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懲罰
清寧宮,偏殿。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化雪本來就是一時衝動,只想過明兒早上該怎麽辦,這會兒嘴上說著告罪的話,心裡盤算著該怎麽爲自己脫罪。
按她的想法,明早木已成舟,以沈辭柔的性子,再惱也不至於殺了她或是趕出宮,能撈個禦女、採女就算是翻身了,用不著再像現下一樣擔驚受怕,也不用再伺候人。
她自認長相身段都不差,若是皇帝能高看她一眼,說不定還能再往上爬一爬。沈辭柔畢竟是中宮皇后,化雪也沒想著能壓她一頭,只想著能不怕她就行。
然而事還沒成,先讓沈辭柔撞個正著,化雪腦子裡嗡嗡作響,悄悄看了座上的皇后一眼,心一橫:「娘娘,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怎麽了,陛下說困了,讓人都下去,奴婢原本想替陛下脫外衫,陛下突然……突然推了奴婢一把,奴婢也……」
「我問過空蘭了。」沈辭柔不想聽,「你說實話吧。」
「聽見沒有?空蘭、聞笛她們那邊都交代了,口徑一致,說是你讓她們出去的。」聽風在宮裡只想安安分分過日子,最恨化雪這樣絞盡腦汁往上爬的,嫌惡地看了一眼,語氣也有點重,「娘娘不願把事情鬧大,讓人看笑話,這才沒把人叫進來,若你還不願說實話,這就把人叫進來,再去請崔尚儀和青竹女官。」
各宮的宮人犯了什麽事,私下處置就是不鬧大的意思,若是請了崔尚儀和青竹,那就是要按宮規處置。去年有個宮女就是因此被杖殺的,化雪越想越怕,肩膀抖個不停,顫著嗓子,口不擇言:「娘娘!奴婢、奴婢也是爲了您啊!」
沈辭柔一楞,旋即氣笑了:「爲了我?」
「……是、是啊!奴婢都是爲了您!」話說出口了,化雪也不能改口,只能硬著頭皮往下說,「奴婢是清寧宮的宮人,對娘娘也有感情……總、總不敢,也不會和娘娘搶什麽,也沒這個心氣想爬到哪裡去。奴婢只是想著,陛下……陛下先前不宿在宮裡……」
見她卡殼,聽風想開口,沈辭柔却搖搖頭:「說下去。」
「奴婢想著,若是陛下能多看奴婢一眼,總也能多宿在宮裡,也就能多見見娘娘,也免得外頭那些碎嘴的傳來傳去,說娘娘失、失寵。」化雪吞咽一下,「還有,娘娘一直沒懷上,若是奴婢能懷個孩子……生下來就抱給您,也好算個依靠。」
她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話都順暢起來:「說句不該說的,陛下本就是天下之主,後宮裡的女子都是陛下的。總是要和人分,與其讓別的女子進陛下的眼,娘娘不如大度些,選奴婢這樣知根知底的。」
「你也知道是不該說的!」聽風要被氣死了,宮裡暗地裡的招數她不是沒聽過,但讓化雪這麽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她恨不得拿茶盞去砸化雪,「娘娘是皇后,在娘娘名下的就是嫡子嫡女,就算是借腹生子,輪得到你這婢女嗎!」
「好了!」沈辭柔止住聽風,「不要說這樣傷人的話。我有別的想說。」
她嘆了口氣,垂眼看著化雪:「化雪,我問你,你說實話就行,不要害怕。」
「娘娘請問,奴婢都說實話。」
沈辭柔閉了閉眼:「我對你,還算好嗎?」
化雪楞了一會兒,訕訕地說:「娘娘待奴婢自然是好的。」
「那我姑且當你這說的是真心話了。」沈辭柔越過化雪,看著門,「你說我待你好,却趁著我的夫君醉酒,背著我去碰他;你想來和我分享我的夫君,嘴上却還要我大度。」
她呼出一口氣,視綫緩緩下滑到化雪身上,輕輕地說:「我現在告訴你,你沒有這個資格。」
沈辭柔懶得多說,起身要走,化雪嚇得癱軟在地,話都說不出來,還是聽風攔了一下:「娘娘,那她怎麽辦?」
「按宮規處置吧。」
化雪眼瞳緊縮,整個人都抖起來,眼看沈辭柔要出去,才反應過來,爬著要去追她:「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啊!奴婢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娘……」
她沒能再多說幾句,外頭等著的高淮進來,後面跟著幾個內侍。
看這架勢,化雪真的爬不起來了,她認識高淮,連忙爬過去,伸手想抱高淮的大腿:「高掌案,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高淮側身避開,看了化雪一眼,覺得這宮女真是沒眼色到極致了。多看一眼都能被蠢到,他抬了抬下頜,幾個內侍立即上前按住化雪,準備好的麻繩往她嘴裡一勒,化雪就嗚嗚咽咽地發不出聲音了。
