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開學
華國特殊人才培養高級技術學校開學日。
新生和老生們如期涌入了這座爲擬獸和引導者開辦的大學,往日僻靜的校園一夕間熱鬧了起來,對世界的變化一無所知的他們仍滿懷著對未來的希望,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大學生活。
謝依雲還是沒趕上開學,她倒是很想就這麽把一切都結束,拋之腦後。但現實是,拯救世界之後,王子和公主幷不能快快樂樂的生活在一起,他們還得去面對拯救世界之後的餘波。
這具體體現在政治和科研兩大方面,繼續細分的話,還能細分爲監察局、警察局、甚至還有黨.組織,科研倒是不用細分,袁老在擬獸領域一家獨大了幾十年,暫時還沒人敢跳出來跟袁老掰手腕子。
但袁老本身就十分不好糊弄了,煩人程度堪比那幾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政治機構代表。
於是,開學第一天,謝依雲和杜宇飛成功缺席。
那一天謝依雲和錢元忠究竟談了什麽,沒人知曉,但錢元忠後續的動作,倒是能讓人們隱隱約約猜出些什麽。
他在學校辭退了些人,然後招了些從完全獸化狀態退出,還未融入社會的新員工,幷大手一揮,準備對學校課程和教材進行調整——這是需要經過上級同意的。
上級似乎也幷不想同意,錢老親自去和最高領導談了談,才總算獲得了些許自主權。
顯而易見,他在試圖將學校重新歸回它的本質,學校,而將政治有關的東西全都剔除了出去——不是說那些所有國民該有的政治教育被剔除了出去,而是另一種參合過深的,來自於對擬獸何以引導者監控需求的政治。
這或許有些難,因爲這所學校從一開始建立就是源於政治因素,但至少一切已經開始重新起步了。
世界恍惚在一夜間變得截然不同了起來,但對於普通人來說,他們的感覺無非是,似乎擬獸傷人的事件少了,引導者和擬獸出現在他們生活中的頻率變低了,普通人——或者說分不出是否是擬獸和引導者的普通人變成了主流。
有些東西在潜移默化的改變,比如政治風向,再比如政策調整。
但這些歸屬於政治,或者說,歸屬於某些人的努力,跟普通人的生活發生的接觸面無比狹隘,幾乎無法引起平常百姓們的注意。
對於擬獸和引導者來說——或者更正爲對於曾經感受過舊世界的擬獸和引導者來說,他們才是最深刻的感知到一切究竟發生了怎麽樣驚人改變的人。
當然,才剛成年的學生們,還不至於能敏銳的察覺到驚人變化,雖然他們偶爾也會有「我的脾氣是不是好了很多?」「似乎好久沒有半獸化了?」「引導者們看起來沒有以前有吸引力了。」這種念頭,但對於學生來說,成爲一個更好的人才是他們的天職,而其餘的,都無關緊要。
對於真正知曉究竟在發生什麽的其他人來說,這才是真正被拯救後的世界。
陷入完全獸化的擬獸一個個退出了完全獸化狀態,在短暫的虛弱和迷茫後,得以跟家人團聚。他們的狀態好轉,與其說是莫名其妙的突如其來,倒不如說是在某種潜移默化的安撫下,最終得以迎來新生。
有些人能回到自己的家中,有些人却再也回不去了,有些人或許還有綿長的人生,但有些人的生命從恢復人形開始,就已經開始了倒計時。
過去的痛苦與傷痕,不會隨著世界的拯救,就此消失,相反他們會以一種存在感極爲强烈的方式,徹底爆發,然後在反思和遺憾中,走向既定結局,用最後的轟轟烈烈,將教訓刻畫在歷史上,以永不遺忘的方式。
那本該在世紀初就結束的老掉牙的故事,而在尚未結束的故事中,世界改變後的影響才剛剛開始。
擬獸或許幷沒有徹底和引導者獨立分割成兩個個體,但他們會漸漸發現,那些情緒激昂的時候的失控,那些沒有引導者引導的激烈反應,被世界溫柔安撫,這讓他們更像是一個與常人無异的普通人。
引導者變得平凡又不凡了起來,每次引導産生的過於深入談及心底造成的影響,漸漸退去,默契和瞭解却依舊存在,這讓他們變得更像是談戀愛的普通人,而不是會深入彼此內心,探究到擬獸心底恐懼和脆弱的异類。
