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想見你(下)
“您這是話裡有話,意有所指啊。”坐在一旁的厲瞻江輕笑一聲,“別忘了,今天您也在場,又怎麼解釋明明可以捕獲那位女戰鬥員,卻最後始終沒開槍,放她離開的事情,羅上將?這麼一提醒,我倒也覺得是有心人自導自演。”
兩人最近的矛盾激化嚴重,早就明白著撕破臉了。理事會的人也都知道,這兩人一旦對上,恐怕就每個盡頭。
這時候江家主動聯繫了國會廳,這一消息直接傳到了理事會,暫時打斷了目前的僵局。
江家的意思,在電話裡表述得很清楚,他們可以提供經濟上與物力上的支援,但要求理事會在四十八小時內給出一個結果和進展。
“長久以來,和母星政府上的合作都建立在我們彼此的信任上,但如果在四十八小時內依舊毫無進展,那江家只能懷疑未來我們的合作關係是否牢固。”據說這次是江老的兒子,江萬翎直接打來的電話。
這通話一出來,風聲走漏,國會廳許多人都暗自驚歎,江家走了一招險棋,但也走得很微妙。
江家與聯合政府關係親密,伸手幫忙從不含糊,但真正穩定達成合作關係的,也只是母星政府而已。這通電話,顯然是說給母星政府聽的。給出了明確的需求,又表達了一定的不滿,還沒有與整個聯合政府為敵。
又十分鐘後,羅望舒推開了會議大門:“我請求徹查上帝之眼。今天帶走羅靳星的那位女士,我曾在上帝之眼附近見到過。”
羅奠山與厲瞻江同時起身。
潘朵拉港西部,上帝之眼。
天色已入傍晚,今晚上帝之眼的機構處,除了看上去比平日繁忙一些,並沒有稀奇的地方。人們有條不紊地各做各事,各司其職,目光掠過站在門口等待的陌生男人臉上,也沒什麼波瀾。
程響小幅度地來回踱步,終端響起好幾次,他也只能壓低聲音說話,處理事情。在第三通電話打完時,他終於看到人群裡一個熟悉的身影,用力擺了下手。
冰糖抱著一些醫療器械,走兩步掂一下手中的箱子,很不容易似地靠近程響。
“您怎麼來了?”
“帶我去見雷先生!”
兩人同時開了口。
“雷先生?他今天一直在地下辦事,說誰來都別打擾,你找他有事嗎?”冰糖又急切地問,“我看到消息了,聯繫不上羅哥,他現在還好嗎?是什麼情況?”
“我暫時沒辦法回答你,但我現在來找雷肅,就是因為這件事。”程響很認真地看著冰糖,放慢語速,“今天你們這裡有什麼不對勁嗎?”
“怎麼樣算不對勁?”冰糖茫然,他站得有點久,又把手裡的東西往上掂了掂,“雷肅又跟羅哥的事情有關係?”
“你這是什麼東西?哎,我來。”程響見狀,單手接去了。他本就是個Alpha,單手托著箱子,另一隻手還翻動終端,毫不費力,“我聯繫不上他,但我懷疑他刻意不接我電話。你羅哥的情況,現在比較複雜,我只能說找到雷肅也許有辦法幫到他。”
“那好。”冰糖很快點了頭,“地下不允許外人隨意出入,你在這等著,我可以幫你去看看。”
程響點了點頭:“麻煩了。”
就看冰糖跑開,卻又很快跑回來,指著他手上的東西說:“哎,你放地上就可以了,這東西我等下還要送到別處去呢!”
程響在想東西,隨便應了兩句,等冰糖跑開,又開始接電話。
過了片刻,就看冰糖有點著急地跑回來,程響手上還抱著那箱東西,完全忘記放下來。他只顧著關心情況,連忙迎了上去。
“他不在,奇怪了……”冰糖說,“明明說他一直在下面的。”
程響心裡咯噔一聲,某個不好的預測被驗證了。他點了點頭,說了句我明白了,轉身就走。他低頭給底下人命令,讓立刻聯繫雷家確認雷肅是否在家,好半天才聽到冰糖在身後叫他。
他人高馬大,走路帶風,加上心裡有急事,冰糖在後頭小跑著才追上他。
“我的東西。”冰糖哭笑不得,指著程響手裡的箱子,“你不累嗎?”
