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月光情人（六）

江家和羅家的婚姻本身就受足了重視，第一次在萬惜山時的排場就很大，第二次的排場卻比第一次更盛大。

羅靳星與江萬翎的婚禮是在潘多拉港一百公里意外的橙色海灣舉行的，據說這地方因為自然地勢與光線，白天的陽光穿過海峽兩側的橙色崖壁，被染成橙紅色，華美壯麗。不過這樣的景色也並不是每天都能看到，也需要天氣和運氣，一個月也就能看到一兩次那樣的奇景。

羅靳星卻託人提前算好了日期與時間，將二人的婚期定在一個晴朗的周五。那一天，所有賓客到場時都驚了一跳，羅靳星竟將兩人的婚約場地搭建在了海上。艷紅而滾著金邊的地毯從沙灘上一路蔓延到海中去，臨時搭建的木橋和神龕看上去像浮在水面上一樣。

不到半小時，兩個新郎雙雙出現在紅毯盡頭，牽著手走到海中央等待給予祝福的神父面前。他們都同樣穿著嶄新的白西裝，但江萬翎穿出的感覺貴氣儒雅，羅靳星則顯得張揚颯爽。

他們共同走到海中央時，東邊海灣的日光角度開始偏移，光線直射在海灣崖壁上，所有人立刻沐浴在金紅一片的光暈裡。

這樣的奇景並不是人人都有機會見到，他們透過橙紅色的光看向遠處的羅靳星與江萬翎，他們就像被吞沒在光海中，發梢衣角被勾勒得像在發亮。

要將一場婚禮顯得金貴很容易，要將一場婚禮變成奇跡卻很難。

羅靳星說要給江萬翎一場盛大的婚禮，他就說到做到。

這場婚禮的各種事宜一直持續到下午才結束，結束之後，江萬翎見到了羅靳星的母親，葉蕓女士。因為身體逐漸在惡化，她現在嗜睡，的活動範圍很有限。如果不是為了羅靳星的婚禮，她也不會出潘多拉港。

江萬翎本來早有心理準備，知道羅靳星的母親是那位了不起的、偉大的女性，見到葉蕓的時候卻沒認出來。他的確記得，葉蕓的造型是蓬鬆的卷髮，總穿著白大褂，戴著墨鏡，神情冷漠，動作幹練……但見到她時，卻看到一個剪著短直發，穿著深藍色綢裙的女人。她這樣的打扮穿著，皮膚被襯得很白，幾乎有些病態，那一雙眼睛卻是極美，既有凌厲的線條都顯得風情萬種，看向羅靳星時，那點凌厲的線條就軟了。江萬翎終於知道羅大和羅二兄弟二人的眼睛是遺傳誰了。這樣的女人本該很有韻味，但她冰冷的機械腿和側頸貼著的金屬探測貼片，讓她身上有一種冷硬的意味。江萬翎知道，她腺體和腿上冰藍色的機械光，是她受過的傷和付出的代價。

葉蕓私下裡不像那個在政場上的女戰神形象，她跟羅靳星和羅奠山說話時，微微仰著頭，若有所思。要是問她什麼話，回答也理智溫和。如果羅望舒在旁邊搭上一兩句話，她就會微笑地觀察他。理智又狡黠，幹練又溫柔，又強大又脆弱。

葉蕓很喜歡江萬翎，那天問了他的許多事，後來她有一句說：“哎呀，那我就放心把兒子交給你愛啦。你以後也要替我多愛他一點。”

羅靳星在旁邊聽著，忽然紅了眼眶，用有點凶的眼神盯著葉蕓說：“他才不替你。”

葉蕓就在那笑，沒說兩句話，神色又懨懨的，開始有些嗜睡。直到羅奠山攬著他離開，江萬翎還盯著她的背影。

“你媽媽跟我那時見的完全不一樣。”

羅靳星的聲音很悶：“她從前是那樣。”

“什麼？”

“這才是她原本的樣子。”羅靳星深吸一口氣，就感到江萬翎勾住了他的手心。

“她的眼睛，脣角，蹙眉的樣子，都很像你。”江萬翎用手輕輕摸了摸羅靳星的眉毛，“以前我跟你弟弟說，你們挺像的，美人在骨不在皮，現在見了你媽媽我就更明白了。如果有機會，葉女士一定也想給你們更多她能給的美好的東西。”

羅靳星沉默了一下，低頭親了親江萬翎的額頭：“我知道。”

羅望舒在那邊送完葉蕓和羅奠山，轉頭一看自己大哥跟江萬翎這就膩歪上了，他一副假正經的樣子走到羅靳星身邊：“大哥，周焰剛才有事找你。”

