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天過去,兩人的婚期將至,僵持的關係剛有好轉,誰都沒料想變故發生在這時候。
更沒料想變故還發生在他們的婚禮上。
羅靳星當場要被帶走,江萬翎不是沒看到父親給他使的眼色,但還是衝出來對羅靳星喊完了那一半他沒說完的誓詞。他願意對他忠誠,願意拼與賭,願意共同承擔劫難——人活在世的變數太多,他見識得也太多,他顧不了那麼多。
是真的喜歡,願意等,願意跟他並肩站著,也樂意受他牽連。他不知道羅靳星聽懂沒有,反正話已經說出口,婚誓已經完成。不論羅靳星承不承他的情,他既然說了就要做到。羅靳星曾經告訴他,不論婚姻以什麼形式開始,都是神聖與莊重的,那麼他也一樣。
江萬翎說服了父親,動了自己和江家的關係網,在羅靳星消失的這段時間裡,把反對的聲音與風險都控制到最小。
羅家眼見有難,江家雪中送炭,他要站在他背後,為他穩住他回來的路。
那段時間江萬翎整夜地合不上眼,忙得身心俱疲,四面八方都要他兼顧,片刻不能分神。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又想起羅靳星被劫走的事,生死未卜,前途未知,焦慮地很多次到凌晨才睡那麼一會兒。
江萬翎這邊焦慮,羅靳星那邊也不好過,葉蕓,白星計劃和上帝之眼給他太多衝擊,許多事都要重新考慮與梳理。偶爾放空時,他就會想起江萬翎。婚禮上他衝出來念完誓詞的樣子太深刻,就算不刻意回想,也總是跳出來衝擊著他。
在江萬翎身上,羅靳星有以前沒體會過的經驗和感情。他看上去總是安靜,識趣,清淡,骨子裡卻倔,認準的事一條路走到黑。
有句話說不撞南墻心不死,江萬翎可能屬於那一類,撞了南墻也不心死,非把南墻拆了繼續往南走——羅靳星想著,忽然就被自己腦子裡的想法給逗樂了。江萬翎偶爾會在一些小事上鑽牛角尖。他想起前不久,兩人在吃牛扒時討論一塊牛肉要怎麼用紅酒烹,在討論到用什麼紅酒時,起了點爭執。後來過了半個月,江萬翎給他辦公室裡送來塊剛烹好的牛扒,味道非常好,瓷盤上還貼著紅酒的名字,正是那天江萬翎跟他討論的紅酒。羅靳星當時好氣又好笑,拍了張照留念,心安理得地吃完了整份。
回想起來,好像從認識江萬翎開始,那人就總是現成的那幅模樣。只有近親了之後,才能摸到他身上軟軟的刺,和包裹著的一顆帶著熱度的心。羅靳星一向在感情上不花多餘心思,也沒什麼細膩的感受,曾經一度認為婚姻的功能勝過於喜歡之類的虛無縹緲的情感,但是遇到江萬翎後,一切好像在發生變化。
回國會廳那天,羅靳星見到了江萬翎。他站在簇擁著羅靳星的人群外,看上去還是那麼安安靜靜。羅靳星隔著二十米遠,卻在與他對視的瞬間,就被江萬翎眼中的情緒吞沒掉了。
他以前沒發現江萬翎的眼睛這麼會說話。
羅靳星低下頭,克制著,親吻自己手指上的戒指。
“我回來了。”
時局動盪,風雨滿樓,明明彼此的時間不到一年,兩人卻好像經歷了許多事。
直到那天晚上,月光下,落在戒指上的那個吻終於落在了江萬翎身上。
羅靳星吻他的時候,他身體微微發顫,漂亮的手指絞緊了他的軍裝外套,看上去既緊張,又害怕,但一直沒有推開他。
江萬翎身上有股屬於他的氣息,很淡,很好聞。月光照到他半闔的眼睛裡,他的眼睛又變得很會說話了。
