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另一邊，現實世界裡。

　　唐煜在方自明消失之後，靜默了足足十秒鐘時間。

　　男人左手邊坐的是戴著耳塞閉目養神的陸昀，唐煜瞅了他一眼，發現對方幷沒意識到自己的臨時隊友已經自距離地面幾千米的高空消失，這才又重新收回了視綫。

　　他裝作不經意的環顧四周，此時機艙裡三分之二的人都在睡覺，亦沒人注意這處昏暗的角落裡，剛剛無聲無息的少了個人。

　　唐煜在心中緩緩舒了口氣。

　　他暗道：這小混蛋，幸好登機之前有和他商量過這件事，不然老子現在豈不是很尷尬。

　　不過心下雖然如此腹誹，唐煜手上的動作卻一點兒也不慢。

　　男人面色如常，俯身彎腰拎出放在座位下的背包，而後動作輕巧的拉開拉煉，伸手進去翻找了幾下，緊接著，他從包裡迅速取出兩樣東西。

　　一塊兒巴掌大的隨身鏡，以及一張被折成小方塊兒的鏡面貼紙。

　　拿完了東西，唐煜又將背包重新放回原處。

　　他微微低著頭，眼角餘光不時留意著前後左右的動靜，一邊將手裡的小方塊兒展開，然後平鋪在方自明座位下的機艙地板上。

　　那鏡面貼紙展開後面積頗大，長度堪堪與一個成年男性的肩膀同寬。

　　至於另一塊單面隨身鏡，則被男人擺在了右邊已經空空蕩蕩的座位扶手上。

　　放好之後，唐煜將上半身朝右微微傾斜，俯身去看那面小小的鏡子。

　　同一時間，身處鏡中界的方自明也正做著同樣的舉動。

　　青年眼中閃著冰藍色的光，只見他隨手在鏡面上一抹，鏡中的景象倏然變化，一瞬間便倒映出現實世界中唐煜那極度英俊的大半張臉來。

　　昏暗的機艙中，男人幷起食中二指，在唇邊輕輕一碰，隨即對著鏡子拋去一個飛吻。

　　--值得一提的是，自獲得番尼之石後，唐煜便可以看見鏡中界裡的方自明瞭。

　　方自明確認另一邊沒有因爲他消失而引發騷亂，心下稍定，乾脆也回了個飛吻。

　　唐煜樂了一下，衝著他無聲的對口型：回得來嗎？

　　方自明搖了搖頭，拿著手機在備忘錄裡打下一行字給他看：不行，世界規則正在製約我。

　　唐煜：嘖。

　　唐煜：那就啟動nb。

　　方自明點點頭，起身回了一趟101。

　　此時他的能力比之第二次「潮汐」時，又有了一定提升，即使在走廊裡正面遭遇十來隻影鬼，也已經絲毫不為所懼。

　　更何況這次情況特殊，影鬼們至今還沒摸進來，大概也是自顧不暇。

　　不一會兒，青年自101號房間裡拖出個與自己穿著同樣衣褲的矽膠娃娃，他將那矽膠娃娃扛在肩上，表情不太自然的重新進入對面的102號室。

　　片刻後，被留在現實世界機艙裡的唐煜，便眼睜睜看見鋪在地板上的鏡面貼紙裡冒出了一個毛茸茸的假人頭。

　　此情此景，換個普通人恐怕早就嚇得兩股戰戰，然而唐煜卻看得津津有味。

　　他觀摩著對方這堪比恐怖電影般的出場方式，無聲的感嘆：哇，真他媽刺激死啦。

　　方自明在另一個世界衝他比劃：快快快！

　　唐煜擼了一把假人腦袋上的仿真頭毛，心想這玩意兒造得倒是逼真。

　　他隨手將方自明掉在座位裡的薄毯拾起來，連帶著自己身上那條，一幷蓋在這位還在往外「爬」的矽膠假人身上，免得嚇到周圍不知情的路人甲乙丙丁。

　　從方自明傳送假人，到唐煜拿著毯子裹了它擺進空位裡，佯裝成青年裹在兩條大毛毯中昏昏睡去的模樣，看似漫長，其實前前後後也不過花費十幾秒鐘時間，兩人的合作可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方自明透過擺在扶手上的小鏡子觀察周圍乘客的動靜，一邊對著唐煜比了個大拇指。

