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謝孟筠站在李老人身邊， 握劍的手一會緊一會鬆， 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

　　李老人：「現在趕回去也來不及救你的同伴，任務中死亡不掉級， 不如陪我老頭子聊會天罷。」

　　「如果我不同意，能有其他的選項嗎？」

　　李老人做了個遺憾的表情：「這取決於你想聽否定的答案， 還是虛假的答案。」

　　謝孟筠默默看了李老人一會，盤膝坐下， 認命：「聊吧。」

　　這就是任務NPC的特點，不管是玄奇居士，葉扶疏，林華玉，還是面前的李雲翔，都準備了長篇大論等待玩家觸發， 謝孟筠通常很理解他們，因為一個NPC在非任務期間的生活往往異常枯燥無趣， 所以在難得碰見了允許自己傾吐心聲的人面前， 難免口若懸河。

　　但此時此刻，謝孟筠不盡有任務獎勵等待領取，還有可憐的隊友需要保護，內心就像爬了無數隻螞蟻， 她無比懷念當年峨眉山懸崖地下的那個美少年——能動手決不bb。

　　李老人提醒：「注意力集中，不然我還得重複一遍。」

　　謝孟筠歎了口氣：「……現在全神貫注了，你說。」畢業許久的謝部長在這一塊又回憶起了學生時代被拖堂支配的恐懼，然而前者還可以借周圍同學的身形大隱隱於課堂， 後者是單對單重點輔導，還能夠隨時抽查提問。

　　李老人靠在木質的輪椅上，他老朽消瘦，但雙眼異常明亮，仿佛兩口深潭，沉靜清寒，望著旁人的時候，似乎能透過皮相，直抵對方心靈深處。

　　「你將《秋水訣》練到了什麼程度？」

　　謝孟筠：「二十四級。」如果不算太平碧玉簪的加成效果的話。

　　李老人的目光自她身上掃過，仿佛在評估她的水準，片刻後悠悠低歎：「你天賦這般好，怎麼內功如此粗淺？」

　　謝孟筠憋了半天才把「老娘再不抓緊時間幹點活公司就要倒閉然後宿舍不能住最終流落街頭」給吞下去，換了個委婉點的說法：「……我很想多花點時間在武功上，但每次準備曠工的時候，錢包餘額就用實際行數字來催促我踏上打卡的征程。」

　　李老人也不在這點上繼續深究，他吐槽完謝孟筠的內力水準後，終於說了點乾貨：「內功每隔三十級都會有個分水嶺，依你現在的情況，再升六級，才能算得上小成。」

　　這個消息足以讓一堆高品內功的玩家哭暈在廁所。

　　李老人：「《秋水訣》雖然對學習者資質有極高的要求，但一旦修習，可以重塑經脈，療愈內傷，這些優點，你想必已有體會？」

　　謝孟筠點頭，當時和吳越山青他們一起幫瑟瑟紅做冰玉劍任務時，中途受了內傷，在策馬江湖中，如果玩家在內傷狀態下堅持戰鬥，小傷很快會拖成大傷，最終隨機掉落武功熟練度。

　　但謝孟筠並未受到負面狀態影響，愣是憋著勁帶傷通關，內功等級毫髮無損，甚至還有所提升。

　　李老人似乎回憶起來什麼往事，微微冷笑：「若非《秋水訣》如斯神妙，那慕容老兒也不至於使出諸般手段來暗算老主人。」看向謝孟筠，「當年老朽被派遣出莊，替大小姐尋找靈藥，等回來時，老主人已然毒入膏肓，幸好玄奇居士伸出援手，願意接下尋找傳人的責任。」

　　「《秋水訣》的秘笈正本已由玄奇先生交給了你，老朽身邊還有一份山莊先輩留下的手記——」

　　謝孟筠抬頭，眼神堅定：「我會好好學習的！」

　　「沒說要給你。」李老人瞥了她一眼，看著謝孟筠由振奮迅速變得萎靡下來，目光中閃過笑意，「這到底是老主人留下的遺物，老朽要自己留著，不過看在咱們之間的淵源上，可以指點你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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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冠軍到手，雲飛揚，碧軒冷燈，瑟瑟紅等人在山莊裡溜達了半個小時，將能搜刮的戰利品儘量裝進兜裡，然後毫無遺憾的選擇退隊離開，此時留在莊內的隊友，除了被NPC指點的謝孟筠外，就只剩下依舊在跟藥爐死磕的吳越山青。