羅靳星往窗外瞥了一眼，看到了周焰。

完全沒有找過羅大的周焰正靠站在車旁等羅二。

羅靳星知道他這弟弟是要支開他，捏了一下江萬翎的手掌就下樓找周焰去了。

見大哥走遠了，羅望舒握住了江萬翎的雙手：“嫂子！”

江萬翎：“……哎。”

羅望舒目光特別真摯：“我大哥好像婚房還沒準備好，不好意思啊。”

江萬翎好笑：“沒關係。”

“我爸最近都在外面陪我媽療養，我跟焰哥住在萬象海口那邊，那個，大哥安排今晚直接把你接回羅家，你東西都帶好了嗎？”

江萬翎覺得羅望舒今晚說話好繞圈子，找不到重點，但還是回答：“我要帶什麼東西？”

“也是，我們傢什麼都有。”羅望舒笑盈盈說，“反正，你們的房間大哥也布置好了，共兩個人用的東西都有，我也幫著添了點東西，我過兩天再來找你吃飯哈，你缺什麼東西就跟我大哥說，你現在的確是我嫂子了。”

“今天怎麼看起來奇奇怪怪的。”江萬翎失笑，也回握了他一下就抽出手來，只當羅望舒在關心自己，“沒什麼缺的，我也不是第一次來你家了，不會不習慣。你快去吧，我看周焰已經在樓下等你好久了。”

羅望舒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擺擺手：“那過兩天聯繫。”

等到了樓下，看到周焰和羅靳星在聊今天來的一些客人，羅望舒笑著過去挨住周焰：“走了，下午還出門辦事。”

他們倆與羅靳星道別，羅望舒就著周焰的手鑽到車裡去。周焰見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問他：“跟江先生說什麼了，這麼高興？”

“什麼江先生，現在你也要跟我一起叫嫂子啦。”羅望舒諱莫如深地帶著點笑看著窗外，“也沒什麼，就高興。我大哥和他能這麼圓滿不容易，也不枉我助攻這麼多。”

“嗯，助攻什麼了？”周焰隨口就寵著他。

“很多……”羅望舒裹了裹西裝外套，挑著眼故意逗周焰，“深藏功與名。”

當天晚上，江萬翎很快就知道羅望舒的“添了點東西”是指什麼了。他拉開床頭櫃，看著裡頭被碼得整整齊齊的安全套和潤滑劑，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這手筆，幾乎在故意使壞，一看就不是羅靳星塞的，還碼得那麼整齊……床頭甚至還擺了瓶甜味的熏香。

對於兩人之間遲早發生點什麼，江萬翎當然有心理準備。但他覺得這事兒需要自然而然，氣氛到了，肯定會忍不住想彼此親近，但也不用塞這麼多吧……

羅靳星剛脫衣掛好，見江萬翎坐在床頭不說話，走過來奇道：“看什麼呢？”

江萬翎“啪”地一下關上了抽屜：“沒什麼，在想領帶放哪兒。”

“哦，換衣室我給你騰出了一半，你先用，之後我考慮在東區買套房子，跟江家也近點。”羅靳星扯掉領帶，坐在江萬翎身邊，“到時候你搬過來跟我住，好不好？”

江萬翎最受不了他這樣低聲說話，身上有些發熱：“好啊。”

羅靳星揉了下他的頭：“是不是今天挺累的？你好像不喜歡應付太多人，一直深居簡出的，辛苦了。”

“沒有。今天海峽的日光我真的很喜歡，我永遠都忘不了。”江萬翎想起白天，那片光照過來時，天地間都被侵染上色，他們腳下的海面波光粼粼，好像完全被包裹在落霞裡一樣，“我以為萬惜山已經很美了，沒想到還能看到更震撼的。”

羅靳星目光轉為深邃：“金色的萬惜山，我也一輩子忘不了。”

羅靳星與他距離太近，江萬翎發現自己變得很情不自禁，想吻他。但又湊近一些時，他忽然停下來，嗅了兩下。

羅靳星側頭聞了聞襯衫領口：“汗味？到現在還沒來及換衣服。”

“我好像聞到你的信息素了。”江萬翎說。

羅靳星一愣，看向床頭的香薰：“是不是那個？那什麼？你帶來的？”

江萬翎只搖頭，又湊近了一些。他自己沒發現，其實他靠得過近了。羅靳星本來手隨意地撐在身後，隨和他的靠近後背慢慢繃緊。江萬翎柔軟的頭髮蹭著他的下巴，蹭得他有些發癢。

然後江萬翎就認真地抬起頭問：“你信息素是什麼味的？”

羅靳星垂眼看著他，喉結滾動：“說是，有點像威士忌。”

“嗯……麥香，也許是醇厚的麥香？”

