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於你(一)
今年冬天似乎比以往的要冷得多。臨近過年的那幾天,譚茗等得煩躁又絕望,這還是謝春秋這麼多年來首次沒送給他過年禮物。
飛回了L市的譚茗覺得生活更加無趣了。明知道謝春秋就住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偏偏見不著面也靠近不了,這時候他才明白為什麼有個詞叫做咫尺天涯。
大年三十,譚茗家幫忙做飯的冬嬸做了一大桌子菜,說是譚茗父母都要回來過年,特意多準備了一些。
這倒是稀奇事,因為從譚茗記事起,他就沒跟父母一起過過年。談不上高不高興,就像譚茗父母對譚茗的態度一樣,譚茗對他們也很無所謂。人前和睦溫馨的一家子,背地裡大概彼此連陌生都不如。
可沒想到,這一年的過年,過得還真不算平淡。
譚家父母是在大年夜11點多的時候才到家的,飯也趕不上吃就讓人把譚茗從房間里拎了出來。
「跪下!」
譚父用盡力氣狠狠地甩了譚茗一巴掌,譚茗的嘴角破了,血一下就留了出來。
「您喝酒了?」
譚茗還是第一次見他爸這麼生氣,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之後一臉的茫然。
「我打死你個小兔崽子,你,你是不是在學校里搞男人?!我和你媽的老臉都被你丟盡了!」
譚茗怔了下,繼而垂下眼,沒有開口。
這種態度無疑更家惹怒譚父。
「我現在就打死你,我譚家就沒你這種敗類!」
譚茗的父親越說越氣,從衣帽間里拿了一根皮腰帶就要往譚茗身上抽去。
譚茗的母親還算清醒,馬上讓家裡的管事一起制止住氣瘋了的譚父。
「譚茗,你快跟你爸解釋,是不是那男孩自己不要臉地勾引你?你倆沒什麼關係對不對?」
譚母一邊死死抱著譚父一邊替譚茗開脫。
譚茗對此並不領情,迷茫過後的他反倒出奇地冷靜,坐在沙發里抿了抿唇不出聲。
「你可真行,還真玩男人了?看我不打死你這個不要臉的!」
又是一鞭抽過去。譚茗紋絲未動,哼都不哼一聲,只在疼得厲害的時候皺了皺眉頭。
譚茗不說話,譚父一腔怒氣就跟憋在胸腔里似的,怎麼抽都覺得心裡不舒坦,他冷笑一聲
「不過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大學生,捏死他不比捏死螞蟻還簡單?」
「你敢?!」
譚茗聞言才終於有了反應,抬眼狠狠瞪著自己的父親。
「你不跟他斷乾淨就知道我敢不敢。」
父子兩人僵持不下,氣勢洶洶。
譚茗真的很久沒這麼生氣過了,還是對著自己這對向來可有可無的父母,氣著氣著,他反倒笑了。
「你笑什麼?」
可能是譚茗的笑容太多陰狠瘮人,譚父的聲音居然帶了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顫抖。
「我在笑,我譚茗居然也是有父母的人,真是沒想到。」
「什麼意思?」
譚父覺得譚茗接下來的話必定不是什麼好話,可是還是忍不住問。
譚茗還是笑。
「要不是今天這麼一出,我恐怕真是要忘了自己還有父母管著了……換句話來說,你們憑什麼管我?」
也不管譚家夫婦臉色有多難看,譚茗自顧自地說下去。
「你們,真有把我當兒子嗎?「
紅的眼眶,慘白的笑容,譚茗此時的表情實在如鬼厲般可怖,譚家父母竟然一時失了語言,他接著說
」你們,給我做過一頓飯嗎?給我洗過衣服嗎?我生病的時候,你們又在哪裡?答不出?好,我就問一個最簡單的,我的生日是幾月幾日?「
「你,不要混為一談!現在說的是你搞男人的事!」
譚父應聲道,可底氣顯然不足了。
譚茗譏諷地睇了他一眼。
「怎麼是混為一談?他跟你們可不一樣。他愛我。」
說一句話的時候,譚茗顯然是愉悅的,可這愉悅中又帶了些魔怔,眼神悠遠而空洞。
「他,給我做飯,給我洗臟了衣服,生病時是他照顧我,逢年過節,生日,都會挖空心思地給我送東西,他瞭解我的一切,知道我喜歡什麼討厭什麼,比我更在意我的情緒,比我更在乎我的身體,不管我怎麼對他,他都在我旁邊,小心翼翼地用他自己的方式愛著我……我都知道的,他那麼愛我……"
譚茗臉上的表情閃過一瞬的溫柔,繼而,又變得更加陰鷙。
「可我呢?!我他媽就為了你們那些見了鬼的顏面!對他的好一而再再而三地視而不見!從小到大,為了你們那該死的顏面,我什麼遊戲都不能玩,要次次都考第一,我要品學兼優,要成為大家心目中完美的好孩子,不能吸煙不能喝酒不能早戀,大家都羨慕我,大家都喜歡我,他們都覺得我有錢又有腦,他們都覺得我無欲無求……可他媽誰管過我開不開心?!誰他媽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你們眼裡除了錢和面子還有其他嗎?」
可能連譚茗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淚水早就淌了滿面。
客廳中一時寂靜了下來。
譚茗胸口起起伏伏,憤怒宣洩出來之後,更加覺得自己的青春真是日了狗,操了蛋。
啪!
