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雖然和肖讓同學兩年，但沈意對他依然不算熟悉，他來學校的時間太少，她又不像別的女生沒事兒就去網上搜索他的消息，所以之前他對她而言也就是一個遙遠的明星。頂多因爲同學的關係，她會在看到他的新聞時多停留幾秒。

　　現在坐了同桌，通過之前幾次接觸，沈意覺得肖讓身上雖然有很多光環，說話做事有時候也會顯得成熟，但本質還是和他們差不多的同齡人，一個陽光開朗的男孩。甚至他比別的男生還要更規矩一點，至少沈意就從沒聽他講過無聊的黃色笑話……

　　不對，她忽然想起來，她遇到暴露狂那次，他捂住她的眼睛，當時他怎麽說來著，要剪了那個人的小唧唧……

　　臉頰一燙，她咬了咬唇。

　　所以，他私底下到底是什麽樣子？那種事情，她總覺得是大人才能做的，他……是嗎？

　　「班長？」

　　她猛地轉頭，肖讓正疑惑地看著她，揚了揚手裡的試卷，「考試了。想什麽呢？」

　　沈意臉瞬間漲得通紅，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埋頭就搶過試卷。

　　她一定是被楊粵音傳染了，居然在肖讓旁邊想這種問題！他有沒有……那什麽關她什麽事！她才不關心呢！

　　肖讓莫名其妙，不知道發生什麽了，讓女生這麽大反應。

　　難道，她也不想考試？

　　從高三起，每個星期天的晚自習都會進行一個小測試，七個科目每周輪流。這也是高三的另一特點，隨時隨地、無處不在的考試，不知道什麽時候老師就帶著試卷過來了。本來大家也習慣了，但也許是上周剛進行了半期考，同學們才從高壓中緩過來，情緒上就比較躁動，放眼望去，班上一半是做題做的不情不願的學生，另一半則是做都不想做的，正給旁邊人使眼色想抄答案。

　　肖讓也想抄答案。但他不是不想做，是不會做。

　　數學。他怎麽這麽背，趕上他最頭痛的數學！連亂寫都不知道怎麽寫啊！

　　男生在旁邊長籲短嘆，把卷子翻來翻去，半天了沒寫一道題。沈意餘光瞥到，想起他那張慘烈的數學考卷，忍不住抿嘴一笑。

　　肖讓側頭正好看到她偷笑，擺出一副不滿的樣子，用口型說：不許嘲笑差生。

　　沈意却想起一件事，抬頭觀察了下，高老師正在講臺上翹著腿玩手機。這種小考監考向來鬆散，他們又坐最後一排，沈意於是大著膽子在桌肚裡摸了幾下，找到了要找的東西。

　　然後，她輕咳兩聲，示意肖讓看過來，借著課桌的遮擋把東西子遞了過去。

　　肖讓以爲是小抄，眼睛一亮，接過來却發現是個本子。

　　手工裝訂的，封皮是一張白紙，翻開後裡面是複印的數學筆記，每個知識點下面還有相應的題目。他凑近一些，發現筆記原稿是手寫的，字迹工整清秀，像是出自女生的手。

　　「這是……」

　　這是她之前給他做的複習筆記，針對從他試卷上分析出的薄弱部分，選了相應的筆記和習題。做這個的時候她沒想太多，剛才拿出來也很自然，可此刻在他驚訝的目光裡，才猛地驚覺，自己這個舉動會不會有點太熱情了……

　　她頓時緊張，「那個，喬老師讓我幫助你，所以……之前就想給你，但你走了，我剛剛才想起來……」

　　她越說越說不下去。自己到底在幹什麽呀，喬老師只是那麽一說，宋航都說了她幷沒有真的要求她什麽，而且肖讓是有家庭老師的，還用得著她？

　　她感到狼狽，好像自己做了不合時宜的事，悶頭就想搶回筆記，「你不需要就算了……」

　　男生却避開了她的動作。他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語氣說：「我怎麽不需要？我當然需要！班長，你真是太好了！」

　　又是這句話。

　　昨晚在楊粵音家，她給他喂了牛肉之後，他就是這麽說的。男生的眼睛是漂亮的琥珀，映照著她的面龐，還有他那種仿佛她是什麽救世主的誇張口吻，讓她的心跳瞬間加速……

　　講臺上忽然咳嗽一聲，高老師暗含警告地看了他們一眼，沈意這才發現他們的小動作已經被察覺。作爲一個從不作弊的好學生，她還從沒經歷過在考試途中被老師警告的事，頓時又是羞愧又是懊惱，只恨自己剛才爲什麽要這麽做。