江萬翎這眼神，這話吻得都太純了。羅靳星一邊抑制自己，一邊單手摩挲著講完後的後頸：“Beta也能聞到信息素？”

江萬翎不解地看著他，又聽羅靳星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江萬翎笑，“以前是聞不到的，只能感覺到，後來我們吵架那天，我就能聞到一點點，但不具體，今天好像對這味道特別敏感？”

其實從剛才跟江萬翎說話時，羅靳星身上的Alpha信息素就有些失控。看到他坐在自己床上，後背的線條漂亮，低頭露出潔白的後頸，白鶴似的，羅靳星身上就有了熱度。而且他發現，江萬翎說情話段數太高，每個字都帶著甜味兒似的，偏偏江萬翎他自己不知道。他的每句話都是真情表露，一點刻意都沒有，可越是這樣，羅靳星越覺得自己被他拿得穩穩的。

“萬翎？”

“嗯？”

江萬翎抬頭，羅靳星就吻了下來，他親了片刻，感覺懷裡的身體不緊張了，才貼著他的嘴脣說：“你怎麼每次說話都讓人想吻你。”

江萬翎再遲鈍，也感覺到羅靳星身上發生的變化。他一下心跳如雷，手心都有些冒汗。

羅靳星再次吻他，沒吻兩下，就感覺江萬翎仰起頭，主動開始回吻。手也樓上他的脖子，指尖在他後背上輕輕掃著。

襯衫就薄薄一層，衣物下的肌肉灼熱而緊繃，被江萬翎微微涼的手指這麼易一碰，羅靳星肩膀都有些酥。那隻手環繞著他的後背，緩緩摩挲著，像安慰又像那種特別喜歡的撫摸，最後停在他側頸腺體的地方，來回蹭著。

腺體的部位太敏感，這個部位也太有性暗示，羅靳星被他這麼摸，很快氣息就變重了。

卻聽江萬翎說：“我沒有信息素，不能讓你標記……”

羅靳星頓了片刻，就連氣息也屏住。羅靳星握住江萬翎放在他脖頸上的手：“你有沒有信息素，我能不能標記你，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早些時候，我覺得標記的是誰也重要，它好像生老病死一樣，是我身為Alpha的人生中某一環節而已。我從小就被教育，作為Alpha將來會娶妻，娶一個Omega，然後標記，生育。我曾經對我弟弟在**期上的固執也不理解，直到真正喜歡你，我也理解了他為什麼要堅持相信，自己可以不用做唯一的選擇。以前對我來說，‘唯一的選擇’並不重要，對象是誰我無所謂，因為也沒真的愛誰。”

江萬翎摸了摸他的臉：“怎麼會呢？”

“是啊，怎麼會呢？”羅靳星捉住他的手指把玩，“你出現在所有的選擇之外。從認識你起，你就一直在質疑自己的身份，同時又有很強的自我認同感，你既自愛又自卑。你矛盾，但卻比我更懂愛，比我有勇氣去懷疑和質問。”

羅靳星嘴脣一碰手指：“因為你是Beta，所以才會變成今天的你。我不會說什麼‘你是哪種性別不重要’這類話，因為沒有這樣的假設，你完全是真實的，完整的。我喜歡你，喜歡是Beta的你，喜歡矛盾的你。我……”

江萬翎定睛看著羅靳星，一瞬不瞬。

羅靳星：“那時候去問‘冷卻’，也是聽到你和江老的爭執，以為你介意。”

“我不介意了。”江萬翎忽然說。

“嗯？”羅靳星摸了摸他的頭。

“我不介意了。”江萬翎直起身湊近羅靳星，在他腺體的地方吻了一下，“現在就是全世界最迷人的Omega當我的情敵，我也不怕了。如果像你說的，我是你……主動選擇的話。”

“你是，也只有你能是。”羅靳星摟住他，忽然翻身，將他按在了床褥上，“你到底知不知道摸Alpha的腺體會有什麼後果？”

江萬翎耳根有些紅，眼神卻不再閃躲了，他坦然地笑著：“我不知道。”

羅靳星伏在他上方，低頭舔舐他的鎖骨：“那就讓你知道知道。”

……

轉天一早，羅望舒被終端的提醒鈴喚醒，迷迷瞪瞪從被窩和周焰的懷裡鑽出來，支起腦袋打著哈欠調出顯示屏。

吵醒他的是訂單提醒，有人送了一整箱他肖想半年的紅酒，正在運來路上——下訂單的客戶，正是他大哥。

羅望舒勾起嘴角。

一隻手臂從後面攏住他，將他重新拖回被窩裡：“一大早樂什麼呢。”

羅望立馬給了身後的人一記超軟的Kiss：“沒什麼，就是我們很快要有好酒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