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沈意確實聽清了,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宋航,說喜歡她?這話太難理解,她第一直覺是自己聽錯了!
女生大睜著雙眼,想從對面男生的臉上尋到一個否定答案,可結果注定是失望。宋航的表情那樣平靜,雙眸注視著她,仿佛正在等待一個結果。
她終於確信,結結巴巴道:「你……我……可是……」
女生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話,宋航忽然一笑,「怎麽嚇成這樣?我是表白,又不是恐嚇。」
他開了個玩笑,沈意轉身對著窗外,手抓著窗沿,借此平復心情。
她對宋航的印象一直就是慵懶散漫、酷愛睡覺、一年四季都在冬眠的理科天才,頂多這學年加了個「原來私底下也會關心同學」的標簽,從來沒想過別的。他一直是她羡慕仰望的人,可現在他却說,他喜歡她。
沈意整顆心都亂得不像話,她從來沒經歷過這種事,被男孩子突然表白,然後呢,她應該怎麽辦?
好一會兒,她囁嚅:「我都不知道……」
「我不告訴你,你怎麽知道?」
「什、什麽時候?」
「很久。」
「很久是多久?」
氣氛忽然像是在做採訪,宋航沒有繼續回答,沈意腦中却猛地閃過個念頭,「你來讀文科,不會是……因爲我吧?」
宋航不語,表情却是默認。
沈意真的震驚了。理科天才弃理從文,這個讓整個七中猜了兩年,連她都私下和楊粵音她們討論過的未解之謎,答案居然是這個?
因爲她!
「可是,爲什麽啊?」她茫然道,「我都不記得,我們高一的時候見過嗎?」
「見過,但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我也記不清了。我現在要說的也不是那個。」
他對她表白了,如果是從前,沈意也許還不能領會他的心情,但在肖讓之後,她怎麽還會不懂?
這種喜歡一個人的酸澀和忐忑,以及終於鼓起勇氣告訴她自己的心意,這一刻,大家想要得到的都是同一個結果。
沈意絞著手指,心裡有歉疚,也有無奈,却還是逼迫自己說:「謝謝你告訴我這個,可是對不起……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她說完就緊張地看他,然而宋航的表情幷沒有絲毫意外,「我知道。」
「你知道?」
「嗯。」
「那你也知道那個人是……」
答案不言而喻。
「我大概看出來了,却總是不死心,一定要當面確認一下。」宋航自嘲一笑,「之前沒說,因爲不知道怎麽說,而今晚是擔心再不說,就沒有機會說了。」
沈意無言。
宋航:「是我說晚了嗎?」
沈意低頭,片刻後搖了搖頭,「不是。我喜歡他,也隻喜歡他,別人什麽時候來都沒有分別。」
宋航垂下視綫,淡淡一笑,「沒來晚就好。」
他說:「你不用緊張,也不要有負擔,所有事都是我自己的選擇,和你沒有關係。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在你高中的時候,除了肖讓,還有一個男生也喜歡你。更先喜歡你。」
他說著較勁的話,語氣却很輕鬆,沈意忍不住笑了,「我會記得的。我會永遠記得在我十幾歲的時候,有個男生一直默默喜歡著我。很久。」
宋航忽然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沈意一待。男生身材高大,將她環在懷中,他抱得那樣用力,似乎想要將借此傳達他的心情。沈意遲疑片刻,終是沒有推開他,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放心吧,你這麽厲害,等上了大學一定會遇到更好、更聰明的女孩子,我等著你從清華髮來喜訊!」
她還替他展望起未來了,宋航有點想笑,却忽然目光一凝,慢慢鬆開了她。
沈意不明所以,順著宋航的目光回頭,却見肖讓不知何時已經回來,端端站在正前方。
沈意僵住。
肖讓面上沒有什麽表情,讓人猜不出他在想些什麽。男生一手插兜,緩步走過來,朝沈意說:「回家?」
沈意已經不知道說什麽了,只能任他擺布。肖讓牽住她的手,連東西也沒回去拿,就這麽朝樓梯走去。
只是在邁下第一級時忽然停住,背朝著他道:「你也早點走吧。當心學校鎖門,被關在這裡過夜。」
