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張越那一刻，心幾乎停了。

　　他走上前，伸手把她抱了起來，蘇顔閉著眼睛，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衣領，一直落泪，張越撫摸她的臉，滿手的汗跟泪水混雜在一起，他將她摟在懷裡，輕聲道：「別哭。」

　　但蘇顔此時正醉著，她也沒睡著，就是一直默默流泪，張越手足無措，除了抱緊她，別無她法，蘇顔窩在他懷裡，哭了一會，又掙扎地扯自己的衣服，她不停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張越一把抓住她的手，捏緊：「對不起什麼？」

　　她一直說對不起，但却什麽話都沒說，她死死地咬緊下唇，咬出了血，張越嚇了一跳，立即伸手擋住她的牙齒，下一秒他悶哼一聲，他的手指被她咬住了，還很用力，張越親吻她的頭頂，道：「咬吧，你舒服一點就好。」

　　蘇顔埋在他懷裡，又咬著他的手指，泪水依然沒有停住，一路滾落，滴在被子上，滴在他的手上，張越說不出的心疼，他腦海裡閃過初一的 候見到她時，還有這三年來，他是怎麼對她的。

　　從來沒正眼見過她，也從來沒有對她好過，就眼睜睜地看著她在他的面前掙扎，看著她用崇拜的，帶著一點像是想要被解救的眼神，那樣看著他。

　　但他從來就沒在意過，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收緊了手臂。

　　「我想離婚。」蘇顏在他懷裡突然說道。

　　張越楞了下，他低頭看著她，蘇顔好似已經清醒了，她也看著他，不對，她沒清醒，她的眼神還像飄一樣，張越以爲她說的是跟讓她母親跟蘇厲離婚，他低聲道：「可以，你們已經離了。」

　　「沒離，我跟你還沒有離。」蘇顏一把推開他，整個人往後縮，用一種仇恨的目光看著他。

　　「我跟你都還沒結呢。」

　　「不，我想跟你離婚，我想，如果我離婚了，孩子就不會死，我的人生就可以重新開始，我爲什麽要在你這棵樹上吊死呢？」蘇顔眼眸裡除了仇恨，還有絕望，張越一頭霧水，他遲疑地說：「孩子？哪來的孩子？」

　　「哦，他死了，他就死在我的面前…」蘇顔說著，突然她轉身抓過枕頭，狠狠地朝張越扔過去，她指著門口，「你滾！你給我滾！」

　　張越把飛到跟前的枕頭拍開，他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說道：「如果我們有孩子，我絕對不會讓他掉一根頭髮的，蘇顏…你醒醒。」

　　「離婚，我應該離婚的，如果我離婚了，孩子就不會死，我爲什麽不離婚，爲什麽啊…」蘇顔緊緊地抱著頭，一個勁地往後縮去，張越被她甩開了手，楞了下，她整個人縮到了角落裡，披散著一頭黑髮，肩膀一直在發抖，張越坐到床邊，沒法理解她這是怎麽了，他伸手去摸她 肩膀，被她一躲。

　　蘇顔抬眼眼眸，她冷冷地說：「你別碰我，你太噁心了。」

　　張越的手冷不丁地停在半空中，一股子的怒火從他的身體燒了起來，他捏著被子，問道：「我哪裡噁心？」

　　「你就是噁心，你在我面前親譚雨。」

　　「我那是氣你，爲了氣你。」張越想了好一會，才想起來這件事情，上個學期他帶了譚雨進了教室裡，就爲了氣她，她不肯寫情書令他特別惱火。

　　蘇顔冷冷地看著他，兩秒後，她又把頭給埋了回去。

　　張越第一次被她這樣看著，他心中有火，但他壓下了，他明知道她醉了，除去那些胡言亂語的話，她其他的話都戳疼他，他伸手，去拉她的手，被她甩開了，張越頓了下，輕聲道：「我以後不會再帶任何女人氣你了。」