改變是潜移默化的,或許它造成了第一對分手的同調對象,還有第一對離婚的同調對象,但戀愛和婚姻本來就是這樣,充滿了愛意但也時而會有摩擦,失去了同調對象這個身份帶來的影響後,或許他們才能做出屬自己的選擇。
但改變帶來的影響遠不止如此,一起駭人聽聞的惡性恐怖襲擊案件被告破,牽扯出了一連串的犯罪事件,帶出了一個讓世人震驚的犯罪團夥,一個以引導者爲主體的犯罪團夥,最終以審判死刑爲結局,宣告了這群從511事件後蟄伏至今的殘餘勢力的徹底消亡。
開學一個月後。
學校熱鬧了很多,正值青春的大學生們很少有精力耗盡的時候,將遼闊荒蕪的學校烘托成了截然不同的鬧騰場景。
再加上官方鼓勵同調對象深入瞭解的行爲,以至於學校裡荷爾蒙四處彌漫,雖然才剛開學沒多久,已然是成雙成對的情侶遍地走的模樣了。
「趁著現在人多,你先上去。」謝依雲拽了拽杜宇飛的袖子,朝前方示意。
杜宇飛有些擔憂:「這不太好吧?」他看了眼身後靜悄悄的模樣,有些擔憂這些天的熟悉面龐再次出現:「要是在學校裡被他們逮到的話……」
「不會的,你放心。」謝依雲看了眼上方高高的圍墻,催促杜宇飛:「你快上去。」
他們那樣子可不像是會就此放弃的模樣,杜宇飛還是有些不放心的回頭張望了幾眼,才猶豫的看向面前這堵高高的圍墻,又萌生了新的勸說:「這墻太高了,我們還是走正門吧。」
「正門都關上了。」謝依雲朝學校大門努了努嘴:「而且光明正大的進去太引人矚目了,我們悄悄翻墻就行了。」
「可是……」杜宇飛拒絕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最終被謝依雲瞪圓的眼睛所擊敗。
他計算了下高度,蹲下身,示意謝依雲先站到他肩膀上來:「雲雲你先上去,等我翻過去了,再接住你。」
謝依雲三兩下站到了他肩上,被托舉著够到了圍墻的邊緣,輕巧的用力,坐到了圍墻上,窺見了校園內充滿朝氣的場景。
杜宇飛飛快的蹬上了墻,姿勢輕巧帥氣的越過墻面,在墻面上蹬了下,輕鬆落地,才仰頭看坐在圍墻上的謝依雲,她搖晃隻脚,笑眯眯的看著他。
杜宇飛跟著露出笑,張開手,用嘴型比劃著道:「你跳下來吧,我接著你。」
謝依雲看了眼不遠處陸續轉頭看向他們的學生們,衝他們笑了笑,壓根沒往下看,在他們突然驚恐起來的表情中,淡定從容的從圍墻上往下一跳,順利的落入杜宇飛懷裡,才揚起笑道:「走吧,我們先回宿舍好了。」
杜宇飛抱著她,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又有些茫然,似乎沒明白過來她的意思,忍不住往自己懷裡軟綿綿的謝依雲身上看。
雲雲爲什麽沒動?她是要我抱著過去嗎?還是要我鬆手讓她下來?
他的內心飛快飄過數個念頭,快到壓根沒被人發現他的遲疑,就選擇了摟緊懷裡的謝依雲,朝熟悉的道路上走去,脚步輕快,笑容含糖,跟學生們擦肩而過,迎來了些矚目。
謝依雲在他懷裡歪著頭看了眼身後,笑容裡露出了幾分得意洋洋,就好似透過了高大的圍墻,看到了被攔在門口的那些人。
杜宇飛對學校其他地方不熟悉,但對去往他們宿舍的路最熟悉不過,他抱著謝依雲穿過紛擾疑惑的學生,徑直越過小道和樹木,來到了教師宿舍前。
他走到二層小別墅門口,下意識的摸了摸口袋,沒摸到鑰匙,反應過來,看向謝依雲,謝依雲也反應過來,她沒鑰匙……
或許當初她帶了,但是經過了這一個多月的反復折騰,也肯定是沒有了。
兩人在宿舍門口遲疑了兩秒,等到了推開門探出頭的王餘。
王餘從屋子裡探出頭,看見他們公主抱的造型,出口的話憋回了喉嚨,默默的向他們行注目禮。
杜宇飛看了看謝依雲,謝依雲看了看杜宇飛,兩人在對方這種「我就看你們能不要臉的膩歪多久」的注視下,默默的從公主抱改成了手牽手,謝依雲再開口時語氣就十分不友善了:「你在我宿舍幹什麽?」
「誰宿舍?」王餘指了指一旁的木質挂牌,上面清楚的寫著王餘的名字:「謝同學,這是教師宿舍,你是教師嗎?」
