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高傲的端木校草(6)
秦政立時安靜如雞。
不敢說一個字。
言盡於此,只要魏寅莊理他就行了,再繼續說,魏寅莊要在車裡搞他。
把臉貼在玻璃窗上,秦政蹭來蹭去地向外看,魏寅莊沒再和他說話,一人自娛自樂,倒也不覺無聊。
不過秦政又摸出來魏寅莊手機打開衛星地圖,發現看不出魏寅莊現在想去哪兒,五分鐘前,他們剛剛錯過了一所離當前所處道路只隔了一個路口的醫院。
秦政看了好一會兒沒琢磨出名堂,又繼續貼車窗向外看了。
他來這裡不過一個多星期,出了學校公寓就不認路,但魏寅莊卻像很熟悉道路一樣,沒有導航也看上去沒有猶疑決定的神色。
魏寅莊來得比他早嗎?
秦政沒多想。
不知多久,道路上車輛漸漸擁堵起來。
欽崢一中在本市很偏的一個區劃,魏寅莊大抵是在向市中開。
秦政向車窗上哈了一口氣,但夏天留不下什麼。
「你想去哪?」魏寅莊忽地問他。
秦政轉過頭,呆呆地看著他:「什麼去哪?」
「你不要出去玩嗎?」
剛才還不同意,厚著臉皮亂誇了他一通就同意了,秦政一下子興致高起來,認真地想了好半天,很快活道:「我也不知道。」
「……」
但說完,秦政又很怕他沒決定好魏寅莊就讓他回家學語文,立馬想了個:「我想去遊樂園。」
「……遊樂園?」
秦政本人對遊樂園沒什麼印象,一下想起遊樂園只能聯想起旋轉木馬、碰碰車這種兒童遊樂項目,有點心虛:「是、是啊,你去嗎?」
如果魏寅莊拒絕,他就換個地方。
「可以。」
秦政:「……」
「你竟然同意了?」秦政艱難問。
「嗯。」魏寅莊調了個方向,瞥了他一眼,淡淡問,「不是你提的嗎?」
魏寅莊顯然不可能去坐旋轉木馬。
他不想坐,但不可能去了什麼被魏寅莊盯著都不幹。
所以等於他一個人去坐旋轉木馬。
秦政感到窒息。
但不敢反悔。
魏寅莊把手機丟給他:「你選一所遊樂場。」
秦政又打開了衛星地圖,他看哪所遊樂場都一樣,就選了離當前位置最近的那所,顯示歐洲城鎮主題遊樂園。
中世紀風格的旋轉木馬嗎?
秦政憂愁地抱緊了書包。
週日,下午,到遊樂園時附近車輛很多,秦政前後眺目,看見熙熙攘攘許多人,試圖暗示勸退:「人挺多的,要不我們換個地方?」
「你要喜歡這裡就不用換。」
秦政一噎,自覺下了車。
跟屁蟲似的顛顛跟在魏寅莊身後向售票處走。
在外看人多,但走近是自助售票,機子很多,效率很快,沒十分鐘時間秦政就進了園內。
所以票到手,進了遊樂園後,秦政才後知後覺發現一絲端倪,小跑上去,戳了戳魏寅莊:「你看,是不是有什麼不對?」
魏寅莊蹙眉:「怎麼了?」
秦政越看越不對:「好像每一個成年人身邊都領著小孩,不對,就是每個都領了小孩……這他媽是親子遊樂園吧???」
魏寅莊:「……」
秦政手肘搗了搗他,很嚴肅問:「你沒孩子,我也沒孩子,我們去偷一個?」
爺爺冷酷無情地敲在秦政後腦勺上,嗤笑:「你不是我孫子嗎?」
秦政一愣,怒火攻心:「你!」
「我怎麼?」
秦政氣焰又銳減:「不許打我。」
說完,秦政噌噌噌跑前面去了。