　　蘇顏沒應他，就是埋著頭，她頭髮披散在肩膀跟兩頰，腿埋在膝蓋上，睡衣很薄，看著瘦弱。

　　張越有些無措，不知道該怎麼做。

　　一開始她被他抱在懷裡還好，至少那個時候還肯被他親近，現在他一碰到她她就甩開，他都不敢碰她了。

　　蕭丹走進來，問道：「張越…這是怎麽了？」

　　看到張越坐在床邊，蘇顔則抱著膝蓋靠在墻頭角落裡，蕭丹楞了下，張越猛地從床上起來，說道：「蕭姨，她好像是做噩夢了。」

　　「那她怎麼這樣…」

　　張越搖頭。

　　蕭丹眼眸裡閃過擔憂，她走過去，伸手拉住蘇顔的手臂，蘇顔抬起頭，一看是蕭丹，反射性地就伸手，「媽，抱我。」

　　蕭丹立即伸手抱住她，低聲問道：「怎麽了？」

　　「媽你還好嗎？」蘇顏語氣嬌嬌地，問道，蕭丹撫摸她的頭髮，應道：「好，我很好。」

　　「那就好，媽我來看你了…」

　　張越拳頭擰得死緊，他看著她抱緊了蕭丹，却一再地拒絕他…

　　蕭丹進來後，蘇顔的情緒好很多了，蕭丹被蘇顔拽得坐在床上，母女倆抱在一起，張越一直站在另外一邊，看著，蕭丹抱了一會，才想起來張越還在，她轉頭對張越說：「她可能是累了，張越，你要不先回去休息？」

　　張越抬起眼眸，看著在蕭丹懷裡閉著眼睛，顯然熟睡的蘇顔，他緊了緊拳頭，道：「好，我先回去，蕭姨，你看著她。」

　　「好，辛苦你了。」蕭丹衝張越笑了下，張越又看了一眼蘇顔，這才出門 一出去，他狠狠地用拳頭砸在了墻壁上，兩秒後，他往房間走去。

　　蘇顔在蕭丹的懷裡睡得熟了，蕭丹才慢慢地把她放在床上，扯了被子給她蓋上，張啓中敲了敲房門，人沒進來，在門口問道：「怎麼樣啊？蘇顏。」

　　蕭丹撥弄了下頭髮，整理了下衣服，道：「進來吧，她剛睡著。」

　　張啓中這才走了進來，看著床上的蘇顔，笑道：「剛才在樓上鬧了？」

　　蕭丹笑了下：「好像是的。」

　　「走吧，讓她好好睡。」張啟中攬住她的肩膀，溫柔地說。

　　「嗯。」

　　兩個人出門，順便給蘇顔帶好門，鎖上，屋裡安靜了。

　　走廊盡頭的另外一間房間裡，開著床頭燈，男生靠在床上，腦海裡全是她說你噁心…之類的話。

　　張越起身，走到陽台，點燃了烟，叼在嘴裡，靠在欄杆上。

　　第二天，蘇顔是在頭疼當中醒過來的，而且臉上乾巴巴的，她抬手一摸，感覺臉上結了一層痂似的，緊綳得厲害，眼睛也有點腫，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無奈地遮著臉，她昨晚喝醉了。

　　然後呢？

　　沒有一點印象。

　　洗漱完了換衣服，今天正好開學，拎著書包從房間裡出來，對面的門也跟著打開，蘇顔揚起笑臉：「早啊。」

　　張越淡淡地看她一眼，沒應她，直接下樓。

　　蘇顔楞了下，她抓著書包，站在台階上…過了會，她才下樓，下了樓，她看了張越一眼，張越已經在吃早餐了。

　　蕭丹端了粥放在她跟前，問道：「昨晚睡得怎麼樣？」

　　蘇顏笑道：「挺好的。」

　　張啓中合上報紙，說：「你還沒拆禮物呢。」

　　「晚上回來再拆，先吃飯。」蕭丹夾了菜給蘇顔，又給張越夾了菜，張越說道：「謝謝蕭姨。」

　　後繼續吃著早餐，蘇顔又看他一眼，這是他今早的第一句話，她想了下，也夾了一些小菜到他的碗裡。

　　張越拿著筷子的手一頓，後繼續吃著，但沒應蘇顔。

　　蘇顔看著他，這才低頭吃早餐，剛塞了兩口粥，身側的椅子拉開，張越拎著書包，就往門口走。

　　張啓中抬起頭，問道：「你不等蘇顏？」

　　張越頭都沒回：「我到門口透透氣。」

　　張啓中看著蘇顔，蘇顔這才把嘴裡的粥咽下，她看著跟前的碗，粥水都浮起來了，再不吃就凉了，她端起來，三兩下喝完了粥，蕭丹夾菜的手也頓了頓，她低聲問蘇顔：「你跟張越吵架了？」