身後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宋航的聲音,很平靜,就像他一直以來的樣子。
「多謝提醒。」
那兩個人離開了,宋航獨自站在窗邊,看著黑夜中安靜矗立的樹木,忽然想起來第一次見到沈意。
是高一上學期的期中考試,還沒分科,年級上按成績分了考場。他因爲上一次月考是年級第一,很自然坐在了第一考場靠門第一個,身後也都是一班的同學。都是學霸,大家開考前都很輕鬆,男生們嘻嘻哈哈說著沒營養的話,直到有個女生走了進來。
她穿著校服、扎馬尾,很瘦,皮膚也很白,手裡捧了個紅色的筆記本,一邊走一邊專心地看著。
都臨考了還這麽用功,宋航瞥到她本子的內容,却發現不是這一堂要考的語文,而是是物理錯題集。她看得眉頭微皺,像是有些想不明白,小小的嘴唇抿著,像花瓣。
他被自己忽然冒出來的想法嚇了一跳,輕咳一聲別開視綫,她却抬頭觀察了一下周圍,在他左邊的位置坐下了。
因爲考試,課桌都被拉開了,兩人中間就隔了一條過道,宋航很輕鬆就看到了桌子右上角貼著的考號和姓名。
沈意。
他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因爲當初考進七中的中考成績,他排全校第二,而她是第一。
原來她長這樣啊。
宋航想著,不過沈意進了高中後表現好像一般,這次既然坐自己旁邊,那就是上次月考排年級第九,應該是理科有些吃力吧。
哥們兒還在旁邊絮叨昨晚的足球賽,他忽然開口,「摩擦力。」
她驚訝抬頭,哥們兒也待了,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宋航像沒注意到似的,繼續說:「你分別隔離A、B兩塊木板,再對它們進行受力分析,就能得到答案了。」
沈意這才意識到他在說什麽,低頭又看了一遍題幹,終於恍然大悟,朝他露出個笑容,「謝謝。」
女孩剛剛是安靜的,像雛菊,像樹木,可這一笑却如六月的陽光灑上湖面,點點碎光、燦燦金粉,晃花他的眼睛。
哥們兒不懷好意地捅捅他肩膀,隱有暗示,他低下頭,裝作若無其事,却無法忽略胸口處忽然涌起的奇异感受。
他說他也記不清了,那是假話。整個高一,他和她的每一次遇見,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可能是在同一個考場考試,或者是在年級主任辦公室擦肩而過,他也記得她做過的唯一一次國旗下講話,發言時她有點緊張,還差點忘詞,哥們兒在後面調侃,「這五班的文科大神稿子寫得挺好,就是心態不太穩,不然老宋下周你去吧,爭取比她表現得好。」
旁邊的人立刻說:「人家好歹脫稿了,老宋去?我怕他別說念稿了,連稿子都懶得寫!」
大家嘰嘰喳喳,他却盯著她想,她緊張的樣子真可愛,像兔子。
一切都那樣奇怪,他是個太懶散的人,對學習以外的事根本不願上心,却獨獨記住了她。唯一忘記的是,他到底是哪一天喜歡上她的。是考場那一天,還是之後的無數天,他早已分不清楚。
但好在,該說的話終於都說出去了。
肖讓送沈意回家,一路上兩人都很沉默,直到自行車停在沈意家樓下,她跳下後座,却站在那兒不動。肖讓也不動,兩人一坐一站,半天沒有人先離開。
終於,沈意率先打破沉默,「你怎麽不說話呀?」
「你不是也沒說嗎?」肖讓反問。
男生的聲綫聽不出情緒,沈意心中忐忑,自從看到肖讓突然出現,她就處於一種無措的狀態。今晚怎麽淨遇到沒經歷過的事兒,被男朋友看到她和別的男生擁抱,她又該怎麽辦?
偏偏肖讓還不說話,嚇得她也不敢說。
不過都到這兒了,沈意覺得不能再逃避,鼓起勇氣道:「那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在等你,沒想到他會突然跟我說……那個擁抱也不代表什麽……」
「他說什麽?」
「你沒聽到嗎?」沈意疑惑。
肖讓:「我想聽你說。」
肖讓居然沒聽到?沈意更爲難了,「就是,他跟我說,他一直對我……他一直……喜歡我……但我發誓,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肖讓點頭,「以你的遲鈍,確實很難知道。」
沈意一楞,觀察他表情,驚訝道: 「你也早就知道了?」
肖讓:「只有你才看不出來。」
沈意懵了。她一直自認爲還算聰明,但今天什麽情况,宋航看出來就算了,怎麽肖讓也比她先看出來?!
