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被屋主人從衛生間裡踢出來，方自明抹了把臉，沒急著出門，反而是渾渾噩噩的走到了窗邊。

　　他拉開半扇窗，定了定神，眼帶希冀的伸頭朝外張望一圈。

　　墻上的鐘錶發出輕微的嗒嗒聲，此時是晚上２２點１５分，外面相鄰的居民樓裡依稀還有幾戶亮著燈火，方自明雙手撑著窗臺，隱約能看見對面那戶人家正坐在客廳裡看電視。

　　樓下幾家燒烤店還在做生意，三三兩兩的食客坐在小板凳上，一邊嬉笑調侃，一邊喝酒擼串。

　　「活人，這麼多人！」方自明激動的抓緊窗框：「這裡不是鏡中界，這兒……這裡是現實世界！我……」

　　他從鏡中界裡出來了！

　　青年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他就這麽撑著窗沿看了半晌，而後突然轉身跑到玄關，猛地打開門，兩脚生風般一轉眼衝進了樓梯間。

　　三分鐘後，等唐煜衝完戰鬥澡出來，就只看見客廳裡窗戶被推開了一半，防盜門也向外大喇喇敞開著，他感受了一下屋子裡凉颼颼的穿堂風，權衡了幾秒，决定先把門關上再說。

　　「這小兔崽子，早知道應該教訓一頓再放人走了。」他光著膀子，渾身上下就隻套了條內褲便走到門口，所幸此時走廊裡也沒人，男人帶上防盜門，又懶洋洋地在客廳裡溜達了一圈。

　　將掉在沙發下面的襪子拾起來，唐煜拎著一堆髒衣服，走到陽台將東西一股腦全丟進了洗衣機裡。

　　「一、二、三、四……八、九、十……十四……喲，還真一件沒少。」高大的男人蹲在滾筒旁邊，凑頭數了數自己的衣服--他還是覺得人家是內衣小偷--發現數目正確，他眼中的深意不由又多了幾分：「真不是變態偷窺狂啊。唔，說起來，他是怎麼進來的？」防盜門的鎖孔上幷沒有被撬開的痕迹，難不成這傢夥是從窗外翻進來的不成？

　　唐煜決定臨睡前再仔細檢查一遍這間公寓的安全程度。

　　「老子還不信了，他總不能是從馬桶裡鑽出來的吧。」

　　另一邊，方自明奔出小區後，第一時間掏出手機，他先看了看時間，晚上２２:２５，再看了看屏幕左上角，信號滿格４Ｇ暢通。末了，他顫巍巍的打開導航查看當前位置，震驚的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陽平市了。

　　他此時身處Ｗ省的武義市，不過不在市中心，而是緊挨著市郊北區的城鄉結合部。

　　「等等，我想我需要梳理一下思路。」他在原地轉了兩圈，然後找了棵樹蹲在下面，隨手撿起一根小樹枝在地上劃拉起來：「首先，我掉進鏡中界之前，在Ｈ省的寶雲山上。」

　　「被隕石砸中以後--假設我真的被隕石砸中過--我進入了鏡中界，鏡中界的初始地點是Ｈ省的陽平市，同時，那兒也是我生活的城市。」

　　「然後，在'潮汐'的第二天，我進入了對門的１０２房間，幷且不知道什麽原因，我從１０２返回了現實世界。」青年一邊分析，一邊說：「但回來以後我幷不在陽平市，從武義到陽平的距離可不近啊，開車的話至少也要六個多小時。所以，我被'傳送'到Ｗ省的時間點，究竟是什麼時候？是不是在鏡中界，我從１０１進入１０２的時候，就已經完成'傳送'了呢？」

　　「以及，另一個問題，１０２號房是個什麼樣的存在。我能回到現實世界，鍵契機究竟是不是１０２？」

　　他拿著樹枝在地上比劃了半天，口中喃喃道：「１０２的屋主是名男性，年紀肯定比我大，看身材就知道身手不錯，我可能打不過他，不愛收拾房間，性格惡劣不太友善，另外，那傢夥對自己似乎超級自信。唔，這些信息，大部分都跟我之前猜想的八九不離十。不過……」

　　「他不知道我是怎麽出現在浴室裡的。」方自明道：「我假設他也不知道鏡中界的存在，那麽，這裡至少就有了兩種可能性。一，和鏡中界有聯繫的是１０２號房間本身，或者是房子裡的某件物品，無關裡面的住戶。二，有聯繫的是住戶，但他對這件事並不知情。如今看來，第一種可能佔比更大一些。」

　　關於１０２號房的情報，之前鏡子裡未來的自己仿佛曾似是而非的提過幾句，方自明努力回憶了半天，發現他是真的再也想不起更多兩人間對話的細節了。

　　他苦惱的揪了揪髮梢，只恨不能時光倒退，然後拽住十幾天前的自己狠狠扇兩巴掌解解愁：「啊--我為什麼會以為鏡子裡的我是個詐騙犯神經病啊！我當時就應該抓著他，把能問的全給問了！我他媽真是個沙雕啊啊啊！」