他要看看遊樂園裡有哪些項目是他能玩的。
實在找不著就買點吃的。
遊樂園很大,自入園延展出一條極寬闊的微微凹凸白石板路,兩邊栽滿了高大葳蕤的梧桐,梧桐另一側有兩排高低參差的紅藍磚樓,琉璃瓦在夏日裡折射出熾白的光,成群的鴿子落在路兩側,偶被奔跑過的孩童驚起撲稜稜飛到像要在炎熱中融化了一樣的青銅雕像上。
拄著枴杖、燕尾禮服的紳士,披著波西米亞披肩、提著裙擺的女士結伴從街邊走過,像在兩三個世紀前的歐洲。
秦政一路向前走,東看西看。
忽地側肩後被人撞了一下,秦政扭頭看了一眼,是恰好後退的一位英式女僕裝扮的姑娘,正好也回過頭怔了一下,隨即笑道:「先生,參與活動要到這邊排隊哦。」
「哪邊?排隊?」秦政晃了一下神,沒聽清她全話。
「是的,這裡是排隊入口,隊伍在那邊。如果您想參與,可以把入場票給我看一眼。」
秦政沒明白怎麼回事,但還是乖乖把票遞給了她。
「好的,您的入場票涵蓋這項活動的一次免費參與權,但如果您有意參加,需要找另一名夥伴與您協作參與哦。」
魏寅莊恰好從後面不緊不慢地跟了上來,秦政偏頭看他,問:「你跟我一起參加活動嗎?」
「什麼活動?」
秦政誠實回答:「不知道。你參與嗎?」
魏寅莊蹙了蹙眉。
女僕衣飾的姑娘愣了一下,像很驚訝:「先生,您要和這位先生一起參與活動嗎?」
秦政不清楚她在驚訝什麼:「不行嗎?」
「這……」姑娘為難了一下,「好吧,其實也不是不行。如果您兩位需要參與,把票給我過檢入場吧。」
這種親子遊樂園,秦政估計裡面應當是些和旋轉木馬、模擬駕駛差不多的兒童項目,他有意給魏寅莊搞事,閃電一樣把魏寅莊票抽出來遞了過去:「兩位,謝謝。」
「好,二位協作愉快。」
秦政拉著魏寅莊進了路旁紅藍磚樓的內場,只是進去前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招待姑娘表情看上去有點一言難盡。
但一進去。
秦政直覺。
他來錯地方了。
裡面全部,全部,沒有一對例外的都是一名母親,或者一名父親,牽著一名懵懵懂懂、鼻涕掛臉、牙齒漏風的學齡前兒童,在等待活動開始。
兩個男人進來,迅速吸引了一圈爸爸媽媽的眼光。
也變得一言難盡。
秦政窒息了:「我覺得不對。」
魏寅莊不為所動,譏諷他:「你主動來的,不對嗎?」
一個女巫裝扮、妝容鮮艷、六十年紀上下的女人揮動著銀亮亮、鑲滿水鑽的魔法棒,慈眉善目:「歡迎各位爸爸媽媽和……」她聲音原本平和而舒緩,卻在看見站在後面兩個高個男人的時候卡了一下,「和小朋友們來參加我們的親子相愛活動,我們一共有三項活動,哪個爸爸媽媽厲害,小朋友就會得到女巫奶奶的糖果喲!」
秦政沉默地看了一眼魏寅莊。
魏寅莊握了握秦政手腕。
「來,我們大家來排排坐,」女巫奶奶年紀不小了,但肢體還很輕盈,「我左邊一排,右邊一排,哪位小朋友坐得好也會得到女巫奶奶的糖果哦!」
活動在室內,天花板幾乎有兩層樓那麼高,窗戶高高地鑲嵌在牆壁頂,漏進耀眼的光線,長長的青籐從窗欞處向下垂落,讓活動內場看上去像森林密洞一樣。
地面鋪滿了軟墊,軟墊上堆疊了許多五彩斑斕的坐墊。
