說去。」

　　「她說不通，不是有人說的通嗎？」戈言循循善誘。

　　「有人……？誰……」校長的話斷在嘴裡看向戈言，在對方鼓勵的目光下，指了指自己：「你是說我？」他反應過來，斷然道：「我能被說通，跟她想不想聽有什麽關係？」

　　「你真以爲我不攔著你們，你們就能對她做什麽了？」錢元忠嗤之以鼻：「我是爲了世界著想，現在的孩子沒什麽定性，今天想當英雄，明天就想當毀滅世界的大魔王，你們要是火急火燎的逼著她，就等著看她的威脅變成現實吧。」

　　「我懂，我跟你一樣瞭解她。」戈言露出溫和的笑容，好聲好氣的對錢老道：「她不喜歡談判，她不想退步，那您來也一樣。」

　　錢老的臉上露出了「哪裡一樣」的表情。

　　「您幫她談，您幫她讓步，您幫她爭取，這不都一樣嗎？」戈言溫言良語道：「她既然跑到學校來了，那肯定是更信任您多些，我想……」

　　「你別想了。」錢元忠從椅子上蹦躂了起來：「不可能！這種裡外不討好的事情……」

　　「瞧您說的，您現在不就是裡外不討好嗎？哪有什麽區別？」戈言笑眯眯的模樣落在錢元忠眼裡，比剛才那些被他趕出去的傢伙可恨多了。

　　「滾滾滾，這事沒的談。」

　　戈言朝後退了幾步，走到門邊，才慢悠悠道：「您不會讓事態這麽下去的。」

　　「滾！」

　　一個月後。

　　謝依雲毫無障礙的混入了大學生活，幷成功的回到了正確的人生軌迹上，談談戀愛，上上課，時間一不留神就從指縫中溜走了，平靜的校園生活實在是太美好了。

　　謝依雲一邊感嘆，一邊選擇性無視了自己其實壓根不算是真正的學生的事實，不交作業，還沒有早晚自習，想聽什麽課就聽什麽課，簡直太理想了，何必一定要跟其他人一樣呢？

　　水至清則無魚，這樣才剛好。

　　謝依雲伸手接過資料，打開碩大的牛皮紙袋，瞄了眼裡面密密麻麻的文件，不由露出了幾分嫌弃的表情，她也沒細看，隨手丟給了杜宇飛，才轉回頭跟過去一個月，突然顯出幾分蒼老的校長寒暄：「校長，你看起來老了不少啊。」

