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夏汐汐坐在沙發上，眼睛裡充斥著無盡空洞和迷茫。她一個人在偌大的屋子裡待了很久很久，久到外面的世界從白天變成黑夜，久到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混沌不堪的腦海裡如同打了千萬個死結，抽走了她全部用來思考的力氣。她呆呆地坐著，仿佛只有這樣才可以將那些現實帶來的衝擊屏蔽。

　　心真的好痛。

　　謝源川很晚才回來，他看見夏汐汐坐在沙發上沉默不語，臉色也很難看，懷疑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他伸手摸了夏汐汐的額頭，幷沒有出現發燒的迹象。

　　「你哪裡不舒服？」謝源川坐在夏汐汐身邊，關切詢問。

　　夏汐汐沒有回答，沉默著將目光慢慢移到謝源川身上。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謝源川棱角分明的臉龐，他依然是那麽帥氣，總是可以輕易吸引別人的注意。這個男人，在她青春期裡承載了她對另一半的全部幻想，可爲什麽現在她却覺得他如此陌生？

　　「你到底怎麽了？」謝源川注意到夏汐汐泛紅的眼眶，略顯擔憂地問。

　　「我今天違背了之前的承諾，進了你房間。」夏汐汐說得很平靜，企圖掩蓋住她那顆焦躁不安的心。

　　謝源川沒有表現出任何异樣，反而很平靜地問：「所以，你看到了墻上的照片？」

　　「嗯。」夏汐汐點頭，隨即視綫從謝源川身上移開，低頭靠在沙發墊上選擇繼續沉默。長髮掩蓋住她左半邊臉，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醜。

　　「汐汐。」謝源川輕聲喊了夏汐汐的名字，「對不起。」

　　「爲什麽要向我說對不起，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太蠢。」夏汐汐的話語雖然毫無波瀾，但她現在說的每句話都像一把鋒利的匕首深深戳進自己心裡。

　　「我順著你的安排跟你領結婚證，住進你家，見你爸媽，和你去馬代度蜜月，幷且我天真地以爲自己虧欠了你什麽，其實這一切都是你設好的局等我往裡跳對嗎？」

　　「謝源川，直接站在我面前說一句喜歡我有這麽難嗎，非要用這樣的方式强迫我待在你身邊。是不是因為我喜歡過你，所以你認定我會對你有求必應？現在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笑話，我的存在就是爲了滿足你那顆所謂的自尊心！」

　　夏汐汐發泄了從見到照片墻到現在所積攢的全部情緒，這些情緒壓抑在心裡太久，以至於心口的疼痛愈來愈强烈。

　　如果在蛋花咖啡館和謝源川重逢後的一切都沒有發生，只要他站在她面前說一句「我喜歡你」，她肯定會不顧一切和謝源川在一起。可他却選擇了「不同尋常」的方式，將她玩弄於故障之間，瞞了她那麽久，這叫她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接受。

　　眼泪不聽話地從眼角溢出來，模糊了夏汐汐的視綫，「都是因爲我喜歡你，才會容忍你的霸道、蠻橫和無理。現在，你玩也玩够了，鬧也鬧够了，折磨我也折磨够了，請你放過我可不可以？」

　　同意和謝源川領結婚證，住進他家，見他爸媽，和他去馬代度蜜月，這一切的一切歸根到底其實都是因爲她無法抗拒，倘若當初她可以堅定地拒絕謝源川，那些事情根本不會發生。

　　夏汐汐的眼泪、壞情緒和犀利的言辭，都已將謝源川的心戳得千瘡百孔，他在夏汐汐身邊一言不發，靜靜地聽她說著每一個字。身體僵硬得很厲害，但他依然佯裝淡定地對夏汐汐說：「我從高中的時候開始喜歡你，然後我帶著這份喜歡經歷了大學、工作然後到了現在。幾個月前在蛋花咖啡館，從你剛進門我就注意到了你，我多想對你說聲好久不見，但我却怕你幷不知道我是誰。汐汐，在感情上我並沒有那麼自信，以前我們從來沒有說過任何話，我沒有辦法確定你喜不喜歡我。我用了不正確的方式强迫你來到我身邊，以爲只要加倍對你好就一定可以名正言順和你在一起，可我却在無形中傷害了你，對不起。」

　　呵。他連解釋都這麼平靜，語氣也是這般雲淡風輕，是不是在他眼裡，這根本不是什麼大事？

　　「謝源川，我們離婚吧，以後……不要再有瓜葛了。」夏汐汐看向謝源川，很認真地說。

　　「不可能。」謝源川按住夏汐汐的肩膀，「要怎麼做你才可以原諒我？」

　　「各自生活，不要對彼此有任何牽絆。」

　　「夏汐汐，你不覺得這樣很殘忍嗎？」如果有其他方式，他一定會不顧一切去做，可是她說的這種方式，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不覺得。」