謝依雲和杜宇飛對視了一眼,杜宇飛有些不解道:「那我們住哪?」
「學生宿舍,」王餘朝不遠處的大樓指了指:「前面左拐。」
「學生宿舍幾人間?」謝依雲警惕的問道。
「4人間。」
「有獨衛……」險些順嘴問下去的謝依雲反應過來:「不對,我住四人間?」
王餘疑惑反問:「學生宿舍都是四人間,你還想住幾人間?」
「不是,我才剛拯救過世界,就算沒人給我發獎牌,連特殊待遇都沒有嗎?」謝依雲不解問道。
「多虧了你拯救世界,給我丟了個大麻煩……」他的話沒說完,不遠處有脚步聲傳來。
「王老師,一起吃午飯嗎?」葉雯走到宿舍前,停下脚步,看了眼謝依雲的模樣,有些疑惑的反應了過來:「啊,是你們啊,你們回學校了?」
謝依雲的目光在葉雯和王餘身上徘徊了下,往後退了一步,順手還扯著不明所以的杜宇飛也跟著往後退了一步,讓出了一條直通宿舍大門的路。
王餘瞬間惱羞成怒:「你幹嘛?」
謝依雲沒搭理他,還熱情的跟葉雯叙舊:「我說你檢查完身體之後怎麽就離開研究所了呢,你是來這裡……?」她的話音停頓了下,給對方留出反應的時間。
「我是新來的老師,教導擬獸和引導者心理安全課程,以後請多多指教哦。」她撩了撩垂在肩頭的大波浪,不動聲色的驚心動魄,倏然彌漫。
謝依雲恍然看到了之後這堂課上的暗潮涌動,看來這堂課以後會格外受歡迎啊。
「王老師,午飯……」葉雯轉回頭繼續邀請王餘。
「我今天準備自己在宿舍吃!」王餘梗著脖子硬著頭皮道。
「雖然嘴上這麽說,但剛才十分誠實的跑來開門了呢。」謝依雲壓低聲音對杜宇飛道:「原來原因另有其人啊。」
「剛好我帶了小牛排過來……」葉雯揚起嘴角:「一起嗎?」
「你們還在這裡幹嘛?自己去找宿舍!」王餘無能狂怒,試圖趕走謝依雲他們。
謝依雲拽著杜宇飛朝王餘剛才指的位置走去,才剛邁出沒幾步,就聽見哐啷一聲脆響,門關上了。
她瞄了眼身後,沒見著失落的大美人,忍不住搖了搖頭,嘀咕:「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啊?什麽可喜可賀?」杜宇飛一直緊盯著他們牽著的手,驟然聽到這一句,還有些迷茫。
「沒什麽,走吧,我們去……」學生宿舍這幾個還沒出口,謝依雲一眼瞥見了校長。
校長身旁跟了個絮絮叨叨的年輕人,一路不停搖頭朝他們的方向走來。
「校長?」謝依雲揚起聲音喊住了他。
校長停下脚步,表情還殘留著無可奈何,瞥見他們之後,無可奈何的模樣倒是消失了,改成皺眉了,他朝他們走近:「你們怎麽出來了?」
「說的像是我們剛從哪出來了一樣。」謝依雲吐槽了一句,才看向他身後的那個年輕人,是她沒見過的陌生面孔,不知爲什麽挑染了一撮藍綠色的頭髮,顯得有些非主流。
這個顔色有點眼熟,謝依雲在他异常顯眼的頭髮上停頓了幾秒,陷入沉思。
杜宇飛倒是沒陷入沉思,他接過話茬,解釋道:「我們來上學。」
「嘿,你看起來有點臉熟啊美女,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非主流極其熟稔的跟謝依雲搭訕,其熟稔程度足以讓人相信他不是抱著純潔的目的來套近乎的。
謝依雲沒搭理他,對方的話一出口,加深了他給謝依雲的熟悉感,讓謝依雲莫名泛起了幾分熟悉的嫌弃。
校長沒搭理他們,徑直對現場唯一看上去能溝通的杜宇飛道:「他們同意讓你們回來上學了?」
杜宇飛臉上露出些不好意思的慚愧,低下頭避開了校長的目光。
他這麽一番表情變換,校長便恍然大悟:「你們偷跑回來的?」
他瞪大眼睛看杜宇飛,在魁梧的身軀襯托下,不怒自威。然而他本人壓根沒意識到,他朝校門口的方向張望了一眼,語氣裡帶出了幾分惱怒:「你們跑的輕鬆,等會他們還不得找我要人?」
杜宇飛繼續不好意思的撓頭,看上去既無辜又單純,反正不像是能幹出將壓力轉嫁給其他人這種事的人,校長知曉跟他說也沒用,反正他也全聽謝依雲的,便將目光轉向謝依雲,正準備跟她你來我往幾百回合,最好能說服她心甘情願的回去就再好不過了。
「我覺得我們一定在哪見過。」非主流肯定道。