　　蘇顔擦了擦唇角，搖頭：「沒有。」

　　「那他…？」

　　蘇顔也看向門口，門口車子停著，也沒見到張越的人影，一大早，因爲他，餐廳氣氛很怪。

　　蕭丹道：「找個時間問問他，是不是昨晚你喝醉了，說了什麽？」

　　「我昨晚幹嘛了？」

　　「醉了，好像還哭了。」

　　蘇顏渾身僵住，哭？難怪她眼睛那麼腫，但她哭什麼？

　　一想到…她有可能抖落上輩子的事情，蘇顔就渾身一顫，她抓著書包，起身，往門口走去，一到門口，張越已經坐在副駕駛上了，他指尖夾著烟，手放在窗沿，蘇顔看他一眼，拉開後座門，坐了進去。

　　李叔見她坐好，啓動車子，開了出去。

　　蘇顔抓著書包，遲疑了下，身子往前傾，想跟張越說話，但他叼著烟，低頭在擺弄手機。

　　蘇顏看到手機，靈光一起，也掏出手機，發了一條微信給張越。

　　【蘇顏：昨晚謝謝你。】

　　滴--地一聲，張越的手機響了，蘇顔微微探頭，就可以看到那條微信閃了一下，張越像是沒看到似的，滑開了另外一個App。

　　蘇顏：「……」

　　她捏著手機，想了下，又發了一條給他。

　　【蘇顏：我昨晚要是做了什麽事情，說了什麽話，你別當真，我最近小說看多了。】

　　前面還是滴了一聲，但張越依然像是沒看到似的，繼續玩他的，烟灰掉到他的大腿上，他夾開了烟，伸出窗外，微微地彈了一下，這才繼續叼著，到了展覽館，車子停下，蘇顔下了車，但張越沒有跟著她下，而是讓李叔開到校門口。

　　蘇顏拎著書包，看著車尾。

　　半響，她嘆口氣，慢吞吞地往學校走去，陳意見到她，立即道：「過來。」

　　蘇顔這才揚起笑臉，走到她身側，陳意捏了下她的臉道：「你好像胖了。」

　　「沒有吧…胖了嗎？」

　　「胖了，你看我黑了嗎？」

　　陳意指著自己的臉，蘇顔看了看，「有點，你幹嘛去了？」

　　「去海邊玩了好幾天，曬了太陽呢，塗多少防曬霜都沒用，對了，你路演的圖片我看到了，哎呀，真沒想到你跟江震輝一起路演的，你，有沒有問他要簽名啊？」陳意眼睛閃亮亮的，蘇顏笑著看她一眼，「有，你吩咐的我能不做嗎。」

　　回到教室裡，蘇顔把江震輝簽名的本子遞給陳意，就趴在桌子上打瞌睡，陳意欣賞完簽名，看了蘇顔一眼，過了會，她推了下蘇顔，蘇顔半睜眼，陳意說：「你今天心情不太好？」

　　「有點。」

　　「我看你沒什麼精神。」

　　「還好。」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啊？」

　　「沒有。」蘇顔搖頭，她轉過頭去，兩秒後她又把頭轉了過來，問道：「你喝醉過嗎？」

　　陳意瞪大眼睛：「喝醉？我都還未成年，怎麼能喝酒。」

　　「哦。」

　　「不過…」陳意想了下，「我倒是見過我表哥他們喝酒，哎他們喝醉了跟瘋了似的，什麽話都說，之前喝醉了，我表哥還抖出他之前搞大過一個女生的肚子，被我嫂子當場就扇了一巴掌，嘖嘖。」

　　蘇顏：「……」她臉白了又白。

　　陳意低聲道：「你喝醉了？」

　　「沒。」

　　蘇顔的心凉透了，如果抖出上輩子的事情，她要怎麽圓謊，張越是不是知道了陳過的存在？或者…她到底還說了什麽。

　　蕭丹肯定是沒聽到的，如果蕭丹聽到了，估計早就抓著蘇顔問起來了，那就意味著只有張越聽到了。

　　忍不住狠狠地抓了下頭髮，她心跳得厲害。

　　今天是發試卷的時候，月考成績出來，文科班這邊，蘇顔的成績進了兩位，在第九名，譚雨從第一掉到第三，但也差不到哪裡去。

　　陳意也前進了一個名次。

　　理科班那邊，張越班級第一，年級第一。

　　蘇顔聽到他的名字，心又顫了下。

　　下午下課，她背著書包出來，正好碰上周郎跟楊凡兩個人，他們吊兒郎當地在門口等張越，蘇顔看他們一眼，要錯身而過，被周朗攔住，周朗笑眯眯地道： 「我們等下去你們家玩，你一起啊。」