　　明明考完了也可以給他的啊！

　　偏偏前排男生還沒眼色，一見高老師又玩起了手機，立刻往後一靠，用氣聲說：「哎，班長，肖讓，你們在抄答案嗎？不要搞小團體主義，給我們也抄一抄吧……」

　　對於這種要求，沈意的回答是用筆杆抵住他的背，無情地把人給按了回去。

　　做完才發現肖讓在盯著她笑，不知是不是在笑她剛才的動作。沈意不敢再說話，低下頭看著卷子，然而題目在眼前浮動，她却發現自己怎麽也看不進去。

　　明明不是多難的題目，即使麻煩點的，多花點時間應該也能解出來，她却沒什麽動力。心頭像有隻小爪子在撓，讓她幾乎有些坐不住，更別說沉下心去做題了。

　　她輕嘆口氣。原來不止別人，就連她，也有點考不進去。

　　如果今晚不用考試就好了……

　　這個念頭剛閃過，教室裡的燈忽然熄滅，眼前瞬間陷入黑暗。

　　全班嘩然。

　　沈意也嚇了一跳，楞了下才反應過來，「停電了？」

　　確實是停電了。

　　透過窗戶往外一看，整個學校都陷在黑暗中，以往燈火通明的教學樓黑漆漆一片。沈意有點懵，學校停電的情况一年到頭也難得碰上一次，今晚是怎麽了？

　　等等。她忽然反應過來，停電的話，是不是就意味著……不用考試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不止她，全班都騷動了，大家交頭接耳，還有男生大聲問：「高老師，現在怎麽辦啊？」

　　「安靜。」高老師在講臺上拍了拍，「都在座位上坐好，我出去問問。」

　　他一走，教室裡頓時炸了鍋。因爲很少遇到這種情况，大家又新鮮又激動，張立峰煞有其事道：「我說今早出門怎麽聽到喜鵲叫呢，果然有好事發生！你們說電這樣停下去，我們會不會提前放學？」

　　衆人紛紛附和，楊粵音却潑冷水道：「我比較想知道，電如果十分鐘後就來了，這試是不是還得接著考。」

　　短暫的沉默後，大家立刻行動起來尋找最近救兵，「快快快！把你的答案給我抄一抄！趁老師還沒回來！」

　　教室裡忙作一團，因爲沒有燈，大家點開了手機裡的電筒，亮光一晃一晃。沈意旁邊也亮起了光，回頭一看，肖讓舉著手機，把電筒的光對準了她。

　　「……你幹嘛？」

　　「你不做題嗎？反正我也不會做，幫你打個光，就當是回報班長的筆記大恩！」

　　沈意想像了一下肖讓給她舉著燈盯著她做題的畫面，頓時覺得自己應該是無論如何也做不進去的，「不、不用了。」

　　肖讓疑惑挑眉，手一轉就把電筒對準了自己。身後是黑漆漆的教室，只有一捧捧碎光在閃爍，像森林裡的螢火，而他的五官陷在白光裡，愈發棱角分明，連黑眸都熠熠生輝。

　　她看得失了神，回過神來才發現他盯著自己，似乎在觀察她的表情。她一個激靈，生怕他看出什麽，連忙岔開話題，「到底什麽情况啊，真的要摸黑做題嗎？」

　　「不知道。對面那些人可能知道。」

　　他們這棟樓是高三的，對面那棟則是高一，不像被考試綁在教室裡的高三生，高一那邊幾乎每個窗戶都是往外張望的腦袋，還有些人直接跑出了教室，打著電筒往操場上一通亂照，不時傳來男生興奮的怪叫聲。

　　這樣的校園，都有點陌生了。

　　肖讓：「真有意思，沒想到就我來學校這個頻率，還能趕上停電。我以爲就我們劇組停電呢。」

　　「劇組也停電？」

　　「不經常，但我們都還挺怕停電的。」肖讓見她感興趣，解釋起來，「我們拍戲劇組都要自備發電車，因爲機器設備都得用電，靠它才能保證工作。所以，發電車一旦壞了，就麻煩了。我之前有一次在東北拍一個戲，那天拍大夜——哦，大夜就是通宵，當時還是冬天，淩晨兩點，你知道有多冷，發電機壞了，油管凍裂了，什麽都拍不了，全傻在那兒，導演氣得現場駡人！」

