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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您跪下》第36章
第36章 鬆烟

  李時和最近心情很糟。

  心情糟總得有個發泄的口子,摔個花瓶、砸個杯子都是常事,前朝暴虐些的皇帝還有折磨宮人出氣的,但李時和一樣不沾。

  他喜歡研墨。

  一塊潞州産的描金鬆烟墨,拈在手裡,沿著一個方向,有一下沒一下的研著,李時和幾天就用了好幾塊墨。能到李時和手裡的自然是絕佳的好墨,但宮裡也不缺,別說是研著用了,就是他興起想搗碎了玩,也輪不著旁人說一句什麽。

  研墨玩不是什麽大事,心情差才是大事,偏偏李時和是個生來內斂克制的性子,長了張風輕雲淡的臉,喜不明顯,怒也不明顯。前幾日還有個不長眼的宮女,不知道哪兒來的膽子,借著呈夜宵的機會往李時和身上凑,嚇得高淮當即叫人來把這宮女拖出去。

  高淮其實也拿捏不准該怎麽罰,揣摩著李時和的心情,心一狠就說了杖殺。雖然宮內三令五申,一入宮就教過安分守己,這宮女撈著什麽結果都是活該,但畢竟十六七歲一個小娘子,話說出口,高淮自個兒都覺得有些殘忍,忍不住往邊上瞥了一眼。

  李時和眼皮都沒動一下,也不去看呈上來的一小盅粥,仍是撩著袖子緩緩研墨,手都不帶抖的。

  高淮就知道皇帝的心情有多差了。

  今日李時和又在書房裡研墨。往常他心情好時高淮敢插科打諢,說幾句俏皮話,最多也就是被他說一句多嘴。現下高淮是大氣都不敢出,端端正正地垂眼立著,就等著李時和開口囑咐他幹點什麽,最好把他遠遠派出去,免得一個不小心觸怒龍顔。

  其實高淮也不是不能理解,他跟著李時和一起長大,前朝的事兒有多糟心他不是不知道,不太平時刀鋒逼人,太平時互相扯皮,沒一天安生的。但他畢竟是一個宦官,不敢多說多想,也就只能想想後宮。

  李時和長到二十歲還沒立後封妃,好不容易有了個心儀的適齡娘子,還沒定下來,長安城裡先傳這個小娘子要和葉家定親。

  偏偏在這節骨眼上,葉家又犯了事兒,高淮覺得李時和就是借機把葉家整個擼下來都不爲過。

  李時和研了會兒墨,硯臺裡半滿,他停手,不鹹不淡地叫了一聲:「高淮。」

  「在。」高淮原地立正,後背挺直,整個身子都綳起來。

  「還沒有回信麽?」

  高淮一聽這問題,心說壞了。李時和問的是沈府有無回信,葉沈兩家結親的傳聞一出,他當日便寫了信叫人送去。拖到今天,信去了好幾封,連個口信都沒收到。

  高淮斟酌著這話該怎麽答,總覺得要是沒答好,他今兒就身首异處。他猶豫著:「暫且沒有。近來事多,又臨近過年,許是有事耽擱了。」

  李時和仍是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垂眼看著硯臺,倒是繼續研了。

  見他的樣子,一時半會兒不會發作,高淮悄悄鬆了口氣,背後已經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又過了會兒,硯臺差不多滿了,李時和懶得差人清洗,信手把手裡的墨錠放進研出來的墨裡,淡淡地問:「朕繼位有幾年了?」

  高淮低頭:「禀陛下,足七年有餘了。」

  「七年了啊……這麽快。」李時和仿佛感慨,「朕還算是個好的皇帝麽?」

  畢竟當了這麽些年的掌案太監,李時和的語氣再淡,高淮一聽就知道事情不對了。他頓時手脚發軟,冷汗涔涔,撑著最後一口氣,衣擺都來不及撩就跪在了地上,膝蓋及地時一聲悶響。

  「陛下在位七年,在內撥亂反正,在外平突厥、龜茲叛亂,如今四海升平海晏河清,」高淮此刻也顧不上膝蓋上的痛,只管把頭深深地埋在地板上,搜腸刮肚地想那些文臣贊頌皇帝的摺子,冷汗匯成一縷縷落在地上,「陛下自是難得的明君。」

  「明君嗎……」李時和皺了皺眉,「那爲什麽朕想要的都得不到……」

  「陛下!」高淮吸了口氣,額頭緊緊貼著手背,「陛下是天下之主,坐擁四海,凡是天下有的,陛下自可取用,又有什麽得不到的?」

  李時和看了高淮一眼,忽然只覺得無趣。他猜得出高淮是在害怕,從十三歲起就在他身邊的人,時至今日,居然還是怕他發怒。

  「天下的主人是世間的人,幷非是朕啊。」他輕聲嘆息,「跪著幹什麽?起來吧,出去說一聲,夜裡吃麵。」

  高淮應聲,顫著腿起來,當即小跑著出去,一看就是鬆了口氣。

  李時和懶得管,抽了張浣花箋出來,拿鎮紙壓了。他找了支慣用的狼毫,看了半晌,蘸墨下筆。

  **

  燈火如豆。

  屋裡點的燈燒出了燈芯結,有些暗,燕兒一進屋就小小驚呼一聲,把托盤往桌上一放,拿了剪刀剪去堆積的燭泪燭芯。這一剪,屋內驟然亮起來,燕兒才放下剪子,把托盤挪到宋瑤面前的桌子上。

