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潮汐」第二天，方自明家裡的窗戶已經開始出現肉眼可見的蛛紋狀裂縫，門外走廊裡也擠了一堆影鬼，方自明帶著耳塞盤腿坐在客廳的地板上，滿腦子迴蕩的都是這群傢夥砸門砸窗戶發出的「咚咚」巨響。

　　砰！

　　幾百隻影鬼拉幫結夥，開始用身體衝撞居民樓了。

　　方自明：「……」

　　他突然生出一種自己正被討債公司瘋狂「屠戮」的詭异錯覺。

　　「再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啊。」青年咬了一口手中的牛肉｜棒，一邊緩慢地咀嚼，一邊發愁：「事實證明，不管我幹掉多少怪物，都會有無數替補選手查漏補缺。再被它們搞下去，這屋子恐怕撐不到'潮汐'結束吧。」

　　仿佛在回應他這句話，房間裡那幾扇窗戶的邊框處，又開始往下噗噗的掉墻灰了。

　　方自明：「……不行，我覺得有必要再去１０２看看。」之前他曾經嘗試進入１０２，但那扇門從沒對他開啟過，也不知是不是需要特定的鑰匙之類的道具。

　　眼下１０１門口還堵著至少十隻影鬼，方自明在門口搗鼓了一會兒，便聽外面嘭嘭嘭的幾聲，隨後影鬼們的嚎叫也暫停了。

　　就是現在！

　　方自明猛地打開門，走廊裡是被電擊短暫麻痹的一堆詭异人影，天花板上的燈被炸得四分五裂，青年一脚將擋在前面的影鬼踹翻在地，幾步就衝到了對面門前。

　　方自明抬脚猛踹：「喝--給我開--」

　　１０２的防盜門立刻被踹得大敞開來。

　　方自明沒想到這次竟然成功了，他那一脚用的力道不小，整個人都不受控制的栽了進去，啪嘰一聲摔在１０２的玄關處。

　　六秒時間到，走廊上的影鬼們再次動了起來。

　　方自明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我靠，關門關門關門！」

　　【嗷--】

　　【番尼……番尼……】

　　方自明：「我番你大爺--！」

　　咣的一聲，方自明把１０２的門重新踹上了。其後他怕門鎖不牢靠，還把靠墻立著的鞋櫃和衣架全都橫過來堵住門後，這才稍稍放心了些。

　　做完這一切，他轉過身，終於有空打量一下這從沒打開過的１０２號房間。

　　青年沒敢開燈，怕將窗外的影鬼再吸引到１０２來，他先小心翼翼地拉上所有窗簾，而後才打開手機屏幕，藉著微弱的亮光檢查屋子裡的情況。

　　１０２號房是一套兩室一廳的老式公寓，其中次臥似乎是被當做儲物室來使用的，裡面沒有床，隻放了一堆亂七八糟的雜物，方自明舉著手機在公寓裡走了兩圈，然後基本斷定此間的屋主人應該是名二十到三十歲之間的成熟男性，多半單身，不會做飯，經常鍛煉身體，經濟狀况不太理想，且不愛打掃衛生--最後這點，是他在主臥床邊的衣簍裡，發現了滿滿一筐穿過幷且沒洗的衣褲襪子之後，皺著眉得出的結論。

　　「所以１０２到底是哪個傢夥的房間，這特麽也太亂了吧。」他一臉黑線的想著。

　　門外咣咣砸墻的影鬼不知什麽時候沒了動靜，方自明過去貼在猫眼上偷偷瞄了瞄，發現那群腦殘又重新聚集在１０１門口了。

　　方自明：「……」幸虧他衝出來的時候還記得把自家門鎖好！

　　他趴在猫眼上又看了半天，確定自己成功脫險，這才爬回客廳沙發上躺著，順便從沙發縫裡又撈出來一雙明顯穿過的黑色襪子。

　　「媽的，不管你是誰，洗一洗襪子真的會累死你嗎。」方自明奄奄一息的把襪子扔到地板上，順便在沙發墊子上抹了抹手指頭：「不行，汗毛都要立起來了，我得找水洗洗手。」

　　「衛生間，衛生間。唔……」

　　青年起身的動作一頓，奇怪的摸了摸胸口：「……心悸？怎麽回事？」但胸口的不適在幾秒後就消失了，方自明活動了一下身體，但已經沒了剛剛那種异樣感：「奇怪，是我的錯覺嗎。」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覺得需要去一趟衛生間：「算了，不管怎麽說，我先去洗個手……」