一聲打火機聲打破了沈默。影後默默地抽了根煙讓自己平靜下來。
這位美麗大方,演技精湛,家庭美滿的人生贏家終於演膩了,既然話都說開了,母慈子孝的戲碼她也再不想演了。
「譚茗,我在娛樂圈摸爬滾打這麼多年,什麼人沒見過。你就是太天真了。你以為他真是那麼喜歡你嗎?喜歡你哪裡你說說?」
譚母優雅地緩緩吐出一個煙圈來,見譚茗怔怔地看著她便接著說下去。
「如果你不是譚家的孩子,你一窮二白,一無所有,他還會像以前那樣追著你對你好嗎?醒醒吧!說到底都是為了利益而已,就像我們這個家庭一樣,在利益面前它也什麼都不是了,呵呵……」
說到最後,影後夾著煙的手都有著抖。其實這個家早就名存實亡,譚家夫婦也是各玩各的,誰對誰都沒感情,只是從來誰都不屑直接地去揭開這層遮羞布而已。
譚茗聞言就像從來沒看過自己的父母那般,紅著眼眶死死地看著他們,一聲不吭。
話說開的反而有了底氣,至少大家都不必裝模作樣。沈默了好一會兒的譚父再度開口。
「我們兩個之所以有今日都是做了犧牲的,家庭愛情親情孩子什麼都是可以捨棄的。你還小,以前不知道孰輕孰重這不怪你,從今天開始改了就行。你瞧瞧,外面□□短炮多少人盯著拼命想抖黑料,你以為被抓到把柄是我一個人完了嗎?你的前途也跟著玩完!」
「玩完……」
譚茗把譚父最後兩個字放在嘴裡咀嚼了幾遍,
「你們,知道什麼叫玩完嗎?」
突然又笑了,這麼一笑,嘴角的血又滲出來,這次他乾脆舌見一舔直接吞了下去,鮮紅的唇加上臉上古怪的笑容實在是說不出的妖冶。
「謝春秋不理我了,不愛我了……那才叫真正的玩完!」
譚茗說完就轉身朝門外走去,他實在是不想再待在這個虛偽的家裡了。
「你要是走出去,以後別想拿家裡一分錢!我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
譚父的聲音從後面傳過來。
然而譚茗聞言腳步一刻未停。
譚母追了幾步,喊道「譚茗,你會後悔的!」
譚茗腳步一頓,微微側頭笑了一下,微光下,五官都不甚清晰,朦朧中依舊清俊。
「我倒是希望兩位永遠不要後悔,名利雙收,風風光光地度完此生……」
過年的鐘聲響起,譚茗到底沒在譚家過完這個年。
譚茗出了譚家,倒真不用擔心資金問題。從好幾年前起,他就惡心他父母那些掙錢方式,開始自己寫一些小程序掙錢了。如今徹底撕破臉從家裡走出來倒真算是一種解脫。只是,大過年的,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酒店實在是淒慘了些。譚茗第一次覺得,天大地大,竟沒有一個地方,沒有一個人是屬於他的,這種時候,他就更想謝春秋了。
如果是換成以前,他還可以去找謝春秋,可以牽牽謝春秋的手,跟他說說自己的委屈。
謝春秋那樣溫柔的人,一定會心疼自己,會安慰自己。幸運的話,或者可以讓他讓他摟在懷裡抱上一會兒……可是現在,大概走到謝春秋面前,他都不見得會理自己吧?
譚茗終於明白,沒有人會不計回報地留在原地等著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