　　【幫會】揚帆濟滄海：三千金，兩把玄武，兩本秘笈，一份武功注疏。

　　【幫會】揚帆濟滄海：馬馬虎虎，勉強算是彌補了我受傷的心靈。

　　【幫會】揚帆濟滄海：你們呢？

　　【幫會】碧軒冷燈：三千金都有，然後幾件材料，還有個未知物品，我懷疑上頭有任務，估計得去昆墟宮做鑒定才清楚。

　　【幫會】瑟瑟紅：金錢，材料，《踏雪無痕》秘笈。

　　【幫會】瑟瑟紅：雪地身法速度加成百分之五十，可升級。

　　【幫會】瑟瑟紅：我饞門派輕功好久了，GM總算貼心了一回。

　　【幫會】揚帆濟滄海：就是不知道雲兄他們都拿到了什麼【好奇】。

　　【幫會】碧軒冷燈：都是一個隊伍裡的，獎勵不會差的很大。

　　【幫會】瑟瑟紅：@吳越山青，@流水繞沙洲，你們倆出來沒？

　　【幫會】吳越山青：快了，我有預感，這次的解□□劑絕對能成功。

　　【幫會】碧軒冷燈：嗯，在你炸前面那九次藥爐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幫會】吳越山青：=_=

　　【幫會】流水繞沙洲：我在給NPC削水果呢，還走不了。

　　【幫會】揚帆濟滄海：……啥，削水果？？？

　　吳越山青對煉藥的決心和堅持尚且符合小夥伴們的認知，但謝孟筠的削水果，就完全出乎幫會所有成員包括當事人的意料。

　　謝孟筠本來不準備透露自己悲催的現狀，但話一出口，也沒可能往回收，索性就把李老人的訓練內容廣而告知。

　　【幫會】流水繞沙洲：【系統】：玩家流水繞沙洲獲得特殊狀態「名師指點」，武功熟練度獲取速度強力提升。

　　【幫會】瑟瑟紅：這個狀態好！

　　【幫會】流水繞沙洲：是挺好的，如果NPC不在給完狀態就立刻進入拋接球遊戲的環節，我會更感激他。

　　李老人對謝孟筠的武學水準進行了全方位的吐槽，三百六十度全死角花式嫌棄，並表示太平傳人這等慫樣，日後出門後難免為江湖同道恥笑，必須將她的武功提升到能見人的等級才行。

　　動用山莊主人的許可權給謝孟筠開了為其兩個小時的練功特殊狀態，為了讓玩家充分利用每一秒提升自己，李老人決定內力劍法輕功三樣同時訓練。

　　至於怎麼個訓練法，他拿來兩個筐放在空曠的房間中，一個裝的滿當當安置在東北角，一個空落落放在西南邊，李雲翔從前一個筐裡取出水果隨機空投，謝孟筠必須在水果落地前，將其表皮削完並且扔到另一個筐裡，備注：只能用劍，不許雙手觸碰，水果削壞或沒削完的話都不算數，會刷新到第一個框子裡重新開始。

　　謝孟筠趁打坐恢復內力的期間跟隊友們爭分奪秒的聊了兩句，藍條剛滿，就被李老人從地上轟起來，繼續修煉。

　　【幫會】瑟瑟紅：我剛才試了下削蘋果，的確有點難度，但控制好力道和出劍角度，也不是沒可能。

　　【幫會】流水繞沙洲：蘋果已經是二十分鐘前的老黃曆了。

　　【幫會】流水繞沙洲：十分鐘前剛削過蓮霧。

　　【幫會】流水繞沙洲：現在正在pk楊桃。

　　幫會頻道裡一陣沉默，吳越山青任藥爐裡沸騰的泡沫從蓋子中溢出，渾然不覺，碧軒冷燈和瑟瑟紅確認了楊桃就是她們認知中那個長有五個角的水果，對身處魔鬼訓練之中的基友，抱有十二分的同情。

　　【幫會】瑟瑟紅：不經歷風雨。

　　【幫會】碧軒冷燈：哪能見彩虹。

　　【幫會】揚帆濟滄海：節哀順變。

　　【幫會】流水繞沙洲：做為常年生活在亞熱帶季風環境中的土少女，這種原產於熱帶雨林的水果我見的少，所以很想問一下。

　　【幫會】揚帆濟滄海：你說。

　　【幫會】流水繞沙洲：楊桃這種渾身上下刮不出三兩肉的水果真tnnd的有必要削皮嗎？

　　【幫會】瑟瑟紅：……

　　【幫會】碧軒冷燈：……

　　【幫會】揚帆濟滄海：……

　　【幫會】吳越山青：可以跟NPC商量更換水果的種類不？

　　蹲在通訊器另一端的隊友們沒等到基友的回復，估計是又陷入了拋接球的惡戰，等過了半個小時，被折磨到氣息奄奄的謝孟筠才重新冒泡。

　　【幫會】流水繞沙洲：NPC同意了更換水果。

　　【幫會】揚帆濟滄海：那麼好說話？！

　　【幫會】流水繞沙洲：嗯，他改成了扔洋蔥。

　　在揭露謎底的那刻，小夥伴們的眼前浮現出了一張心如死灰的臉，這種情況通常出現在第二天就是deadline而代碼還未能移交通過的時候，除了揚帆濟滄海還在糾結「洋蔥這玩意也算水果」，其他人都在盡力安慰——