　　「不了，我今天坐公交車回去，歡迎你們啊。」

　　「不一起啊？」周朗有些詫异，跟楊凡對視了一眼，楊凡嚼著口香糖，道：「你是不是跟越哥吵架了？」

　　「沒有。」

　　「今天越哥心情一直都不好，中午的時候，好幾個女生往他的抽屜裡塞情書，他瞪著那幾個女生來著…眼神冷冷的，怪可怕的，你確定你沒跟他吵架？」

　　「沒有。」蘇顔搖頭，她看到公交車來了，說：「你們等他吧，我去坐車了。」

　　說完不等他們回應，她飛快地往公交車站跑去，擠上了最後一秒，上了車，公交車人很多，蘇顔退到後門，站在後門往外看，就見張越走了出來，手插口袋裡，他目光落在公交車上，跟蘇顔對上了。

　　他眼眸裡疏離而冷漠，蘇顔心口頓時跟針扎似的。

　　大概…習慣了一個人的溫柔，所以再見他的冷漠，就會比之前還疼痛。

　　回到家裡，蘇顔拿著書包就上樓，蕭丹跟張啓中不在家裡，她在房間裡坐了一會，才拿出書本寫作業，不一會，陳姨端了些喝的還有糕點上來，放在她的手邊，道：「功課很緊啊？」

　　蘇顔這才翻了下書本，她道：「嗯，有點緊。」

　　「那你寫吧，對了，張越帶了周朗跟楊凡回來，在樓下，要打個招呼嗎？」

　　「不了，我跟他們不熟。」

　　「行。」陳姨笑了下，嗓音放低：「晚上蕭丹跟先生不回來吃飯，家裡就我們幾個了，你有沒有特別想吃的？」

　　「沒有，陳姨你隨便做就好了。」

　　「好。」

　　陳姨含笑著轉身，她覺得蕭丹跟蘇顔這母女，實在是很好相處，進了這明明可以大肆提要求的家族，她們兩個人却膽膽顫顫地安守本分的，從來不提過多的要求，但越是這樣，就越令人疼惜。

　　陳姨對蘇顏，也就越上心。

　　陳姨走了以後，蘇顔端過一旁的果汁，喝了一口，思緒却飄遠了，她這書桌面對著窗外，此時天色還沒黑，還有夕陽投射進來，蘇顔又叉了一塊蛋糕，她房門沒關，不一會就聽到有人上了三樓。

　　嘻嘻哈哈地笑著，周朗輕笑道：「你怎麽就把微博給注銷了？我看那佟藝不錯啊。」

　　楊凡道：「就是，大美女，往你跟前靠你都不要。」

　　週朗嘿嘿一笑：「大概，都不如妹妹一根指頭吧。」

　　說著他還曖昧地往蘇顔的房門看了過去，張越沒吭聲，他坐到沙發上，叼著烟，打開了電視，拿出遙控，扔給他們：「來，打一盤。」

　　「好咧。」

　　他們聲音沒有壓低，透過走廊都傳到蘇顏的耳朵裡，蘇顏拿蛋糕的手一頓，這才繼續往嘴裡塞。

　　作業不多，但蘇顔寫到快吃晚飯，她還沒寫好，心神不寧，門突然被敲響，蘇顔轉頭，就見張越手插口袋裡，看她一眼，「吃飯了。」

　　說完，他轉身就走。

　　蘇顔還沒應呢，她放了筆，匆匆地跟上，周朗兩個已經在樓下坐著了，一直在嬉鬧，蘇顔跟在張越的身後下來。

　　他們兩個齊齊地抬頭看她，蘇顔被他們一看，嚇了一跳，脚踩空。

　　身子往前面撲去，正好撲在張越的後背，張越立即用手撑在扶手上，他心跳快了一些，斂著眉頭，看她：「怎麽回事？」

　　蘇顔掙扎地站好，道：「踩空了。」

　　張越磨牙：「在樓梯上你踩空了？要是我不在前面的話，你是不是就滾下去了？」

　　蘇顔被他一喝，嚇了一跳，視綫對上他，張越草了一聲，沒再看她，轉身就往下走，但脚步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