秦政撿起倆坐墊,丟了一個給魏寅莊。
反正進錯了,不要臉就不要臉了,秦政破罐子破摔,索性坐到了一排裡的第一個。
魏寅莊連坐都沒坐,站在他身邊。
女巫奶奶強行將這兩位不速之客與其他的親子夥伴一視同仁,給大家分發了兒歌圖畫:「女巫奶奶的聚會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要讓小朋友們給女巫奶奶唱童謠,各位爸爸媽媽與小朋友們一起好好研究一下上面的童謠,待會兒小朋友們要脫離爸爸媽媽到中間來合作表演童謠裡的小動物哦!」
秦政看了一眼童謠——
「小黃鸝小黃鸝,天天唱歌天天唱歌,大森林裡唱歌誰能及我,啾啾啾,嘰嘰嘰,叼來紅果果,飛去做窩,做好窩窩,唱歌吃果果」
這他媽。
秦政吸了吸鼻子,把紙塞進魏寅莊手裡:「你可以的。」
魏寅莊蹲下身,把紙折好,別進了秦政衣領。
「……」童謠又從秦政衣領掉了下來,秦政吸了口氣,捏著紙,「魏寅莊,你不能這麼對我。」
「小朋友,乖。」
「不行!!」
十分鐘後。
秦政生無可戀地站在十幾個學齡前兒童後面毫無平仄起伏、沒有半分生機地朗誦:「小黃鸝小黃鸝,天天唱歌天天唱歌……唱歌吃果果。」
一眾牙齒漏風的小朋友在秦政前面瑟瑟發抖,聲如蚊蚋,秦政一人聲音蓋住了所有人。
solo全場。
在女巫奶奶一言難盡的眼光裡,得到了女巫奶奶的巧克力糖。
秦政剝開糖紙把巧克力丟進嘴裡,向魏寅莊衝過去,一把揉團了童瑤紙,惡狠狠地塞進了魏寅莊後領。
女巫奶奶裝作無事發生:「好,小朋友們都很棒,在女巫奶奶的聚會上,你們有資格和爸爸媽媽們拉勾勾要親親要抱抱了!」
女巫奶奶一說,一邊悄悄偷窺了一眼秦政。
秦政不覺有異,一聽,坐在坐墊上,兩腿叉開,拍著大腿道:「魏寅莊,來,爸爸抱!」
魏寅莊:「……」
魏寅莊沒動,看傻逼一樣盯著他。
秦政一看旁邊的爸爸媽媽都和小朋友們親親抱抱舉高高了,從坐墊上蹦起來,撲在魏寅莊身上,翹起腳捧住他的臉往腦門上親了一口:「來自你爸爸的吻。」
好幾對家長笑了。
魏寅莊臉色不太好。
但秦政讀了童謠、吃了女巫奶奶的巧克力糖已經無所畏懼,拉著魏寅莊逼他坐在自己身邊:「坐過來,站著幹嘛?」
「傻逼。」魏寅莊坐到了秦政旁邊,秦政順手抬起胳膊手肘搭在他肩膀上,鬆鬆垮垮地向女巫奶奶那裡看。
女巫奶奶清了清嗓子:「好的,小朋友們都收穫了爸爸媽媽的愛……」
秦政在下面小聲的嘻嘻哈哈:「聽見沒?我愛你。」
魏寅莊怔了一下,隨即蹙眉:「閉嘴。」
「我們接下來的活動就到外面去,小朋友們牽好爸爸媽媽的手,一定要牽好哦,女巫奶奶會在後面看好你們。」
秦政擔起了家長的指責,牽好了魏寅莊的手,嚴肅道:「不准跟丟,知道了嗎?」
「……」
從後門走出去,到室外。
炎熱的暑光重新照耀。
女巫奶奶停下在一道地上的紅線前,指著它道:「接下來,各位爸爸媽媽和小朋友們結伴要一起比個賽,爸爸媽媽們背好小朋友,從這裡開始,跑到五十米外的那張長桌,小朋友從桌上叼起一個甜甜圈,過程中爸爸媽媽們不許幫忙,小朋友也不可以從爸爸媽媽身上下來,叼好甜甜圈,爸爸媽媽們再跑回來,第一個回到紅線的就是這次女巫奶奶聚會最棒的冠軍,女巫奶奶會贈與小朋友女巫奶奶珍藏的神秘獎章!」