“啊,不累。”程響把箱子還給冰糖,見他有點吃力地往下墜了一下,在下面虛虛地托著,“要不還是我來吧,你送到哪去?”
冰糖搖搖頭:“不用了,我看你還有急事。沒關係,就偶爾一次而已,平常這些都有Alpha做的,今天也不知怎麼了,好多人都不在,搬運板也都被借走了。”
程響心中微微一動,故作不在意道:“你是說上帝之眼今天許多人都不在?但我看裡面人挺忙啊。”
“哦,這些人平時都不在機構辦事的。不說了,你忙去吧,羅哥那邊有消息……麻煩告訴我一聲。”
冰糖晃晃悠悠地轉身,脖頸上全是汗。因為離程響很近,腺體上那道疤便很快地露出來,也帶掛著密密匝匝一層汗。再看他吃力地抬著東西,程響就完全不能無動於衷,他追上去拿過冰糖手裡的箱子:“就幾步路,耽誤不了多久,走吧。”
冰糖愣愣地看著他不說話。
程響挪開目光,生怕像上次一樣盯住人半天,不禮貌:“怎麼了?”
“程先生,你的資訊素……好像有點跑出來了。”冰糖退後了兩步。
半小時後,羅望舒與程響在國會廳一層碰面。
“情況怎麼樣了?”
“我去找了雷肅,他根本就不在國會廳。你有什麼人能幫忙定位他的終端嗎?”程響問,“還有,現在理事會對上帝之眼採取什麼行動?”
“還在討論。”羅望舒目光漸冷,“還在權衡對上帝之眼動手的利弊。”
“可以理解。”程響倒大大方方點了頭,“我剛才去的時候看你那個朋友,冰糖也在,為防萬一,我讓他今晚先回去了。”
“多謝。”羅望舒揉了揉頭,“雷肅不在,我也就不能跟他確認那個女人的情況……”
“問過冰糖了?”
“問過了,他沒見過。”
“想聽聽我的想法嗎?”
見雷肅忽然嚴肅起來,羅望舒看了看四周,帶他往人少的角落裡走:“你說。”
程響把在上帝之眼看到的情況,以及在冰糖口中聽到的狀況告訴了羅望舒。
“我就知道,上帝之眼今晚有異動,看來劫持我大哥這件事,真可能與他們有關。”羅望舒說。
“先別急。”程響打了個榧子,“我覺得至少不是壞事,你大哥沒什麼值得上帝之眼盯上的。他那麼正一人,要我說如果真是上帝之眼的手筆,倒很像要從聯合政府手裡救下你大哥。”
“我有這個想法。”羅望舒點頭,“一個權利觀察組織帶走我大哥,至少不會做什麼壞事。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恐怕對象不是我大哥,帶走他只是順便,他們真正要保護的人是紀白吧。關於這個人,我什麼內容都查不出來……”
“如果上帝之眼要保護這個人,想想看,紀白的事是怎麼被聯合政府發現的?”
羅望舒沉默了一下:“雷肅?可能是雷肅把紀白的消息報告上去的?”
“我還不確定,這只是個毫無根據的猜想。”程響說。
兩人對視一眼,很快達成共識,同時轉身向外走去:“我親自去問理事會。”
“對了,關於周先生……”程響剛說了一半,羅望舒就定住了腳步。
“你先上去吧。”
程響了然地點點頭:“我在會議室門口等你。”
羅望舒抄著口袋站了一會兒,直到程響已經走遠,他才轉身向外走去。
今晚是墨汁一樣濃的夜,星子像從縫隙裡漏出來的光,月色被遮擋,只留下層淡淡發光的雲。
秋天的夜已經有些冷,羅望舒站在風口,衣角和頭髮瞬間被吹得飛揚起來。他打了個寒顫,但沒有躲避的意思,身上的煩躁和焦慮,似乎在這無邊而猛烈的夜風裡,也散去了一部分。
羅望舒緩慢地走著,手中捧著終端,等待著電話那頭的人接通。
他等了許久,周焰才接起電話,但沒有說話。
“焰哥?”羅望舒聲音軟了,褪去了保護色。
“嗯。”周焰的情緒似乎不好。
“你還在研究所嗎?情況怎麼樣了?”羅望舒把自己包裹在秋夜的風裡,任由自己的低喃也快被吹走,“我好累……好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