羅靳星輕輕吻過他一遭,發現江萬翎後背都僵硬起來了,低著頭,露出纖白的脖頸。他突出的脊骨漂亮,如蚌含珠,羅靳星被引誘似的,在他後頸上又親了一下。江萬翎這下猛地抬起頭,捂著自己的後頸,耳根有些發紅。
“你的眼睛好會說話。”羅靳星望進他眼裡,拇指蹭了下他的眼角。
他身上的信息素味道有些出來了,江萬翎聞不到,卻能感受到。他整個人被包裹在羅靳星的氣息裡,有些不知所措,又貪戀得很,不願遠離他哪怕一點點。
“什麼話?”江萬翎有些愣神。
羅靳星低笑:“情話。”
這種話要以前,羅靳星也根本不會說,主要是說不出來。他現在反倒無師自通,被治好了以前在情事上的粗線條。
剛才那個吻太純了,情緒都像要溢出來。羅靳星再吻過來時,就跟剛才完全不同了。這是成年人的吻,帶著十足的侵略氣息。羅靳星挑開他的脣,撬開他的齒關,要他完完全全接受。江萬翎被他吻了不到一分鐘就敗下陣。
羅靳星鬆開他一些,啞聲說:“呼吸。”
江萬翎深吸了一口氣。
羅靳星頓時破功,又看他像只缺水的魚小口呼吸著,頓時再也忍不住,掐著他的腰吻上去。羅靳星的吻太強勢也太溫柔了,就像他的人一樣,江萬翎被他逼退到車門上,又被捏住下巴壓著親。
消失這麼久,羅靳星比以前更落拓鋒利,此刻高大的身體完全掩蓋住下方的江萬翎,讓江萬翎有種要被他全部掩蓋的錯覺。他近距離看著羅靳星,他緊皺的眉頭性感,脖頸上的血管能摸到心跳,按在自己腰的手上,戴著他們的婚戒……這樣一個強勢又迷人的Alpha,是完全屬於他的。
江萬翎很緩慢地眨了兩下眼,伸手抱住他拱起的後背。
羅靳星意猶未盡地在他脣上啜吻一下,盯著江萬翎被吻得有些發紅的脣:“等外邊那些事兒忙完了,再補給你一個婚禮,嗯?”
“不是剛完成了誓約嗎?”江萬翎抿了抿脣,眼睛烏黑沉靜。
“那也得補給你。我保證,這次沒人能帶得走我。”羅靳星抵著他的額頭。
“你怎麼突然……”江萬翎被他的呼吸撩到了,“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羅靳星笑了,湊到他耳邊:“是有點不一樣了。”
兩人之間的氣氛比剛才親吻時還粘稠。
江萬翎想了想,將羅靳星推開一些說:“還有兩件事,我想現在就告訴你。”
羅靳星示意他說。
江萬翎猶豫地看他一眼:“關於那天你聽到我和父親的爭吵,我當時的話不能算數。那天我剛看到紀白,有點……受刺激。”
江萬翎一向貴氣,說話有種特別恰當的腔調。此刻聽他說“不能算數”,又說“受了點刺激”,完全不是平常那種腔調,隱隱有兩分親昵可愛,羅靳星新奇又訝然,立刻對他這種迷人的反差投降了。
江萬翎剛說了一句話就被羅靳星抱住,又不甘願地掙扎起來:“你這樣我說不了話。”
“說得了。你繼續說,我聽著。”
江萬翎被籠在他懷裡,很快變得很暖和:“總之就是,當時確實有些失態,發泄了情緒後就好了。我不知道當時你在門外聽著,還誤會了我在你面前虛與委蛇,逢場作戲。後來你在軍區對我說那些話,我真挺害怕的,但跟你關係僵硬著,也不知道怎麼跟你解釋。結婚那天,我本來打算回去就告訴你,結果後面又出了這麼多事。”
羅靳星聽了他的話,有些後悔地看了他兩秒:“我不該說那些話,對不起。我當時也是……受了刺激。”
江萬翎茫然地抬眼,與羅靳星對視片刻,兩人都笑了。
“還有一件事。”
羅靳星看到他的神情,自覺退開兩步,然後就看到江萬翎攥著手腕若有所思的樣子。這回他戴著他送的那塊表,手腕骨節分明地的好看。
“記不記得你們家剛來潘多拉港時,第一次宴請?”