　　夏汐汐的無謂激起了謝源川體內熾烈燃燒的占有欲，他用更大的力氣按住夏汐汐的肩膀，低頭吻住她的嘴唇。

　　謝源川的吻來得太突然，夏汐汐根本招架不住，他吻得越來越深，越來越投入，任憑夏汐汐如何掙扎都奈何不了他。夏汐汐企圖用手將謝源川推開，可是謝源川却將她的手死死按在沙發上，沒有給她留出一寸可以活動的空隙。

　　他想幹嘛？離婚前將假戲真做？

　　謝源川你這個禽獸！！！

　　沒有辦法用手，夏汐汐用脚對著謝源川一陣狂踢，等謝源川的動作慢了下來，夏汐汐抽出手猛地將他推開。她離開沙發站在離謝源川五米遠的地方，使勁擦拭被吻過的嘴唇，「謝源川，沒想到你連最後一點美好都不願意留給我。」

　　這個地方，再待下去又有何意義？既然是夢，她該醒過來了。

　　夏汐汐轉身向門口走去，留給謝源川一個灑脫的背影。謝源川立刻跑到夏汐汐身後，握住她的右手，幾近哀求地說：「別走。」

　　夏汐汐抽掉被謝源川握住的手，什麼話也沒有說徑自走進電梯。她背對著謝源川站在電梯裡，直到電梯門關上的時候，她都沒有再回頭看謝源川一眼。

　　她撫著自己揪住的心口，無力地蜷縮在角落，連電梯到了一樓她也全然不知。

　　這時，電梯裡上來一對母女，小女孩看到夏汐汐天真無暇地問她媽媽：「媽媽，那個阿姨爲什麽一動不動，她是不是生病了？」

　　小女孩的媽媽見狀對夏汐汐說：「小姐，你沒事吧？」

　　「哦，沒事。」夏汐汐站起來，强撑出一抹微笑回答。

　　「這麽晚了，你還要出去嗎？恐怕有點不安全吧。」小女孩的媽媽友情提醒。

　　「我晚飯吃撑了想出去散散步，就在小區裡走走，過會就回去。」夏汐汐回答。

　　「阿姨，你要注意安全。」小女孩握著夏汐汐的手說道。

　　「好。阿姨沒財沒色，不會被壞人盯上的。」夏汐汐故作輕鬆地摸摸小女孩的臉頰。

　　當個孩子多好，可以什麽都不用想，周圍的世界全部是五彩斑斕的模樣。夏汐汐和這對母女告別，離開了這幢飽含她和謝源川回憶的樓。

　　夜晚的凉意沁入身體裡，夏汐汐走在路上不禁打了好幾個噴嚏。她貿然跑出來連拖鞋都沒有換，身上沒有錢，沒有手機，連件外套都忘了拿，她更加不清楚，離開了僅有的栖身之所，自己究竟要走向哪裡。

　　有人說，衝動的時候不適合做任何决定，因爲根本無法預估接下來會不會後悔。

　　夏汐汐知道自己衝動了，而且是非常非常地衝動。她明明是那麽喜歡他，但是在知道他喜歡自己以後，却殘忍地將他推開，沒有給彼此留下任何可以商量的餘地。

　　她曾經以爲，只要相互喜歡就可以在一起，可是現在的她和謝源川，分別站在兩艘不同的船上，遇見了却又偏離本該航行的方向。是她太倔強還是謝源川自尊心太強，他們之間缺少最基本的坦誠和相信，直至落到兩敗俱傷的下場。

　　深夜的青舟市寂寥而冷清，午夜電台裡播放著孫燕姿的《開始懂了》：「相信你只是怕傷害我，不是騙我，很愛過誰會捨得，把我的夢搖醒了，宣布幸福不會來了……」

　　沿著星河半島外的那條路漫無目的行走，夏汐汐可以清晰地聽到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沿路的店鋪一個接一個關閉，很快，整條街上除了路燈再也找不到其他光亮。

　　現在要是在梧城就好了，有爸媽陪著再多的委屈都不算什麽。

　　夏汐汐忽然想家了，出門在外那麽多年，她從未像現在這麽想要回家。梧城雖小，好歹能容得下她，而青舟市再大，却只能讓她流浪，無處安放那顆孤寂的心，她如同萬千塵埃裡最渺小的一粒，飄蕩在空氣中。

　　謝源川，讓我們都冷靜冷靜吧，今後的我們將何去何從，把它交給時間，而我願聽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