  她端端正正地福了一禮:「娘子該喝藥了。」

  托盤裡的碗也就巴掌大,藥煎得極濃,濃鬱的黑色,看著就覺得喉頭髮苦。宋瑤不用凑近,苦澀略腥的藥味反上來,她胃裡難受,喉嚨也隱隱有蠕動的意思,像是要吐出來。

  但這藥非喝不可。她自幼身子就算不上好,又不愛習武鍛煉,先中毒再落胎,折騰得乾瘦不少,往常戴在手腕上的鐲子如今能一直順順溜溜推到手肘。醫女來診過脉,開了這副藥,一日三次,和吃飯也沒什麽兩樣。

  「娘子?娘子?該喝藥了。」燕兒試探著叫了兩聲。

  「……嗯。我知道。」宋瑤點頭,拿了碗凑近嘴邊,皺著眉,眼睛一閉,一口氣喝完。

  見她喝了藥,燕兒連忙拿起裝蜜餞的小碟子:「娘子吃口甜的,壓一壓。」

  口中腥苦,混著蜂蜜的果香撲上來,宋瑤更覺得噁心,隻搖搖頭:「不吃了。」

  燕兒一楞:「可這藥太苦了……娘子還是嘗一個吧。」

  「苦?」

  「……不苦嗎?」

  「當然苦了。」宋瑤說,「苦好啊,苦才能記住。」

  燕兒覺得她意有所指,但又想不清楚具體指什麽,不敢多說,收了托盤,再行了一禮才出去。

  門輕輕合上,宋瑤移開桌面上的書,露出底下幾封已拆封的信。信都是浣花箋,寫信的人一筆好字自成風骨,落款是教坊的印。

  因著沈辭柔被禁足,宋氏明說了不許信使給沈辭柔送信,這些信就都積在宋瑤手裡。收到第一封時宋瑤想著得拿去給沈辭柔,親自帶著信去她院裡,却剛巧遇上宋氏病倒。整個院子裡亂成了一鍋粥,侍女進進出出,宋氏也沒法進去,只好帶著信折返。

  之後陸陸續續又來了幾封,一開始宋瑤還想著要給沈辭柔,後來就逐漸厭煩了,全堆在桌上。今日她不知怎的,越想越煩,居然忍不住拆開看了。

  拆了一封就有第二封,等她回神,桌上已經全是拆開的信。

  來信的人明顯情緒變了,第一封還帶著點試探的意思,行文極盡克制,清清淡淡地講了些自己的事情。之後幾封漸漸有些急了,等到最後一封,幾乎是毫不遮掩,甚至直白地問什麽時候能見一面。

  宋瑤知道來信的是教坊的一個琴師,和沈辭柔私定終身,也正是因爲他,沈辭柔才會被宋氏禁足。

  只是這琴師倒是膽大,居然敢這樣一封封地寫信來催。

  宋瑤忍不住想,其實她和沈辭柔也沒什麽兩樣,都耽於情愛,都選了個靠不住的人。她嘆了口氣,眼簾一抬,忽然瞥見筆筒邊上放著的書簽。

  書簽是竹制的,刻著梅花紋,前半截刻得細緻,連花蕊都仔仔細細雕出來,後半截就隨便得很,最後幾朵連花瓣都是隨便壓了幾筆。這是沈辭柔做的,她做事向來如此,一時興起,想做的時候做得很好,不想做的時候就敷衍得一眼就能看出。

  她就刻了這麽一個書簽,刻完覺得沒用,轉頭就送給了宋瑤玩。宋瑤其實不缺書簽,但畢竟是沈辭柔的心意,也就留下來,放在書桌上當個裝飾。

  宋瑤看著那支書簽,心裡微微一動,抽了張紙,把書簽當鎮紙壓著。

  她低頭看了一眼小腹。她當時就沒顯懷,如今裡面空空蕩蕩,她又瘦,更是平得讓人心疼。宋瑤緩緩抬手,在腹部按了一下。

  然後她抽了一支筆,仔細蘸好墨,在紙上仿著沈辭柔的筆迹和語氣,著手開始寫回信。

  她和沈辭柔自幼長在一起,學著沈辭柔的口吻寫信簡直是輕車熟路易如反掌,不過半刻鐘就寫好一封。宋瑤吹幹墨迹,信手折好塞進信封裡,順手把那支書簽也塞進去。

  「來人。」

  在外邊侯著的燕兒應聲,推門進來:「娘子怎麽了?」

  「送信。」宋瑤把信拿給燕兒,「送去教坊,按信封上寫的送。悄悄地去,不要讓人知道。」

  燕兒莫名其妙,但她一個丫鬟,也不好多問,只收了信,恭恭敬敬地行完禮就出去了。

  宋瑤呼出一口氣,靠在桌邊,扭頭看著跳動的燭火。

  她和沈辭柔……沒有什麽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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