“記得,當時江老也在場,打了個照面。但當時還不到二十歲,沒能跟他說上幾句話。”羅靳星思索著,轉而又說,“哪能想到以後有這個緣分?”
江萬翎不說話,只是望著他,他眼裡蓄著月光,清清淺淺。
羅靳星忽然意識到什麼:“江老當時在……你呢?你也在?”
“你記不記得當時幫一個Beta包紮過手腕?”江萬翎輕聲說。
他這麼一說,羅靳星徹底想起來了,隨之立馬明白了他這話的隱意。先是不可置信地後退一步,搭著他的肩從下到上打量了一遍,才倒吸了一口氣。
“是你?”
江萬翎點點頭,見羅靳星露出一副他從沒見過的樣子,慢慢的,連眼睛都彎了:“是我。”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
江萬翎還是點頭,羅靳星捏著鼻梁緩了緩,還是忍不住:“你怎麼不早說?”
“是你沒認出我來。”江萬翎抱臂靠在車門上,歪歪頭,“況且我們剛認識時你的態度……完全像對待一個結婚對象,鄭重又公式化,我當時覺得說也沒意義,又不能讓你多喜歡我一點,最多感嘆一下緣分。”
羅靳星揉著眉骨,從善如流:“……緣分真奇妙。”
江萬翎被逗笑了。
見他笑了,羅靳星這才重新靠近,捏了捏他的手腕:“你那時候跟現在,變化太大了。沒記錯的話,有十年了吧?”
十年前江萬翎的頭髮還有些短,甚至不需要髮蠟梳上去,五官的少年氣也重,性格更內向,不愛說話,一雙眼睛裡藏著警惕,不像現在眼中從容又有內容。那時候他的身材也瘦瘦小小,氣質不如現在出眾,也難怪羅靳星會將他當成小孩子。有些人早熟,比如羅靳星,年紀輕輕身上就顯露出氣魄,江萬翎的氣韻則是慢慢凝結和歷練出來的。
“我當時正在性別敏感期,你當時跟我說的那些話對於Beta的我,意義很重。”江萬翎在他手中很輕地轉了轉手腕,“你還幫我包紮了傷。”
羅靳星揚起眉,挑起笑來:“所以那時候就喜歡我了?”
隨即又立刻想到什麼:“我想起來了,當時另外一個混小子說,你就喜歡羅家Alpha那——”
江萬翎單手堵住了他接下來的話:“哪壺不開提哪壺。”
羅靳星笑得身體都在顫,江萬翎說:“你當初叫他‘那孩子’,老氣橫秋的,現在怎麼就成‘混小子’了?”
“當時不知道他欺負的是我愛人啊。”羅靳星取下他的手,低聲說。
江萬翎這回接不上話了,胸口軟乎乎一片。迄今為止他藏在心裡的兩件事,現在都撥雲見月,與羅靳星說開了,心裡特別高興。但因為性格,他的那點高興總是不顯性的,可能從眼睛裡看出。
眼前的迷霧全部散開,兩人都有些感慨,再加上這段時間積壓的不安,朦朧的喜歡,躍躍欲試的釋然和隱秘的想念,誰都不想先告別,儘管天色已經很晚了。
現在兩人心境清明一片,羅靳星這下再沒什麼顧忌,拉著江萬翎說了許多話。直到月光都淡了,兩人才發現不知不覺已經在江家門前呆了一個多小時。
臨走前,羅靳星跟江萬翎道別,短暫地貼了貼他的額頭:“萬翎,我們再結一次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