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方自明摸了半天，發現連上衣都沒破，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奇怪。

　　「難道我之前看到的那些，都是幻覺不成？」他百思不得其解，胸口也早就沒了之前灼熱的痛感，最後只得放弃道：「算了，還是先搞清楚這是什麽地方吧。」

　　半個小時後。

　　青年頽然蹲在原地，表情沮喪地狠狠錘了下地面。

　　「可惡！」他將光滑的地板錘得咚咚響：「這究竟是什麼鬼地方，我真的還在陽平市嗎？」

　　他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來摸索這片空間，因爲沒有光綫，也不知自己具體移動了多遠的距離。但就這一個多小時的成果來看，這地方除了脚下的地面，他再沒有碰觸到其他東西--這裡甚至連墻壁都沒有。

　　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任何生命存在的迹象。青年抬起手臂在頭頂揮舞兩下，五指虛虛張開，却一點兒也感覺不到空氣流動的軌迹。

　　方自明沉默了片刻，突然站起來，雙手攏在嘴邊大聲喊道：「餵！有人在嗎--」

　　「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啊--」

　　他絕望的垂下手：「有沒有人能回答我……」

　　「我……說不定是真的死了吧……？」

　　似是被這句話觸發了什麽開關，方自明話音未落，便有一團藍光自他胸口處驀地亮起，宛如黑暗中的一點明燈，將青年周圍十幾米內的空間一下照映得敞亮了起來。

　　那藍光似有微微暖意，方自明不由自主扒開上衣，沒發現什麽奇怪的東西，光源仿佛是從他皮膚下面，甚至是胸腔裡面散發出來的一樣。

　　「……我就說麽，肯定有東西砸在我身上了。」他垂著頭，目光始終停留在自己胸膛上，口中喃喃著說。

　　這麽看了幾秒，方自明心中驀地生出一種不切實際的想法。

　　--莫非之前砸中他的就是這藍光，而在他昏迷的時間裡，藍光已經不知不覺鑽進了自己的身體之中？

　　方自明莫名打了個冷顫，他伸手摸摸胸膛，沒感覺到身上有半點兒疼痛。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青年百思不得其解。

　　自藍光亮起後，一直隱藏在黑暗中的空間，此時終於逐漸向這位年輕人展露出它原本的面貌。

　　他脚下踩著的不是地板，而是光滑的鏡面，被光照亮的區域內沒有任何擺設，但頭頂上方却懸挂著形狀各异、數量極多的鏡子。那些鏡子似乎幷沒有借助外部力量，就這麽懸浮在半空，方自明仰著頭觀察了好一會兒，始終沒有發現固定鏡子的細線或者掛鉤。

　　青年低頭瞥了眼地面，脚下依稀倒映出另一個自己，也正用驚駭又錯愕的眼神回視著他。

　　「搞什麼啊，頭頂怎麼這麼多鏡子，弄得跟鬼屋似的。」

　　沒人能回答他，方自明思索片刻，索性開始在鏡面上行走。藉著胸口的微光，他又重新開始探索這片空間，幷在幾十分鐘後，終於發現了一件之前沒見過的事物。

　　那也是一面靜靜立在黑暗中的橢圓形鏡子。

　　相較於頭頂那些鏡子千奇百怪的造型，唯獨它被放置在地面上，方自明走近一看，發現這還是一面外形古樸的落地鏡。

　　那鏡子大概有兩米高，邊框由暗金色的不明金屬製成，上面雕刻著繁複又華麗的花紋，方自明一時間看得眼花繚亂，勉强分辨出最上方刻的是某種凶猛野獸的頭顱。

　　心臟在胸腔中重重跳動起來，方自明無暇他顧，他撫著心口，所有的注意力却已經被鏡子裡的另一個自己完全俘獲了。

　　「他」就立在鏡子正中央，見方自明看過來，便衝他揚起一抹奇異的笑容。

　　【進來吧。】

　　方自明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他扭頭看看左右，然後指著自己，忍著劇烈的心跳，小聲問：「你是在和我說話？」

　　【進來吧。】

　　方自明舔了舔嘴唇，又朝著落地鏡靠近一些：「你是什麼東西？一個變化成我的模樣的……妖怪嗎？不過我更傾向於現在的一切都是在做夢……」

　　鏡子裡的「他」指了指青年胸口，而後微微一笑，化爲一團霧氣消弭在鏡面的另一側。

　　方自明低頭看看胸口那抹藍光，再看看鏡子，喃喃道：「我要不是已經死了，就是真的在做夢。」正常人怎麼可能經歷這麼魔幻的一幕？

　　「既然不是真的，那還怕什麼啊。」他歪頭想了想，乾脆伸出手，一掌按在了面前平滑的鏡面上。

　　驀地，一股强大吸力從鏡子裡傳了出來，方自明雖已有些準備，但仍然被這力道帶著一個踉蹌，囫圇間便跌進了泛著漣漪的鏡面之中！

　　「唔？！」

　　劇烈的失重感令他産生了片刻的暈眩，方自明一時間也不知自己被拉到了個什麽地方，只覺得眼前淩亂的閃過無數畫面。

　　--街道、房屋、山川河流、星火雷電。他看見無數或平凡或詭譎的景象，無數巍峨宮殿拔地而起，金紅色的極光照耀著瑰麗的神廟，轉瞬之間，萬千星辰劃破夜空，待天地都仿佛要燃燒起來的時候，群星轟然墜落，再次將他遠遠拋至腦後。