　　唐煜謙虛地接受了他的誇贊。

　　方自明：朋友，接下來靠你了。

　　唐煜：不用感謝我，回來以後幫我洗一個禮拜衣服就行。

　　方自明：對方拒絕了你，幷向你扔了十台滾筒洗衣機jg。

　　唐煜：你好騷啊gif。

　　事實證明，即使相隔兩界，他倆仍然能聊得熱火朝天，甚至還能時不時互扔幾個表情包。

　　不過一直對著小鏡子著實容易引人懷疑，兩人聊過幾句後，便也作罷。

　　後面的幾個小時，唐煜沒了可以說話的人，只得拿起自己的平板電腦，點開某個單機游戲意興闌珊的玩兒了起來。

　　淩晨三點多的時候，陸昀中途睡醒，起來準備上個厠所。

　　他餘光瞥見唐煜右邊那個被兩條薄毯裹成了粽子一樣的人形物體，不由頓了一下，問：「jack怎麽了？」

　　唐煜手持平板，表情鎮定地說：「他暈機，身上發冷，我讓他多蓋幾層被子，順便捂捂汗。」

　　此時他們這一小片區域沒有人開閱讀燈，窗外又是夜幕，周圍的光綫本就昏暗，陸昀其實幷不太看得清座位裡的人有什麽异狀。

　　不過他也沒怎麽在意，畢竟「坐飛機坐到一半突然失踪」這種事，有點兒智商的人都不會往這方面想。

　　所以，陸昀此時只是禮貌性的問了句：「需要叫空姐拿點熱水過來嗎？」

　　唐煜搖搖頭，煞有其事般的輕聲道：「沒事，好不容易睡著了，讓他多休息一會兒吧。」

　　陸昀也沒堅持，遂道：「好吧。」

　　但又過了一段時間後，陸昀漸漸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jack真的沒事嗎？」他眉頭微皺，側身似乎想查看一下這位新同伴的情況，口中道：「他已經這麽坐著至少五個小時了，我甚至聽不到他的呼吸聲，這不太對。to，你確定他只是睡著了？」

　　唐煜右脚隱秘的在假人小腿上輕輕一踢，「方自明」立刻隨著他的動作在毯子底下蠕動了兩下，看上去仿佛是在酣眠中挪了挪屁股。

　　男人伸出食指竪在唇邊，對陸昀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同時小聲說：「他平時睡覺也這樣，7級地震都吵不醒，唉，睡得就跟死豬一樣。」

　　陸昀：「……」但這也睡得太死了點兒吧？

　　唐煜露齒一笑：「放心吧，飛機落地的時候他就又是一條好漢了。」

　　陸昀回了他一個一言難盡的表情。

　　唐煜不再理會他，坦坦蕩蕩的繼續玩兒自己的消消樂去了。

　　陸昀又覺得可能真是自己多想了。

　　唐煜和陸昀的這番對話，方自明在鏡中界裡並沒有聽到。

　　青年並不在102。

　　他此時正站在安全屋外狹窄的走道上，一雙眼盯著面前暗紅色的金屬防盜門，怔怔的發著待。

　　這扇門的後面是104號房間。

　　方自明微微遲疑，最終還是順著心下突然升起的某個念頭，抬起手將掌心貼合在門板上。

　　就在剛剛，他的精神力莫名翻涌，冥冥中感應到這個世界似乎又向他開放了一部分規則。

　　【104號房准許進入。】

　　方自明心有所感，不自覺便挪動雙脚，他跟隨自己的感覺，最終站在了暗紅色的金屬門前。

　　青年不再猶豫，手臂微微使力，防盜門應聲被推開了一道縫。

　　方自明待了一下，自言自語道：「謔，竟然真的開了。」

　　103，104以及105，此前一直未曾對他開放過，沒想到這次被强制遣回，還有如此意外的收穫。

　　這扇一直緊緊封閉的大門，今次是真的向他敞開了。

　　「看來其他門也不是用鑰匙來開的。」他若有所思，輕輕道：「開啟條件大概是我的能力高低？或許也和'潮汐'有關。」

　　方自明瞅著那道縫隙，在進與不進之間隻思考了半秒鐘，隨後便大力將門板一推，紅色防盜門吱呀一聲被他徹底打開。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門後一股巨大的吸力將青年擒住，隻須臾間便將他猛地拽了進去！

　　方自明：「唔？！」

　　他在跌入門內的第一時間便做出反應。

　　領域之力以青年爲圓心瞬間鋪開，可惜他仍然慢了一步，方自明側身回頭看向身後，幷不意外地發現那扇紅色大門已經消失不見了。

　　104的門後並不是一間公寓，而是一片霧濛濛的虛無空間。

　　將他拽進來的巨力已經被撤去，青年仰頭四顧，發現自己正於虛空之中緩緩下墜。

　　周圍不時有大小不一的奇怪鏡子與他擦身而過，它們或高或低的懸停在混沌空間裡，其中一部分靜止不動，另一些則按著各自的規律緩慢旋轉，頗有些玄妙意境。

　　方自明觀察著這些鏡子，他緩緩放鬆四肢，任憑自己向下跌落，同時幷沒有感覺到來自此間世界的惡意存在。

　　鏡中界的世界規則令他的能力在這裡被無限加强，青年眨了眨冰藍色的眼睛，領域便向著四面八方迅速蔓延開來。

　　但即使如此，他仍舊沒有碰觸到104門後這片虛空的邊界--它仿佛是沒有界限的。

　　方自明不受控制的向下墜落，他心中一動，伸手攀住一面自身側滑過的半身鏡。

　　那鏡子十分普通，但裡面的影像却不是灰白色的虛空與冰藍色眼睛的青年。

　　它倒映的是一處無人的平靜海灣，海天交界處挂著一輪紅日，看得出那裡正值黃昏，海面上光影斑駁，猛地一看煞是迷人。

　　方自明感受到鏡子上傳來的一絲微妙的世界規則，不由喃喃著說：「有意思……這裡的空間和維度全部都錯位了……」

　　「也許我可以做點兒什麼。」

　　比如，走進這面鏡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