　　但是！換了誰攤上這麽個魔幻風格的劇本都會本能的懷疑一下下吧？要是連這樣都不懷疑，那簡直對不起自己接受過的九年義務教育，以及堅守二十多年的唯物主義科學價值觀好嗎！

　　當然，中二病患者除外。

　　方自明悲傷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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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掉回現實世界的一個小時後，方自明將這些天的所有事情勉强理了一遍，然後懷著忐忑的心情，向外撥打了第一個電話。

　　這一回，號碼剛撥出去，聽筒中就響起了「嘟嘟」的回鈴音。幷沒有等待很久，大概只過了幾秒鐘，方自明還在恍神，另一端的人便已經急急接起電話，驚悸地問：「你是，自、自明？是你嗎？」

　　方自明瞬間回神，他急忙道：「是我，哥，你現在還在Ｂ市嗎？咱爸媽在不在？」

　　方家大哥在電話另一頭沉寂許久。

　　方自明立刻預判出他哥腦子裡在想什麽，趕緊出聲道：「停！方程你先別喊！來，深吸一口氣，讓自己保持冷靜。」

　　他大哥方程的語氣有些飄忽：「 ……聽聲音確實挺像我弟弟……」

　　「什麼'挺像'，我就是你弟。」方自明揪著地上幾根小草來回蹂｜躪，他眼眶一瞬間便紅了，說話時的語氣却反而平淡許多：「怎麽，這才多久沒見，就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

　　方程仍然疑心重重，他被這通電話攪得心神不寧，便依著本能問：「不對……警局的人半個月前就通知我們了，說我弟可能已經……我……我不太相信。這號碼確實是我弟的，你……你把你的出生年月日興趣愛好身份證號給我報一遍！」

　　方自明喉結滾了滾，他隨口把自己的老底交代一遍，隨後嘆了口氣：「真是我。哥，你找個安靜的地方，別驚動咱爸媽，我這邊有些事……咳，需要和你先說 楚。」

　　方程警惕道：「你等一下，我還是覺得不對。你把微信打開，我要和你進行視頻通話。」

　　方自明還是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好吧。」

　　方家兄弟倆，一個偷偷摸摸蹲在小區外路邊的行道樹底下，另一個則飛快地把自己臥室的房門反鎖，將信將疑地發起通話請求。

　　方自明重新接起通訊：「我這兒光綫不好，凑合著看吧。這回信了嗎？」

　　方程捧著手機，發現幷不是電信詐騙，立刻從眼中擠出兩抹泪花：「弟……你真是我弟啊……方自明你他媽跑哪兒去了！你知道咱爸媽這幾天有多傷心多難過嗎！我他媽差點兒辭職去山裡撈你！還有咱爸--」

　　方自明：「噓，噓！老哥你小點兒聲，你要控制一下你自己。周圍沒有其他人在吧？」

　　「我在爸媽這兒，他倆在隔壁呢，已經睡了。」方程給自己一個深呼吸：「你現在在哪兒，這到底怎麽回事？」

　　「在w省，武義市。」方自明舉著手機朝四周轉了一圈，讓他哥欣賞了一下四周很有年代感的老舊居民樓，還有他面前那條蕭條冷清的狹窄街道：「不過不在市中心，也不知道這一片的治安情況怎麼樣。」

　　方程皺起眉：「你跑w省去做什麼？警局的人和我們說你是在寶雲山墜崖失踪的，救援隊搜了一周都沒找到人，難不成你還能順著河從陽平漂到武義去？」

　　「那不能夠。」方自明抹了把臉，疲憊地說：「隔著電話一時半會兒真說不清，我長話短說吧，跟你打完電話我還得想辦法買票離開w省，等見了面，咱們再詳細聊聊。」

　　隨後，他開始把自己這十來天的遭遇，三言兩語跟自己大哥囫圇說了一遍。

　　十幾分鐘後，方家大哥一臉呆滯，木了一會兒，他欲言又止地看著方自明：「我相信你。」

　　方自明眼睛一亮：「你真的相信，鏡像世界是真實存在的？我還怕講得太玄幻你會不相信。」

　　「……嗯。」方程頓了蹲，隨後仿佛漫不經心的問：「那個，自明啊。最近，是不是壓力有些大了？」

　　「那要看是哪方面的壓力。鏡中界給我的壓力就不小……」方自明突然醒過神來，狐疑道：「等等，你不會是以爲我得了什麽妄想症吧？」

　　方程立刻搖頭：「沒沒沒，怎麼可能！」

　　方自明：「……」

　　方自明：「唉。」

　　方程語氣柔和的勸他：「我真沒別的意思，你別這樣，生活還是很美好的。你現在有什麼煩惱，都可以和你親愛的哥哥聊一聊，我絕對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方自明無力地擺擺手：「行了，你別說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合著他哥以爲他精神有問題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