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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嫁》第47章
第47章

  夜裡宋宜睡得幷不安穩,她沒有夢到前一晚的事,也沒有再回憶起最後那人去而複返時她心底一瞬間涌起的恐懼,與包圍渾身的透骨寒凉,甚至沒有想起沈度,但她又做了那個相同的夢。

  雪地紅梅,半樽碎玉。

  當紅梅上的雪粒子再次向她兜頭砸下的時候,她如往常一般毫無例外地醒轉了過來。這次她沒有强迫自己再度睡去,而是起了身,披了件單衣到了院裡。靈芝這丫頭昨晚一夜沒睡,這下累著了,幷未覺察到她的動靜。護衛遠遠看著她,見她沒有吩咐,也不敢靠近。

  她一人走到院中,打量了一遍院裡這些品種珍貴的梅樹,又回頭注視了一眼飛檐下那盞新換上的繪著海棠的燈籠。她禁不住想,她到底是什麽時候喜歡上了梅與玉,是附庸風雅,還是冥冥中受了那個反復出現的夢的影響。畢竟,這些東西,她幼時是不喜歡的。

  初夏時節,夜風仍帶著幾分凉意,她裹緊了衣服,才仰頭去看天際。今夜無月,天際暗無星子,整塊天幕是靜止的,但蟲鳴不絕於耳,墻外更夫的梆子聲清脆有力,於萬籟俱寂中又添一分熱鬧。

  她在庭中枯立了許久,提步往宋玨院中走。

  宋嘉平夜裡是不喜人打擾的,昨夜又未曾休息,她是不敢這個點去叨擾他的,只得退而求其次。她到宋玨院中時,護衛猶豫了下,幷不敢攔這位素來在府中橫著走的人,隨意盤問了幾句,將她放了進去。

  已到後半夜了,院中的燈却幷未全部熄滅,但她也不是來找宋玨的,乾脆視而不見,悄悄溜進了他的書房。宋玨自幼不肯同宋嘉平學上一招半式,大半數的時間都花在讀書上,藏書自然是府上最豐富的。宋宜這次的目標却不是她平素愛偷偷摸摸拿來打發時間的志异,而是徑直走向了本朝史册。

  今上登位以來,起居郎留下的東西幷不多,但朝中大事,太史令却幷未鬆懈,翰林院也曾奉命參與編修,是以史料還不算匱乏。但她翻了許久,如何也找不到她想要的東西,好半晌才在角落裡找著一本野史,還沒來得及翻開確認,書房的門就被輕輕推開了。

  宋玨站在門口,目光掃過來:「我還以爲我這院裡進了賊。」

  宋宜被抓了現行也不理虧,衝他一笑:「那不也是愛書賊麽,大哥別太小氣。」

  夜闖他這兒,倒敢編排起他的不是來,宋玨默默看她一眼,宋宜只覺髮梢好似要結冰,乾笑了兩聲,假裝噓寒問暖:「大哥這麽晚了還沒睡?」

  宋玨學她乾笑了聲,嚇得她一哆嗦,才道:「孩子夜裡睡不踏實,你大嫂白日裡累,晚間我便起來幫著照看些。」

  畢竟是這對年輕夫婦的第一個孩子,又早産了些時日,凡事不放心下人來做,經常親自上陣,但又事事不會,鬧了不少笑話。宋宜偶爾聽丫鬟閒聊時提起過,如今看來所言非虛。

  她想了想,沒想到什麽好的措辭,只好隨口道了句:「大哥辛苦,早些休息吧。」

  「不辛苦。」宋玨一本正經地道,「既然你自己送上門來,那過來,我有話同你說。」

  宋宜看了眼手中這本厚厚的册子,雖還不確定是否有她想知道的東西,但也沒捨得放下,討好地衝宋玨一笑,後者冷冷道:「送你了。下次想要什麽,直接讓下面人過來取便是,偷偷摸摸的,像什麽樣子。」

  宋宜心滿意足應下,隨他到了院中。她哥講規矩這點她是清楚的,書房關門閉戶,院裡有守衛,就算只是隨意閒聊幾句,畢竟是夜裡,他自然也要選後者的。

  宋玨默了很久,問:「你待沈度,是認真的?」

  宋宜一怔,他向來是不過問這些事的,吏部差事繁忙,他時常忙到連軸轉,能分點時間給妻兒已是很不容易,如今竟然得了閒關注到她這點破事上來。好半晌,宋宜才迎上他的目光:「是。」