　　然後方自明就在這間單身公寓的衛生間裡，發現了足以令他目瞪口呆的事情。

　　昏暗的衛生間裡，一面挂在墻壁上的半身鏡正微微發著光，映照出不一樣的畫面。

　　--那是一個成年男性，他的眉毛很濃，鼻梁筆直，英俊的臉龐上寫滿了「老子他媽想睡覺」，此時正站在這面鏡子的後面，懶洋洋的掀開黑背心，將髒衣服隨手扔在馬桶蓋上。

　　雄性荷爾蒙的氣息簡直像不要錢一般向著四面八方瘋狂涌動。

　　方自明：「？！」

　　他眼睜睜看著男人解開皮帶，蹬掉休閒褲和裡面的內褲，就這麽渾身赤｜裸著從半身鏡前走了過去。

　　方自明連手都忘了洗，刷的一下趴在鏡子前面，努力朝鏡子的另一面張望起來。

　　衛生間裡統共就那麼大點兒地方，青年幾乎沒怎麽費力，便從鏡子的邊角裡窺見了對方的一舉一動。

　　他看到那個英俊的男人擰開了花灑，噴頭中的水瞬間自他頭頂爆開，水流順著男人背部隆起的肌肉綫條滑下去，又在他脚邊聚成汩汩細流，然後一股腦涌進了洗漱池下方的地漏裡。

　　沒有蒸汽浮上來，這男人洗的是冷水澡。

　　方自明深吸一口氣：「我靠……」好像有點帥啊。

　　--現實世界中，被扔進盒子裡的冰藍色石頭，在這一刻輕輕顫動。

　　方自明重新摀住胸口，一下趴在了鏡面上：「又來……怎麽回事……」

　　便在這時，他面前的鏡子扭曲了一下，那一層支撑著青年的光滑鏡面倏地消失了。

　　方自明猝不及防：「？？？咦？」

　　「哇……等等？！」

　　砰！

　　方自明一個踉蹌跌了進去，眼前一黑一亮，還沒反應過來時人已經摔在積滿了水漬的地磚上。

　　四周亮堂堂的，水流浸濕了他身下的衣服，那冰凉的濕氣讓青年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他用手肘撑住地板，昏昏然抬起頭來，正好和旁邊的英俊裸男打了個照面。

　　方自明：「……」

　　唐煜：「……」

　　屋子裡突然掉進來一個大活人，頓時讓本來就小得可憐的衛生間顯得更加擁擠了。方自明趴在地上半天找不著北，站在噴頭下面的男人動了一下，冰凉的水花立刻澆了方自明一頭一臉。

　　青年終於回過神來：「……咦？咦？！」

　　男人將濕漉漉的頭髮擼到腦後，方自明只一抬頭的功夫，突然發現這人手裡已經多了件武器--一把通厠所用的不銹鋼皮搋子。

　　他趕忙坐起來：「咳，等等，哥們兒，等一下！棍下留人！」

　　唐煜隨手將淋浴關了，渾身滴著水向前邁了一步，正好停在方自明身旁。他一脚踏在青年胸口上，半彎下腰，眼中透出些許疑惑：「你從哪兒冒出來的？」

　　方自明躺的這個角度，基本上把能看不能看的全都看光了，他掙了兩下沒掙開，只得盡量把頭扭到另一邊，艱難地說：「呃……那什麽……不然，哥們兒你先穿條褲子，穿完了咱倆再聊？」

　　一邊心道：這傢夥……有點兒大啊……嘖，輸了。

　　唐煜當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只是用脚碾了碾他的胸口，耷拉著眼皮，上下打量著這個不速之客：「身手看起來不怎麼樣啊。」

　　他隨手將皮搋子扔到角落裡，問：「小偷？撬門進來的？」

　　方自明猛搖頭：「不是，我不是小偷。」

　　「哦。」唐煜：「那，變態偷窺狂？」

　　方自明：「……偷窺……我是有多變態才會偷窺一個大老爺們兒？」

　　「男人怎麽了，男人就不能被覬覦了？你這是性別歧視嘛。」唐煜看著他，又看看地上自己扔的髒衣服，探究地問：「所以，你真的不是進來偷我內褲的嗎？」

　　「……」方自明看他還踩在自己身上，忍無可忍，終於伸手一把握緊他的腳踝，抓狂道：「你才是變態吧？正常人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嗎？！我沒準備偷窺你，也不想偷你穿過的內褲！」

　　唐煜哦了一聲，神色間似乎還有點兒失望：「唉，沒意思。」

　　方自明：「… 」所以你才是變態吧！

　　「好吧，我勉强相信你不想偷我的內褲。」唐煜晃了晃脚，玩味道：「雖然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摸我的腳，到現在都還捨不得放手。」

　　方自明扔炸｜彈一樣，把攥在手裡的那截脚脖子扔了出去。

　　「還不是你一直踹我胸口！」他大聲辯解道。

　　「哦，那你的意思是怪我咯？」男人慢條斯理地活動了一下踝骨，同時不輕不重地踹了地上的青年一脚：「餵，還躺這兒幹嘛，準備圍觀老子洗澡啊？」

　　「這次我就不計較了，趕緊的，哪兒來的回哪兒去。」他收回脚，嗤了一聲：「還有，走的時候敢偷我錢包和內褲的話，你就死定了哦。 」

　　方自明爬起來，他渾身都被冷水噴了一遍，狼狽得很，想駡這混蛋又無從下口--畢竟以當前形勢來看，確實是他私闖民宅，被人家當成小偷還真挺理所當然的。

　　也幸虧這家主人沒摁著他非要個說法，方自明到現在腦子裡都還暈暈乎乎的，渾然不知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爲什麽他會忽然從鏡中界裡掉了回來。

　　唐煜可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男人甩甩頭，呲了方自明一臉的水：「怎麽，不想走，還想待在這兒看我洗澡啊？」

　　方自明深吸一口氣，忍耐著說：「……我這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