　　沈意聽得入神了，「那後來呢？怎麽解决的？」

　　「還能怎麽解决？等著唄。工作人員飈車回城買油管，我們就在黑燈瞎火、零下幾度的野外相擁取暖，等著他回來解救我們……」

　　他語氣誇張，沈意也真的聽進去了。滿腦子都是，他不是大明星嗎？怎麽日子這麽慘，零下幾度的東北，那得多冷啊……

　　「你等了多久？感冒了嗎？」

　　肖讓吹完牛正啖瑟呢，聽到女生的問題更得意了，不要總覺得你們學習做題辛苦，我們娛樂圈也是很不容易的！正打算再進行一下渲染升華，一垂眼却對上女孩的表情。

　　她戴著眼鏡，圓圓的薄片後，一雙黑瞳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牙齒輕咬下唇，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心疼？

　　那些話忽然間全堵在喉嚨裡，他默了片刻，露出個笑容，「沒多久，他很快就回來了。而且，我一直坐在保姆車裡，沒有凍著……」

　　沈意這才鬆了口氣。

　　外面忽然爆發出一陣歡呼，從一樓傳到三樓，震得教學樓都仿佛在顫抖。大家嚇得抬起頭，連聲問怎麽了怎麽了，高老師走了進來，說：「電路故障，不知道什麽時候能修好。行了，都回家吧。」

　　居然真的放學了！

　　沈意走出教室還覺得不真實，自己什麽時候許願這麽靈了？說不想考就真的不考了，那我要上北大可以嗎？！

　　楊粵音興奮得一邊下樓一邊說：「快快快，想想，我們待會兒去玩點什麽！難得有這樣的好事，白撿的假期啊，千萬不能浪費了！」

　　「又沒電，烏漆嘛黑的能玩什麽啊？」關越越說。

　　「你是不是傻？學校停電了，外面又沒有停電。就算外面也停電了，只要不是全城大停電，我就不會乖乖回家的。是吧大明星？」

　　肖讓忽然被cue，立刻配合地說：「是，現在回家就太虧了。」

　　楊粵音贊賞地拍拍他肩膀，嘉獎他的上道。

　　肖讓看著興奮的女生，脚步放慢，退到一個人旁邊，「你要和她們出去玩嗎？」

　　沈意：「應該？她們要去，那我就去吧……」

　　肖讓眯眼，「你讓我有點意外。」

　　沈意疑惑，肖讓說：「我本來以爲，你會帶著卷子回家把它做完，這才符合班長你的人設。其實停電時，你沒有立刻拿出電筒挑燈夜戰就已經讓我很驚訝了。」

　　沈意：「……」

　　她咕噥，「我又不是做題的機器……」

　　她以爲說的很小聲，他却還是聽清了，笑容變得更大，「班長說實話吧，今晚停電放假，你其實也很開心對不對？」

　　天上一瓣彎彎的月亮，照耀著安靜矗立的教學樓，周圍是不斷經過的學生，每一個都在笑，還有人哼著不成調的流行歌。電筒光晃來晃去，太過於興奮，甚至沒人注意到這裡還有個大明星。

　　今晚本該是學習的日子。自從升上高三，日復一日，都是一樣的日子。學了又學，考完再考。可是今天晚上，因爲一個意外，忽然之間，所有的計劃宣布作罷，他們放下做了一半的卷子，離開學校。

　　這樣的時間，美好得像是偷來的。

　　她終於也笑了，正視著他，說：「沒錯。今晚停電放假我很開心，不可以嗎？」

　　她是那樣理直氣壯，肖讓懷疑自己從未見過她底氣這樣足的樣子，甚至和陳瑤瑤吵架那次都不如。

　　然而就在此時，身後白光一閃，路燈唰的亮了。原本漆黑一片的教學樓瞬間燈火通明，教室一間間點亮，整個學校重新恢復光明。

　　沈意都看傻了，呆呆立在原地。其餘還沒離開的同學也茫然看著教學樓，不知如何反應。

　　現、現在什麽情况？

　　要回去嗎？

　　可是都走到這兒了……

　　肖讓忽然抓住沈意的手，大喊一聲：「還等什麽，跑啊！！！」

　　衆人如夢初醒，爆發出一陣歡呼，爭先恐後往外跑去。

　　沈意跟著肖讓拼命往前跑，耳畔是呼呼風聲，而教學樓就在一團亮光裡，被他們遠遠甩在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