  多的字她一個不肯多說,但能從她的語氣裡聽出來她的堅定。

  他再度沉默下來,好半晌才問:「你常在深閨,也沒見過什麽好兒郎,別一時見個還過得去的便被迷了眼,你確定你對他當真是……不是欣賞麽?」

  宋宜清了清嗓子:「哥,我不傻,你不用多說了。」

  宋玨不說話,她心情低落下來,輕聲開口:「大哥若沒什麽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等等,」宋玨在身後喚住她,見她轉身,才接道,「你這樣的身份,若是嫁他,連下嫁二字都擔不起,簡直是作踐你自己。」

  宋宜聽他用詞如此難聽,低頭看了那卷册子一眼,問:「那大哥當日如何看得上大嫂呢?大哥這樣的身份,取個郡主縣主又有何難?若是向陛下提一提,六公主興許也不是難事,本朝又沒有駙馬不得入朝爲官的先例。」

  宋玨聽出她話中的擠兌之意來,幷不生氣,只是很認真地勸道:「你大嫂好歹是梅夫子的千金,家世不算上乘但也不算不入流,家教又好,有何不好的?尚公主,說得好聽,叫爹每次見著她也要給她行禮麽?」

  他幾乎從未說過這般大不敬的話,宋宜微微怔了怔,又聽他道:「但沈度不同,不說身份低微,光說來歷背景,你當真對他知根知底麽?他對你,又當真沒有保留麽?」

  宋宜沒來由地笑了笑:「我不在乎。總之大哥就是不同意?」

  宋玨頷首:「別說哥無情,但我實在不放心你嫁給這麽個人。他在兗州,除了鄉試,半點蛛絲馬迹都查不出來。入京之後不直接參加會試,反倒莫名其妙到國子監待了大半年;進士及第,好好的七品翰林院編修開篇,前途大好,却非要自請降職去做個御史,行事實在匪夷所思。雖然查不出東西來,但你若非要說他沒有問題,哥不信。」

  他停了好一會子,鄭重道:「既然你這麽問了,哥就這麽說一句,哥不同意。你若當真要嫁,哥也不會認這個妹夫。」

  宋宜自嘲地笑了笑:「那大哥還認這個妹妹麽?」

  宋玨看她一眼:「你別故意激我。家裡誰不寵著你慣著你,你便要天上的星星,爹怕也第一個去幫你造梯子,宋珩也第一個要爬上去替你摘。」

  他靜靜地注視著她:「可是婉婉,人要講良心,你不能對這些情意都如此心安理得。經了之前那一遭,你還能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驕橫一輩子嗎?」

  宋宜沒出聲,他也沒停,報出了一串冰冷的數字:「晋州府從上至下,淩遲三十七人,腰斬一百七十八人,四百餘人魂歸亂葬崗,一千餘人被發配流放。」

  宋宜默了默,問:「哥想我嫁誰?劉昶麽?」

  她這話問得犀利,隱隱含著怒氣,宋玨却沒避忌,徑直點了點頭。

  宋宜忽地仰頭一笑,聲音有些啞,幷非她平時那種脆生生的笑聲,宋玨微愕,聽見她問:「大哥……有件事,我想問你很久了,一直沒敢問。既然大哥今夜都這麽說了,那敢對我說實話嗎?」

  「朝宴那晚,他的朝服,是不是你派人放進含元殿的?」

  她微微閉了眼,複又睜開,看著眼前這個疼她憐她十多年的大哥,却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似的:「大嫂說你派人來尋過我,見我和劉昶在一起。我出宮的時候遇見了周謹,他說他親眼見著沈度將朝服帶出了殿。他不會留下這種紕漏,我思來想去,周謹既然那夜出手相助,斷沒有背後再下黑手的道理。既然不是北衙,那就只可能是哥你的人了,你沒有想法子幫我遮掩,反而使了這種陰損招數,是不是以爲議親在前,便是巧合,陛下也會震怒,賜他一死?」

  「但你猜錯了陛下的心思,陛下的性子雖陰晴不定,在有些事上也確實也太過冷血,但氣量其實不算小。北衙急著要他一死,陛下反倒會覺得這是劉昶小心眼,反倒讓他得了一綫生機。」