秦政聽了一皺眉毛,咕噥:「好麻煩,我們……」
「我背你?」
「嗯??」秦政一愣,「你要繼續參加嗎?」
「不然呢?」
秦政怔怔地看了魏寅莊好一會兒,不太好意思道:「你不會覺得蠢嗎?」
「會。」
秦政:「……」
魏寅莊側臉親了親他額頭,尋常道:「但你更蠢,所以也能接受。」
秦政:「……」
猝不及防。
秦政原本想振興父綱,堅持他去背魏寅莊的,但嘗試把魏寅莊抱起來失敗後,他就只能轉移陣地到了魏寅莊背上。
胸膛很緊地貼在魏寅莊後背,好像心臟的每一次跳動都會傳遞給他,秦政很不自在,偷偷從後面咬了魏寅莊脖子一口。
然後收到警告:「別亂動。」
比賽開始。
很多年輕家長看兩個人的眼神已經變了,但秦政不怎麼在意。
魏寅莊不怎麼急,從起點向另一端走,落在了幾個體格好的父親後面。
但他個高腿長,又在許多瘦弱的父親和母親前面。
五十米不長,很快到了擺著甜甜圈竹籃的長桌。
魏寅莊轉過身,秦政微微鬆下魏寅莊肩膀,向後仰了仰,從籃子裡夠出一個甜甜圈塞進魏寅莊嘴裡,興致勃勃:「得——駕!」
魏寅莊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秦政大腿根。
秦政立馬不敢「得——駕」了。
成年人配合好,兩人佔了不拖沓的便宜,第一個回了起點。
一開始急火火跑過去的家長都死在了短胳膊短腿的小孩夠甜甜圈上。
一回起點,秦政從魏寅莊背上跳下來,勾住他脖子,把他嘴裡的甜甜圈扯出來自己咬了一口,貼在他耳邊道:「第一,走吧。」
「嗯。」
週日很快過去了。
秦政在外面拖了一個下午,晚上回家還是沒躲得過被上的命運。
不過沒搞到太晚,12點前秦政就睡了。
魏寅莊也像刻意避免一樣,沒在秦政脖頸、肩膀、手臂上留下很重的痕跡。
然後照樣七點被從床上拖下來抄文言文。
吃早飯,上學。
去找楚東辰算賬。
繼續上課。
一天天過得很快。
到了十月一假期前的最後一周。
半個月裡考了兩次語文,三次數學,秦政兩次語文平均分上升到了45分,數學依舊懶得寫步驟,批卷子松一點140多,嚴格一點130多。
始終比楚東辰高五十分上下。
十月一假期從週日開始放,放一個星期。
欽崢一中週五週六安排了兩天文化節,從早八點到晚八點半,沒課沒自習,高一高二學生參加自由文化活動。
秦政對這次文化節很有印象。
《穿越霓虹的星光》原書裡,文化節最後一天,今年也就是週六,晚上從六點開始,到八點,有兩個小時的操場煙花活動。
原書裡今年在大家都去操場看煙花的時候,女主角裴子情不幸在教室遭顧蕾圍堵,經反覆毆打後,一人在教室孤單流產,差點喪命。
不過現在應該不會再發生這種事。
裴子情既沒懷他的孩子,也沒懷楚東辰的孩子。
顧蕾也不會無緣無故去找裴子情的麻煩。
半個月裡,顧蕾偶爾還會來找他,但只是和他還有楚東辰一起吃個午飯而已。
似乎再也不會有進一步的交際了。