她怒道:「你早就知道,那你剛才還那個樣子!」
肖讓揚眉,忽然從自行車上下來,也不管車就那麽直直砸到地上,抓著她的手就把人按到了樓道的墻上。
耳邊轟然一聲,頭頂的聲控燈被驚醒,橘黃色的暖光照耀著他的臉龐,就在近在咫尺的上方。
肖讓:「我爲什麽那個樣子,你猜不出來嗎?當然是,吃醋了……」
他的呼吸輕輕吹拂到臉上,溫熱的,曖昧的,沈意覺得喉嚨有點緊,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情况,好像不太對……
自從確定關係,兩人除了相處時不時尷尬,另一個問題也冒了出來。無論是上課坐在一起,還是晚上坐他的車回家,她總是忍不住想要去碰觸他。
內心像有一個强烈的欲望,催促著她靠近一點,再近一點……
現在這樣靠在一起,他的身體壓著她,她覺得幾乎無法呼吸,只能睜大了眼睛。
他看到她的表情,臉色也是微變,像是才意識到兩人的處境。但他沒有移開,而是低下頭,與她額頭相碰,低聲說:「我吃醋了那麽久,你今晚才發現。」
「你之前也……」
沈意想起來以前的許多次相處中,肖讓和宋航好像是有點針鋒相對,原來是因爲這個嗎?
肖讓眼神帶著控訴,她正無措,他却又笑了,「不過,我今晚其實也不是特別吃醋。相反,我還要謝謝他,如果不是他,我可聽不到你那番話。」
「什麽話?」她呆呆道。
「你忘了?你說,你喜歡我,隻喜歡我……」
原來他聽到了!他剛才還裝沒聽到!
沈意瞪著眼睛。男生笑得那樣可惡,漂亮的嘴唇上揚,她又想起那個夢,還有廣告牌上女孩子們嫣紅的唇印。
楊粵音說,那麽多人都想親他,却只有一個,可以親到真人。
她忽然凑上去,在他唇上飛快地親了一下。
肖讓楞住。
她親得太快,那觸覺如蜻蜓點水,輕柔得他甚至沒反應過來。
而等他回過神,面前的女孩已經埋著頭,羞得完全不敢看他了。
她是瘋了嗎?沈意從頭到脚都燒起來了,連牙齒都在發麻,她一定是瘋了,才會突然那麽做!
她居然親了他!主動,偷襲,就在自家樓道裡!
最關鍵的是,因爲太倉促,她甚至沒記住是什麽感覺!
難道這就是他們的初吻?
她窘迫懊惱得快哭了,肖讓却慢慢說:「你剛在做什麽?」
他還問!
沈意悲憤,推開他想跑,他却一把撈回她的腰,一手按住她後脖頸,吻了上去。
狹窄的樓道裡,頂燈突然熄滅。
她看到他烏黑的眼睛,長長的睫毛,頭腦霎時一片空白。
和自己剛才那個走過場一樣的吻不同,他吻得用力多了,還帶點急躁的粗魯。她忍不住哼了一聲,他頓了頓,這才變得輕柔,一點點輾轉,手却在她的腰上不斷用力。
她聞到了熟悉的香水味,淡淡的,却充斥鼻間,像是充滿了她的整個世界。她覺得自己皮膚上也沾染了這氣息。
身後是堅硬的墻壁,她被按在上面,圈在他懷中。
無力掙扎,也忘了掙扎。
終於,他鬆開了她。
兩個人的嘴唇都紅紅的,他呼吸有些急促,她也沒好到哪兒去。兩人對視,她忽然問:「你真的沒親過別人?」
肖讓:「親過。」
誰?他不是說和蘭央是借位嗎?
「今年年初,北京初雪那一夜,我偷偷親過一個睡著的姑娘……」
沈意一楞,猛地明白他在說什麽,傻傻看著他。
肖讓一邊平復氣息,一邊等她的反應,想著她會不會突然跳起來怒斥他是夜襲的臭流氓。
誰知好半晌,却聽到女孩小聲問:「所以,那天晚上不是夢?」
他忍不住笑了,「你以爲是夢嗎?我以爲你不記得了。」
怎麽能不記得,她這幾個月不知道悄悄回味了多少次……
他重新吻上去,在她受不了的嗚咽聲中含糊道:「不是夢。那是我們的初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