  她忽地有些不忍再問下去,猶疑了好半晌,才問:「是這樣嗎?大哥。」

  宋玨默了默,點了點頭。

  宋宜扭頭就走,宋玨喝住她:「站住。我看你就是拎不清,你若是當真嫁了沈度,無論你用的什麽理由什麽法子,陛下如何看爹?你想再讓爹陷入一次兩難麽?他已經爲了這個家捨掉了舅舅,你還要他爲了你,再捨掉整個家麽?」

  宋玨幷不肯放弃這個難得的說教的機會,直直地注視著她,情緒有些失控:「婉婉,大哥也希望你嫁得好,你這樣的性子,若是那人不能護你後半生,該如何是好?」

  宋宜心亂如麻,什麽都聽不進去,固執地往回走,宋玨的聲音在身後傳來:「就算你當真不爲自己考慮,你也不爲沈度考慮考慮麽?他若娶了你,劉昶如何看他,貴妃如何看他,陛下又如何看他?他便是有些能耐,和這些人對上,又有幾成勝算能活命?」

  宋宜脚步頓了頓,在原地停留了許久,回頭一望,宋玨仍在原地看著她,慌不擇路地回了自己園裡。

  靈芝中途醒過來,進裡間沒見著她人,好在在府上,幷不擔心會出事,沒出去尋,就在屋裡候著她,見她回來,忙迎上來。宋宜却好像沒看到她似的,脚步有些虛浮,徑直走進了裡間。

  靈芝一驚,忙跟進去:「縣主怎麽了?」

  宋宜半天才回過神來,斷續道:「我、有點冷。」

  靈芝趕緊爲她披了件衣服:「縣主接著睡會兒麽?還早著呢。」

  宋宜不肯動,也不答話,靈芝扶她在床沿上坐下,不安心地在床邊來回踱步,宋宜被她晃得心煩意亂,把手中捏變了形的册子一扔,起身往外走:「備車。」

  靈芝瞬間反應過來她要去哪兒,忙阻道:「縣主,有宵禁,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怕什麽?走小巷。」她想了想,「罷了,我自己過去。」

  她說完就走,靈芝知她的脾氣,知勸不住,趕緊喚了幾個護衛跟上,給她備了頂轎子。

  轎子總比馬車動靜小上很多,靈芝在心裡默默祈禱了一路,好在後半夜巡防一向要鬆些,當真無事,轎攆穩穩停於那棵梧桐樹前。靈芝命其他人先回去,才上前敲門。

  門房半夜被擾了好夢,駡駡咧咧地來開門,見是白日裡那小姑娘,趕緊把髒話咽回了肚子裡,忙引了她進來。畢竟白日裡她走後,沈度特地來交代過,以後見是她直接放行。

  門房殷勤叫她稍待,他去請沈度,宋宜却阻了他,「不必,讓他好生歇會吧。找個地方給我坐坐就行,我等會便是。」

  夏日裡天亮得早,東方已隱隱露了些魚肚白,沈度又慣來起得早,門房想著也等不了太久,如此也好,便引她往院中走。宋宜目光無意中落到白日裡那叢瀟湘竹所在,她最後雖開口讓他留下,但不過幾個時辰,就只剩了幾根殘樁。但她白日裡躺過的太師椅還在原地,她看了好一會,道:「我就在庭中即可,你先去歇著吧。」

  門房猶豫了下,將燈籠遞給了靈芝,自己退下了。

  宋宜在院中枯坐了小半個時辰,微微覺得有些冷,想找間屋子避避風,不自覺地推開了書房的門。不想裡頭竟然一地狼藉,全然不復白日裡的整潔。

  她有些無奈地蹲下身,準備替他收拾這一地繁雜,可剛伸手去觸到第一本小册子,她便失了神。紙頁泛黃,看得出來是陳年舊物,仿佛輕輕一觸便會化爲碎屑灰飛烟滅。攤開蓋在地上的那頁上被人劃出數道淩亂的綫來,那是指甲生生劃了無數道才能劃出來的標注,其上的文字是——定陽王呈罪證,沈氏定罪,夷三族。

  她猛地翻至扉頁——《燕史•延和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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