高淮再一點頭,內侍立即拖著化雪往外走。化雪哪兒肯就這麽被拖走,但又抵不過內侍的力氣,拖過門時伸手死死地抓過門框,指甲都斷了好幾根。
看她被拖出去,高淮搖搖頭:「也真是心裡沒點數的。」
聽風和高淮沒多少接觸,又摸不透這個一貫笑眯眯的掌案太監,想了想,從腕上褪下羊脂鐲子:「娘娘出去了,奴婢還得伺候著呢。」
「是,是該好好伺候著。讓陛下不舒服,陛下大度,尚且還有條活路;」高淮沒接,還是笑眯眯的,「娘娘心善,但要是想捏著這一點,讓娘娘不舒服,宮裡可就沒人能救了。」
本就是存心敲打,聽風心頭一凜,把鐲子推回去,朝著高淮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多謝高掌案。」
「謝什麽,都是伺候人的,誰謝誰呢。」高淮抬腿往外走,「也不早了,一塊候著去吧。」
聽風應聲,跟著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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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睡得比以往早,又是醉酒睡過去了,半夜裡沒散的酒氣淤得喉嚨口像是火燒,李時和皺著眉,撑起身想叫茶。
他剛起來,伏在榻邊的沈辭柔也醒了,迷迷糊糊地抬頭:「無憂……」
沈辭柔沒上榻,坐在榻邊的席子上,頭髮睡得有點亂,借著屏風邊上的那點燈光,還能隱約看見她臉上壓出的印子。對上她茫然的眼神,李時和一陣心疼,連忙把她抱上榻,溫聲問她:「怎麽趴在邊上睡?」
畢竟是把人抱上來,動靜有點大,屏風上投出聽風的影子:「……陛下?」
「無事,退下。」李時和蒙住沈辭柔的耳朵,才稍大聲些。
聽風應聲,往後退了幾步,屏風上旋即沒了人影。
沈辭柔還沒緩過來,揉揉眼睛,聲音裡帶著初醒的軟糯微啞:「啊,你喝醉了嘛,我怕和你擠著睡,你不舒服……我沒事呀,以前經常這麽睡的……」
「這榻足够睡兩個人了。」李時和都不想說榻有多寬,先把沈辭柔安置在內側,扯起被子替她蓋到肩上,才取了榻邊小幾上的茶盞。
裡面的茶早就放凉了,剛好蓋掉喉嚨裡燒灼的感覺,李時和躺回去,輕柔地摸摸沈辭柔的臉:「是我不好,醉了還來吵你。睡吧,趴著傷身。」
沈辭柔「唔」了一聲,抱住李時和的腰,埋頭往他懷裡鑽。
她少有這麽嬌的時候,往常半睡半醒時才把他當軟枕,這會兒明明能說話,却一個勁兒粘過來,李時和當然不覺得這樣不好,但直覺有古怪。他攬住沈辭柔的腰,在她背上安撫地輕輕拍著,溫溫柔柔地:「不舒服?還是有什麽事?」
沈辭柔直覺不應該同李時和說化雪的事,但她又有點彆扭,額頭抵著他胸口,等困勁兒過去了才說:「我把一個宮女趕出清寧宮了。」
她還有點忐忑,李時和壓根沒打算管,在她背上撫了撫:「知道了。」
沈辭柔覺得不對:「你……你不問問我爲什麽嗎?」
「你會無緣無故把人趕出去嗎?」李時和拋了個問題。
沈辭柔不明所以:「不會啊。」
「那你會故意害人?」
「……更不會啊!」
「那就可以了。不是平白無故,也不是害人。」李時和笑笑,「我想是她做了什麽不能忍的事情,留在宮裡也只會惹麻煩,不如趕出去。」
沈辭柔想了想,往李時和懷裡又埋了埋,輕輕地說:「其實是她想趁你醉酒……唔,反正就是這個意思。你說我小氣也好,反正我就是氣不過。」
李時和只有個略微的印象,記得當時本能地推了誰一把,看來就是那個宮人了。他覺得有點好笑,先前是大醉,昏昏沉沉只想著睡覺,別說旁人,就是沈辭柔親自來寬衣解帶,他也未必能做什麽。
不過話又反過來,若他完全清醒,那宮人別想近身;若他是再隻清醒一點兒,恐怕要忍不住拔隨身的短劍,那讓沈辭柔看見的就是血濺三尺。
也算是機緣巧合,沒嚇著她。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不是你的錯,只是你太好了,喜歡你的人太多。」李時和這麽一會兒沒說話,沈辭柔以爲他是心裡彆扭,就想哄哄他,「但我也喜歡你的。這麽多喜歡你的人裡,說不定是我最喜歡。」
這話說得好聽,李時和忍不住微微一笑,低頭在她的發頂上蹭了蹭:「是,合該是你最喜歡我。」
沈辭柔就開心了,笑著蹭回去。
「那宮人不是喜歡我,只是喜歡皇帝。」李時和說了這麽一句,扯起一截被子,把沈辭柔往懷裡再摟了摟,「別多想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