　　有人是這麽寒暄的嗎？一上來張嘴就是你老了？

　　校長有氣無力的瞪了她一眼：「你去跟那群傢伙談判試試。」

　　「當初不是你非要幫忙嗎？這多不好意思啊。」謝依雲嘴上這麽說，表情可沒有一點不好意思：「你這麽一大把年紀了，還要幫我們周旋這件事。」

　　「我早說了，不用談判。」謝依雲頗有過河拆橋的風範：「你就是太縱容他們了，弱者在强者面前表達謙卑是理所當然……」

　　「法治社會啊。」校長有氣無力的提醒了她一句。

　　「法治社會救了多少人的命啊。」謝依雲跟著重複了一遍：「法治社會可太棒了。」

　　杜宇飛在一旁認真的一張張看著文件的資料，表情凝重，跟謝依雲的輕鬆相比顯得格格不入。

　　這才是正常的反應，校長這樣想著，將視綫投往謝依雲。

　　「你這麽看我幹嘛？」謝依雲啃著蘋果，抽空問了聲。

　　校長的目光朝一本正經的杜宇飛身上飄了飄。

　　謝依雲回過神來，她笑了笑：「宇飛就是愛操心這些有的沒的，我早跟他說過了，要是真有什麽問題，那也是校長談的……」

　　看來她確實很信任我啊，校長胸中浮起幾分欣慰。

　　「我們不認帳就是了，誰還敢找我麻煩不成？」

　　？？？

　　校長看著理直氣壯的謝依雲：「不認帳？」

　　「我是說如果真有什麽問題……」謝依雲表現的比他更警惕：「你這個表情，該不會是真有坑等著我們吧？」

　　「誰說有坑了？」校長被她氣到了，左右看了眼，伸手拎起個板凳，謝依雲見勢不妙，立刻跳了起來，兩人開始了你來我往的追逐戰，邊追，邊放狠話。

　　「我給你辛辛苦苦，又拉關係，又找人情，又倚老賣老的，好不容易談好了，你還……」校長拎著椅子在後臺追謝依雲。

　　謝依雲當然不能就這麽束手就擒了，她在前面繞著圈子跑，邊跑邊覺得自己委屈：「我早說了，談什麽談？在絕對的力量下……」

　　「你再給我瞎比比？還絕對的力量？你厲害還是整個國家厲害？」

　　「說實話？」謝依雲猶豫了下，回頭看了眼緊追不捨的校長，又加快了些速度：「當然是我厲害了。」

　　「我看你是欠打。」

　　「你不懂，我有多牛逼。」

　　「我看是你不懂，整個國家動起來有多可怕。」

　　「唉，對牛彈琴。」

　　「我……你有種別跑！」

　　「你有種別追啊！」

　　「你別跑！」

　　「你別追！」

　　兩人在一旁鬧騰的不得了，以杜宇飛爲中心，楞是繞了無數圈，杜宇飛也楞是絲毫沒有轉移注意力，生生將這百來份文件從頭到尾看完了，才抬頭看向謝依雲……

　　他的視綫在空中晃了一圈，沒找到謝依雲，往地上一瞥。

　　這兩個傢伙一老一少的癱坐在地上，氣喘吁吁，像是體力耗盡的模樣。

　　「這些文件我看過了，」杜宇飛將文件重新叠整齊，才露出思考的模樣道：「總的來說呢，是針對雲雲之後的義務和權利所提出的……」

　　「我不想聽這個。」謝依雲仰起頭，熟練的撒嬌，露出委屈的小模樣道：「宇飛，你直接說結論就行了……」她眨了眨大大的眼睛，乾淨剔透到足以讓人自相慚愧，聲音含糖，甜得氣喘吁吁的校長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來。

　　「全世界，我最相信你啦。」

　　她的話如同飛馳的箭矢一般，朝著杜宇飛的心臟飛奔而去，一箭穿心，將原本就滿溢的情緒攪和得愈發渾濁，分不出裡面有多少愛意，又有多少羞惱，這些統統混雜在一切，最終釀成滿心歡喜，在杜宇飛腦海裡綻放出大片大片的小花，迎風飛舞，搖曳不定。

　　杜宇飛失聲了幾秒，嘴角的笑容揚起，蕩漾出無邊愛意，將多餘的存在從他們的世界剔除，聲音驀然柔軟，像是小心翼翼的捧著他的整個世界。

　　「雲雲……」

　　校長發出響亮的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强行在這場三個人的場景，我却不配有姓名的演出中，加强了自己的存在感。

　　杜宇飛的話一頓，目光落到一旁虎視眈眈的校長，笑容的弧度克制了幾分，沒讓聖光閃瞎無關人士的眼睛，但依舊用那粘糊糊到糖分過高的聲音道：「我看了下，權利和義務都還挺合理的，校長在用心幫我們爭取呢。」

　　謝依雲便露出放心了的表情，伸手握住了校長粗糙的大手，上下搖了搖，語氣一秒正經：「是我誤會你了，校長果然的祖國的棟梁，人民的好公僕，學生的遮天大樹……」她不知從哪抄來的臺詞，一本正經的對校長複述。

　　哎呀，這孩子……

　　校長克制了下嘴角的弧度，正準備說些什麽，手上一輕，謝依雲已經鬆開了他的手，衝過去一把抱住了杜宇飛的腰，歡天喜地的道：「宇飛，你好厲害。」

　　「啊？沒有啊……」杜宇飛瞬間渾身僵硬，他飛快眨著睫毛，有些沒理解這突如其來的誇獎。

　　「幸好有你陪著我，要是只有我的話，我肯定會很苦惱的。」謝依雲用崇拜的目光注視著杜宇飛，眼裡發出閃亮的光波：「宇飛總是幫我處理這種又瑣碎又無趣的事情……」

　　「還好啦。」杜宇飛在謝依雲的目光下，瞬間拋弃了理智和邏輯，露出傻笑，謙虛道：「我也沒有做什麽啦，只是想讓雲雲能一直這麽開心下去……」

　　「宇飛簡直是我的大英雄！」謝依雲靠在他胸膛上，聽見底下那顆年輕充滿活力的心臟不斷跳動，露出笑容，繼續全方位誇贊著杜宇飛：「是我一個人的，獨一無二的，全世界最棒的，大英雄。」

　　「雲雲才是我的英雄！」杜宇飛飛快道：「讓我變成一個更好的人，讓我想一直這樣和雲雲走下去，直到生命盡頭的全部原因。」

　　他一本正經的表白道：「如果沒有雲雲，我可能會變成一個截然相反的人呢，但是雲雲，你出現在我的生命裡，從而改變了這一切。」

　　「讓我成爲能和雲雲幷肩的人。」

　　宿舍門開合聲傳來，似乎有什麽多餘的存在從門口離開了。

　　互相傾訴的兩人壓根沒有在意，他們眼裡只有彼此以及……自由的未來。

　　真好呀，雖然她曾經拯救過世界，但最終她依舊是我一個人的雲雲。

　　真好呀，繁華落盡，世界變更，但唯有我的杜宇飛，從未改變。

　　相愛是人間最美好的事情，甚至遠比拯救世界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