「你……」謝依雲好像想起他是誰了,她盯著對方頭上那一撮藍綠色的碎發,似乎有些明顯的長短不一,浮出了個猜測,趕緊咽回嘴裡的話,轉移話題:「我看你跟校長說個不停,是在……?」
對方便將那個到底跟她在哪裡見過這個小小的疑惑拋到了腦後,碎嘴道:「嗨,你是不知道啊,我之前完全獸化的時候,不知道哪個缺德的,從我身上扯了好幾根毛,你看看……」
他捋起自己那一撮藍綠色的頭髮,凑到謝依雲面前讓她仔細看清楚。
「現在跟狗啃了似的……」
實話實說,你就一撮挑染的頭髮,實在沒到狗啃了似的這麽嚴重,作爲幫凶之一的謝依雲盯著那撮頭髮看了幾秒,浮出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笑容,繼續轉移話題:「你這退出完全獸化狀態的時候,還能保留獸化特徵?」
「是退出獸化狀態退出的不徹底嗎?」拯救完世界的謝依雲虛心問道,試圖優化自己的售後服務。
「哪呀,徹底的很。」
他放下頭髮,一甩,眼看那抹綠光在謝依雲眼前飄過,她忙退後了幾步。
「我去研究所看過了,身體沒什麽大礙,就是基因有點變异,」他再度甩頭,讓那撮頭髮在他們面前得到了足够矚目的待遇,才繼續道:「這不就體現在這裡了嗎?」
「幸虧體現出來了,要不然我還不知道有人趁著我獸化的時候,扯了我一堆的羽毛!」對方轉移注意力到校長身上:「校長,你趕緊把那個人的名字告訴我!我非得跟他理論理論不可,憑什麽扯我毛啊?我問過了,他們都說,我完全獸化最後待的地方是學校!罪魁禍首你肯定知道!」
「你有沒有想過……」謝依雲回憶起葉雯當初獻寶時送給她的羽毛,心虛的繼續道:「可能是因爲你的羽毛太好看了呢?」
「我當然知道我的羽毛好看了,但是好看就能瞎扯嗎?」對方突然反應了過來,扭頭看向謝依雲,眯起眼狐疑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他繞著謝依雲轉悠:「你是這個學校的學生是吧?」
謝依雲點頭。
「那……你說!是不是你幹的!」
杜宇飛伸手攔了攔對方跟謝依雲之間的距離,避免這個氣勢汹汹的傢伙被憤怒主宰,做出些什麽來。
謝依雲飛快的躲到了杜宇飛身後,一副可憐弱小又無辜的模樣,從杜宇飛肩上探出頭來,一本正經道:「怎麽會是我幹的呢?你看我手無縛鶏之力,怎麽可能打的過完全獸化之後的你呢?」
對方將看嫌疑犯的目光鎖定到了杜宇飛身上。
「啊,對了,我說怎麽看你這麽眼熟,我之前好像在那邊那幢教師宿舍裡看到過你……」謝依雲臉不紅心不跳的指了指原來的宿舍,在對方看過去的時候,還一臉誠懇的繼續道:「好像王餘王老師住在那裡……」
對方得意洋洋的朝校長揚了揚頭,一臉「看吧,沒有你我也能問出答案」來的驕傲模樣,轉身朝謝依雲指的宿舍走去。
「對了,你可別衝動啊!暴力不能解决問題……」謝依雲揚起聲音勸他。
「我不衝動,我一點都不衝動,你放心。」他最後幾個字咬的極重,透出股誓不罷休的態度。
走出幾步,家教良好的對方還轉頭跟謝依雲道了聲謝:「謝謝啊。」
「不客氣,不客氣,應該的。」謝依雲揚起笑,熱情的朝他揮手,目送他走近了老師宿舍,才輕鬆愉悅的轉回頭,正對上了沉著臉的校長。
「你還挺開心?」校長百思不得其解:「這有什麽好開心的?」
「你馬上就知道了。」謝依雲朝那邊努了努嘴,果然沒過幾分,遠遠就聽到了宿舍裡傳來的嘈雜聲,混合著王餘憤怒的聲音,葉雯和對方的身影在門口若隱若現,顯然是起了爭執。
「哦,葉雯也在啊。」校長了然於心的道。
杜宇飛沒明白過來他們的意思:「葉雯在,又怎麽了?」
「給他們個促進感情的機會唄。」謝依雲理直氣壯的爲自己方才的行爲找理由。
「他們……」杜宇飛總算明白了過來:「他們在一起了?」
「遲早的事。」校長背著手,笑容裡露出了幾分欣慰,像是看著自己一直放心不下的幼崽終於找到了歸屬般,露出老父親般的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