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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向西一直推脫要自己收拾東西,姚常玉哪會讓他一個人忙,手比他還快,全扒拉到自己這邊,不讓他伸手。
其實也沒啥可收拾的,就幾件衣服,一些零碎東西。
姚常玉看著那些零碎有好多不認識的,又推到祁向西跟前,讓他收拾。
「嘶,媽,我肚子有點難受,上個茅厠。」祁向西說完,捂著肚子就匆匆往外走。
姚常玉看著他的背影,咧嘴一笑,手下沒閒著,「這孩子,幾年沒回來,還水土不服咋地?」
要說當兵的就是會收拾東西,衣服叠得都挺好,就是在包袱裡放著有些折角,姚常玉展開來抖楞抖楞重新叠好,放在床頭。
等叠完,她站起來打算端碗出去,抬脚的時候沒注意踩到一張紙,趕緊起開拾起來,抬起袖子抹抹上面的脚印,「這啥呀,從衣服裡掉出來的?」
姚常玉挺好奇,打開看看,「啊」地驚叫一聲,「老頭子,老頭子,不得了了,你快來呀,你快來看呀,俺了個娘哎。」
祁山在院子裡正收拾新採來的藥材呢,聽見姚常玉的喊聲,以爲出了什麽事,趕緊找過去。
祁香貝在屋裡也聽見她的聲音,忙放下手裡的毛衣,也過去了。
「老婆子,咋了?」
「媽,您沒事吧?」
姚常玉從祁向西的屋子裡出來,跟祁山嘭地撞到了。
祁香貝在後面趕緊扶住父親祁山的後背,拉住母親姚常玉的胳膊。
「哎喲,」姚常玉捂著腦袋,一陣目眩,眼冒金星呀,
「喲喲喲喲,老婆子,我下巴都快被你的頭給撞歪了。」祁山咧著嘴,發出嘶嘶的聲音。
「媽,啥事您這麽著急?看您老兩個人撞的。」祁香貝可不敢放開母親姚常玉,這眼球看著還不那麽清亮呢。
姚常玉把手裡的紙一把塞到祁山手裡,「你看看這是啥,結婚證,老三的結婚證!!」
「怎麽可能?」祁山和祁香貝同時驚呼出聲。
祁香貝從祁山手裡奪過結婚證,打開一看,可不就是,明晃晃寫著祁向西的名字,照片裡的男人也是他,這年代估計不會有人假造結婚證,何况他是軍婚,家裡人不管,部隊不能不管。
再看父親祁山,整個人就楞在當場,沒了反應。
姚常玉這時候總算緩過來了,挽挽袖子,走到東屋過道口,拍著墻對著厠所喊,「老三,你給我出來,這結婚證是什麽情况?你啥時候結的婚,我咋不知道?我年年催,年年催,你連個反應都沒有,冷不丁你給我來這一下,你出來,想借著拉屎撒尿躲著,沒門,香貝,去,到茅厠把他給我拖出來。」
祁香貝趕緊往後退幾步,眼睛睜得老大,娘哎,您忘了我是個大姑娘,咋能去男厠所拖人去,就算是親哥哥也不行呀。
好在姚常玉也意識到這個問題,一拍腦門,「我都氣糊塗了,老頭子,去,到厠所把老三拖出來。」
祁山終於有反應了,咬著牙,攥著拳頭進了厠所,還沒半秒鐘就走出來,虎著個臉,「沒人,遁走了,墻上有脚印,翻墻跑的。」
「跑了?」姚常玉也不避諱,直接進了厠所探看,可不是,厠所除了留下的臭味,連個人影都沒有,「哼,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我就在家裡等著。」
擰著脖子,掐著腰,金刀大馬站在院門口,目光掃視,就看這老三咋回來?
祁香貝看老太太怒目金剛、喘著粗氣的樣子,怕她氣個好歹,也顧不得猜祁向西是啥情况了,趕緊端了水給她順氣,「媽,平復一下心情,三哥可能是有別的事出去了,不見得就是爲了結婚證的事,這結婚再怎麽說也是好事,他好好跟您解釋,您大人大量肯定不會怪他,不至於躲出去,還跳墻。」關鍵還是從厠所跳墻出去的,哎呀,這個三哥也真是重口味。
姚常玉接過水,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口,氣總算順了不少,「這裡面有猫膩,那個女人肯定不是啥正經人,要不爲啥他不敢說,結婚證呢?」
「在我爸手裡呢。」
祁香貝朝後看,沒看見父親祁山的身影,到了堂屋各個房間看,沒人,出來喊了聲,沒人答應,轉頭往厨房看的時候,突然看見自家的梯子在墻外靠著,只露出上面兩側的木頭。
「媽,我爸也翻墻出去了。」這是啥毛病,一言不發就跳墻。
「啥,你爸翻墻?」姚常玉走到祁香貝跟前,自然也看到自家的梯子,一屁股坐到門檻上,「你個死老頭子,又給我來這一套,還是那句話,猪得回圈,鳥得回巢,香貝,出去把梯子搬回來,咱就在家等著他們。」
看這情景,也不是第一次了,姚常玉胸有成竹。
祁香貝出去走到厨房後面,看著兩個自己高的梯子發愁,她這是拖回去還是搬回去呀,最後,想了個法,腦袋伸進去,肩膀頂著梯子臺階,扛回去。