　　方自明努力眨了眨眼，便見那神廟巨大的穹頂從中軸綫的位置開始崩裂，它化爲千百塊兒碎片漫天飛舞，繼而又快速消失在了他的視綫範圍之內。

　　所有的景像都被一分爲二，它們的左半邊完好無損，右半邊却仿佛被敲破的鏡面，一點一點被碾成了碎片，又在下一秒被無形的力量重新拼接，組成了另一幅風馬牛不相及的風景。

　　他仿佛掉進了一個奇詭的幻象空間，亦或是萬花筒一樣的無底洞。周圍的景象每一秒都在發生變化，到了後來，方自明的眼睛已然跟不上它變化的速度，青年想抬手去揉眼睛，但他很快便發現自己連一根指頭都挪動不了，更別提抬起整隻手臂。

　　他就維持著這個頭下脚上的姿勢，穿過一層又一層的幻象，越墜越深。

　　越墜越深。

　　越墜越深……

　　周圍的景象漸漸稀少起來，黑暗如伺機而動的觸手，重新從四面八方包裹而來，方自明費力地抬起眼皮，他注意到黑暗的深淵裡，似乎有什麽正閃著微光。

　　就這麽向下墜落了幾分鐘的時間，青年終於看清那抹微光的真面目。

　　一面熟悉的橢圓形落地鏡浮在黑暗中，鏡面正對著他，似感受到方自明的注目，那鏡面上的光竟也跟著微微閃爍了一下。

　　--就好像它是專程等在這裡，要跟他打個招呼似的。

　　方自明：「……什……麼？」

　　沒有太多思考的時間，方自明下墜的速度陡然加快，竟是真的一頭撞在那面鏡子上！

　　緊接著，他整個人穿過鏡面，再次消失在混沌的黑暗之中。

　　××××××××××

　　同一時間，方自明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陽平市的出租房內。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照亮了原本昏暗的臥室。

　　眼前是熟悉的淺色床單和簡易家具，他劇烈的喘息一陣，一邊低頭看向自己的左胸--那裡幷沒有傷痕，更沒有什麽藍光。

　　方自明覺得自己像是剛從一個荒誕怪异的夢境中掙脫出來，他單手撑著床鋪，心臟砰砰跳得厲害，緩了好一會兒才從床鋪上坐起來。

　　「媽的，原來是做噩夢麽，真是嚇死我了。」

　　他摸索到枕邊的手機，一邊站起來去開臥室的門，一邊低頭解鎖手機界面：「好久沒做過這麽奇怪的夢了，我……」

　　青年突然停住了脚步。

　　一面將近兩米高的落地鏡，不知何時被擺在了客廳正中央。

　　它的鏡面正對著臥室門，方自明打開門走出來，便正好與鏡子中的自己打了個照面。

　　他默默伸出手，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下。

　　非常疼。

　　「……」方自明收回手，表情逐漸變得奇怪起來。

　　鏡子中的青年雖然在穿著上與他大相徑庭，髮型和神態也不太一樣，但方自明就是有一種莫名的感覺，此時透過鏡子與他對視的人不是別人，就是他自己。

　　這與之前那個荒誕的夢境何其相似？

　　不待他再思索下去，鏡中人笑了笑，對著他招招手：【不用擔心，我並無惡意。】

　　方自明：「？！」謔，這玩意兒還能主動說話的嗎？？？

　　鏡中人看了看他握在手中的電話：【還沒發現嗎？】

　　方自明擰起眉，他停在原地，戒備的看著那面鏡子，又快速環視客廳：「我家進賊了？房間鑰匙只有我和房東有，難道是那個房東大媽在搞鬼不成。」

　　鏡中人：【喂，你就沒想過這面鏡子是自己憑空出現的嗎。】

　　鏡子裡的傢夥和他簡直就像同一個人。拋去心頭那股詭异的熟悉感，方自明嘖了一聲，將視綫重新轉向鏡中人，慢慢道：「我覺得需要聲明一下，我其實真的是個唯物主義者。」

　　鏡中人聳了聳肩：【真巧，我以前也是。】

　　「我想不通，我應該沒有什麼值得騙子惦記的東西，你們來忽悠我做什麼？」方自明猶疑著，向前走了幾步：「這玩意兒……是個偽裝成落地鏡的投影屏？你的臉和我一模一樣，讓我想想，這應該也是利用某種軟件製作的合成畫面吧？」

　　「至於剛才那個噩夢。」他皺著眉，喃喃自語道：「……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迷幻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