　　【幫會】碧軒冷燈：記得關掉嗅覺。

　　【幫會】瑟瑟紅：撐過這一茬，堅持就是勝利！

　　【幫會】流水繞沙洲：我在NPC拿出洋蔥的時候就關掉了嗅覺。

　　【幫會】吳越山青：那就好。

　　【幫會】流水繞沙洲：但剝洋蔥它辣眼睛啊【大哭】【大哭】【大哭】！

　　李老人看著面前兩眼通紅淚光瑩然的秀麗少女，歎了口氣，放下手中那顆橢圓形白中帶紫百合科草本植物的莖體——他自己也快受不了，這玩意水分太充足了。

　　「要不帶個眼罩咱們再繼續？」李老人建議。

　　謝孟筠擦了把眼淚：「您認真的？」

　　李老人：「就當練習聽聲辨位了嘛。」

　　謝孟筠：「……」神特麼聽聲辨位。

　　李老人的訓練雖然坑爹，但效果十分顯著，謝孟筠的內力，輕功，劍法在短短一個半小時內全體上升一級，達到超過二十五直指二十六，離小成的標準又進了一步。

　　可惜如此神速的進步，在李雲翔眼裡，仍然有所不足。

　　老人枯瘦的指尖搭在木輪椅的扶手上，眉毛幾乎蹙成了一條直線，嘴角下拉，顯出沉思的神態。

　　「想要在兩個小時內將你的武功拉到二十六級，果然還是有些難度。」李雲翔歎氣。

　　謝孟筠誠懇道：「盡力即可，我不強求。」

　　李雲翔：「我想強求。」

　　謝孟筠：「=_=」

　　李雲翔微微笑了下，神色有些蕭索：「等你離開興平山莊，短時間內，怕是沒機會再見。」

　　謝孟筠：「我有玉牌……哦！。」她話剛出口，就理解了李雲翔的意思——和門派高級NPC一樣，身為興平山莊主人，系統會限制李雲翔的行動，就像葉扶疏一樣，沒特殊情況，不會也無法主動接見普通弟子。

　　李雲翔靠在椅背上，他因消瘦而顯得格外矮小，但存在感穩如山岳，就算不說話，也令人完全無法忽視。

　　「就這麼辦吧。」

　　謝孟筠靜靜的等待接下來的變故——經過之前堪比水果忍者的訓練，她已然聽天由命，放棄掙扎，他強任他強，我砸遊戲倉。

　　【系統】：玩家流水繞沙洲獲得秘笈《爝火不熄》。

　　《爝火不熄》是八品內功秘笈，威力巨大，在遊戲中極其罕見，但對於修習過《秋水訣》的謝孟筠而言，並沒有什麼作用，只能轉讓或者販賣。

　　「李莊主……」

　　李雲翔手掌輕抬，謝孟筠感到一股奇異的吸力隔空傳來，正將自己強行向前拖去，剩下的話被摁在喉嚨裡直接消音，她下意識想要掙脫，但過於懸殊的功力差仿佛是壓住孫猴子的那座五指山，除非對方高抬貴手，否則絲毫動彈不得。

　　李雲翔扣住謝孟筠的腕脈，醇厚的內力源源不斷向後者經脈中湧去。

　　謝孟筠咬緊牙關不說話，她能看見自己的熟練度在不斷往上升，但過度的能量傳遞也導致了附近溫度的急劇升高，這會自己右邊身子仿佛浸在滾燙的熱水裡，令人難以忍耐，四十度還能勉強假設在泡溫泉，但五十度就只能讓人聯想起蒸籠裡的螃蟹，眼看著就要表皮泛紅鮮香四溢，倒點醋就能裝盤出鍋。

　　25.72，25.73，25.74……25.82……25.90……25.99，26.00！

　　在內功等級攀上二十六的時候，李雲翔大大鬆了口氣，放開謝孟筠的手，他身上的布袍被汗水浸濕，熱氣蒸騰，仿佛從河裡撈出撈一樣：「流水繞沙洲，你現在的內功已經，咦，你怎麼躺在地上？」

　　謝快要烤熟孟筠無力的揮舞著右手：「爬，爬不起來，容我歇會先。」

　　李雲翔對她的身體素質表示鄙視，然後繼續說：「你現在的內功，加上太平碧玉簪的加成效果，勉強達到小成的邊緣，我這裡有個任務，可以交給你。」

　　謝孟筠：「我現在聽到任務就想吐。」

　　李雲翔的表情瞬間由慈祥變得銳利：「不接也成。」

　　謝孟筠：「我想知道後面的轉折。」

　　李雲翔：「但身為太平傳人，不止有好處，也有必須履行的義務，如果不願盡自己的責任，老朽會替老主人將你的武功收回。」頓了下，又笑，「能猜到轉折，你這小輩倒也頗為機靈。」

　　謝孟筠抬頭，表情深沉的凝視著頭頂的天花板：「人總是要不斷的習慣環境。」站起來拍拍裙子上的灰，「到底是什麼任務，有時間限制嗎，不過分的話，我就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