「祁香貝,你搬著個梯子幹什麽?」秦叔航從側邊的小道走過來,看見祁香貝的烏龜樣,不厚道地笑了起來。
祁香貝轉過身一看,撇撇嘴,「沒啥,有東西够不著,搬梯子用。」總不能說父親靠著這翻墻吧。
秦叔航從書包裡掏出來一個紙包,遞給她,「這是謝禮,謝謝你呼救幫了遠哥,我淘換來的綫,質量不錯,都梳理好了,你可以直接用。」
祁香貝雙手扶著梯子,根本不敢撒手,就怕它滑出去砸到自己,「不用謝,他是我三哥的戰友,幫他就是幫我三哥。」
「要謝的,要不是你路過,遠哥估計就撑不到下一個人,這也是遠哥的意思。」秦叔航見她騰不出手,從包裡拿出一跟繩子,把紙包捆在梯子上。
祁香貝被動接受了謝禮,也算接受了,心裡過意不去,就主動關心一下病人,「那個,邵鴻遠醒了嗎?傷勢還好吧。」
「恢復得很快,估計再過幾天就能出院。」秦叔航笑著說,看得出來他心情很好,「對了,祁三哥呢?我還有事跟他說。」
「呃,啊,我三哥出去了,很久沒回家,想看看家鄉的山山水水,方便的話,你可以告訴我,等他回來我轉達一下。」祁香貝胳膊有點抖,大哥,能不能快點說,我快堅持不住了。
「也行,來看遠哥的一位姓竇的大哥讓我告訴祁三哥,你嫂子的東西還寄存在他那裡,讓祁三哥有時間找他拿,就這樣。」秦叔航看著這姑娘逞强的樣子,搖搖頭,一看就沒咋幹過活,也就比小猫力氣大點,看看周圍沒人,想發揮下紳士風度,「你起來,我幫你馱回去吧。」
「不用,轉過去就能進門,謝謝你的綫。」祁香貝深吸一口氣,縮著肩膀弓起腰,頂起梯子,回家去,腦子裡還想著秦叔航的話,她嫂子的東西在別人手裡,真是太奇怪了,既然三哥回家,爲啥嫂子不把東西給他,反而給了同行的戰友,這裡面的謎團越來越大,最難解的就是身有隱疾抗拒結婚的祁向西突然冒出來個結婚證,連解釋都不敢還翻墻逃跑,真是的,大隊方圓也就那麽大,能躲到哪兒去?能躲到什麽時候?
確實,祁向西根本沒跑出去多遠,他也不知道爲啥,在他們看到結婚證的時候突然有種慌亂,連面對最强大的敵人,他都沒這麽慌亂過,他明明沒有帶著結婚證出來,可它偏偏出現在包袱裡,是誰放的,不言而喻,除了他的「妻子」辛悅還能有誰,難道就是因爲他說了一句執行完任務會回家一趟?
「從小到大,只要你心裡有事,就會跑到山上來這裡看雲彩,可當年你小我正壯年,追你不費事,如今,你爸我都是糟老頭子了,上個山可是費勁。」祁山追了一路,早就放下心裡升騰的那點被隱瞞的憤怒,反而心疼起三兒子來,設身處地地想一想,這是在啥情况下才會跟人結婚呀,是不是被逼的?
「爸,對不起,我沒想著……」祁向西低著頭道歉。
祁山拍拍祁向西的肩膀,跟他幷排坐著,「爸知道你有難言之隱,這裡就咱爺倆,就跟你小時候一樣,咱爺倆嘮嘮,把你想說的,不能給旁人說的,都跟爸說說,說完了,不高興的都隨著這些雲彩飄走,咱高高興興回家去,啊!」
祁向西沒抬頭,揪了根枯草捅捅坐下石頭上的窟窿,一個到頭就捅第二個,枯草斷了就再揪一根,就這樣一個個全捅遍了。
祁山盯著遠方的雲彩,變幻莫測,就像一個人的命運,琢磨不透。
「照片上的女孩兒叫辛悅,是醫院的護士,當年我住院就是她做的護理,還比較熟悉。」祁向西捅完最後一個窟窿,扔掉手裡的草,開口了,「辛悅之前處了個對象叫林中平,不是當地人,半年前回家探親,一去就沒回來,辛悅去他的家鄉找,到了才知道林中平在回家的路上出了意外,去世了。」
祁山靜靜聽著,不打斷,不打擾,不發表意見。
祁向西接著說,「有一天,辛悅突然找到我,原來她回來沒多久發現自己懷孕了,想生下來,她問我能不能跟她做協議夫妻,既可以掩飾我的問題,也可以掩蓋她未婚懷孕的事,我頭腦一熱就答應了,等反應過來結婚證都辦了,也都搬到了一起。」
「我想,就這麽先凑合一下吧,就算爲了那個可憐的孩子。」
「你生不了孩子,那啥不是還行嘛,她要能踏實下來,跟你過一輩子也挺好的,她有個孩子,不耽誤。」祁山之前一點也不想自家兒子給別人養孩子,可這幾天也想不出來什麽可行的辦法,剛才聽著老三說起這事,兒子哪是頭腦一熱,他是太期盼有個家有個孩子,如果老三願意,他何必揪著這個血緣問題,兒子的幸福終究是放在第一位的。
祁向西苦笑一聲,「她才21歲,一輩子這麽長,現在爲了掩飾孩子是這個想法,過幾年可能就是另一個想法,沒有感情基礎,誰能說得好。」
「感情都是能培養的,你倆之前也有瞭解,對人家好點,知冷知熱,是個石頭時間長了也能焐熱不是。」這樣老三能有著落了。
祁向西其實也有點期盼,辛悅主動把結婚證放到包袱裡,是不是就是願意跟他過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