顧蕾那麼漂亮的女孩子,喜歡她的男同學從文科班排到理科班,從高一到高三,倘若端木寒靖一開始就給她一個明確的態度,她也不會一直執著在端木寒靖一個人身上。
所以這次文化節應該不會出妖蛾子。
只是一次學生放鬆的兩日活動。
欽崢一中文化節形式很自由,在學校組織綵排好的開幕式結束後,學校各個社團、甚至個人就可以在操場自由出攤自辦活動了。
從動漫cos、宅舞、二次元繪畫到樂器彈奏、書法、攝影作品展,甚至自理收費美食攤,凡有所準備、能向外展示、掛鉤文化的活動形式,都被允許出現。
到週六五點半,學生家長被准入學校,和同學一起參與學校煙花典。
秦政記得從前上中學時,最期盼的就是這種能把課全抹掉的活動,許多會提前一個星期開始數,一天天地數,一直盼到這天。
再重來一遍,秦政還是挺喜歡這種活動。
哪怕無所事事也喜歡,好歹沒作業。
週五第一天秦政跟楚東辰東逛西逛,吃吃喝喝,消磨去了一天。
順便看了一場顧蕾的民族舞。
她真的漂亮,在台上像能發光一樣,讓下面的人只去看她一個人。
到了週六。
秦政還是跟楚東辰四處吃吃喝喝。
他跟魏寅莊說了學校五點半准入看煙花的事,不過這種觀賞性不怎麼強然而親情氛圍濃厚的活動,有了上次遊樂園的經歷,秦政估計魏寅莊夠嗆肯來。
下午五點半。
家長陸陸續續地進了,操場上的人越來越多。
臨近十月,風已經冷了,逼近日暮時,更冷了許多。
但秦政還穿著夏季的短袖校服,和跟他一樣頭鐵的楚東辰在風裡一直打哆嗦。
學生的文化小攤和社團正兒八經架起來的檯子從四百米跑道的操場上蔓延到兩棟教學樓前後,並非處處擁擠,可不會有一個很冷清的角落。
秦政從操場逛到教學樓底下,又從教學樓逛回操場,手裡多了一把烤串和一杯麻辣燙、一碗烤冷面。
楚東辰離開秦政跑出去了半個小時,回來時不知道從哪兒搞來一把蜜糖色的木吉他,話沒出口,先打了個噴嚏:「啊——秋!靖、靖哥,我弄來一把吉他,我要去彈吉他了!」
秦政把烤冷面跟麻辣燙遞給他:「行啊,我跟你一起。」
楚東辰接過來吃的,背上吉他,跟秦政勾肩搭背向紅色塑膠跑道中間的足球場最顯眼的正中間走過去:「好,我給你彈一首,靖哥你想聽什麼?」
秦政眼皮一跳。
「給我彈?我以為你為了勾搭女同學才去借的吉他。」
楚東辰很不認同地皺起眉毛:「靖哥你怎麼能這麼說?我作為一個有精神追求的人不可能早戀的,我要彈曲子,也只給你彈。」
秦政:「……」
「不過,」接著楚東辰又壓低了聲音,有點害羞,「我前天剛學的吉他,彈得不好,靖哥你多擔待我。」
秦政:「……」
到了最顯眼的位置,拉來一張不知道是誰的折疊椅子,楚東辰一坐,學模像樣地撥了兩下吉他,就開始唱了。
倘若秦政看得是開了靜音的視頻,還說得過去。
但不是視頻,也沒開靜音。
楚東辰撥來撥去秦政一看,上面下面一共只動過兩根弦,那可憐的兩根弦向上撥向下撥向左撥向右撥,好像楚東辰彈的不是吉他,是二胡。
楚東辰一張嘴,那聲音著實寒磣。
聽得秦政牙酸。
沒兩分鐘,先前還在附近逛來逛去的同學都跑了個乾淨,擺攤賣蛋撻的沒了生意,看殺父仇人一樣的死死盯著楚東辰,好像下一秒就要提著抹蛋撻液的刀上來砍了這小子。
楚東辰偏偏不覺,動情地給秦政唱有八個調的小星星。
一首小星星唱了十五分鐘。
唱完,意猶未盡,還記得謙虛:「靖哥,我前天剛開始學,唱的不好,彈的也不好,獻醜了。」
秦政只能沉默。
楚東辰以為靖哥沉默是等他繼續唱,連忙又一架吉他,道:「靖哥,我還會茉莉花,我想想調,繼續給你唱,你別急……」
「……」秦政為了楚東辰的生命安全著想,抓緊打斷,「等等!」
楚東辰很懵懂地看著他:「怎麼了?」
「我……」秦政硬著頭皮抽出他手裡的吉他,「我也想彈一會兒。」
楚東辰大驚:「靖哥你還會彈吉他???」
秦政坐到折疊椅子上,單腳蹬在椅子下面橫槓上,試了試音,皺眉道:「很久之前學過一段時間,後來就沒練過了。」
「什麼時候的事??」
「三四年前吧。」
秦政大一籃球社沒報上,被拉去了人丁稀少的吉他社充數,學了一年吉他。
但大二報上籃球社後,秦政就再沒碰過吉他。
秦政也不知道該唱什麼。
於是他也唱了一遍小星星。
又唱了一遍茉莉花。
秦政也是半吊子,但比楚東辰這個半吊子裡的半吊子都算不上的強太多了,至少跑了的同學都回來了,也有人去買蛋撻了。
楚東辰特別捧場地給秦政鼓掌,又敬仰又羨慕:「靖哥,我還想聽。」
快六點了。
天暗了一半,很涼的風刮起秦政襯衫下擺,把冷意灌進去。
秦政想了想,想起一首大一吉他社長常常給他唱的歌。
這歌他沒練過。
但社長給他唱過太多遍了,他也大致記住了,到現在回想起來,還很清晰。
他社長是個很沉默的人,說的話比給他唱的歌還少,到了大二,秦政去了籃球隊後,社長就再也沒聯繫過他。
秦政嘆了口氣,指肚壓在弦上,聲音不大——
「i never knew
when the clock stopped and i'm lookingyou
……」
楚東辰從沒像現在這麼安靜過。
他沒想到靖哥原來還會彈吉他會唱歌,具體描述,楚東辰說不上來,但感覺很獨特,靖哥的聲音很乾淨,唱歌時卻有點啞。
曲子的調兒像很憂愁,靖哥卻沒有唱出很重的情緒,很淡,像空蕩蕩、捉摸不住的風。
他微低著頭,細細的金絲眼鏡框在暗淡的天色裡只在他臉頰上落得下一層很淺的陰影,顯得他膚色越發冷白,手背上隨著彈吉他的動作突出了青色的血管。
他很瘦,白色的短袖襯衫套在他身上,被風抵住,也顯得空蕩蕩的。
楚東辰不知為什麼,忽地覺出這樣的靖哥很冷漠。
許多經過的學生、家長也駐足了一會兒,等少年唱完這首歌。
聲音很淡:
「…… Baby it's just wonderful incredible baby irrational
i never knew was sad just sad i'm sorry
even now i just cannot feel you feel me ……」
五點五十九。
秦政抬頭,看見了穿過人群、向他走過來的魏寅莊,正裝,在人群中很出眾,無起無伏時神色近乎冷肅,讓人生懼。
他走過來,停在秦政身邊,脫下外套搭在了秦政肩上。
秦政偏過頭,灼灼地盯著他,繼續彈著吉他唱歌。
又是重複的一段。
但他出口時改了——
「……baby it's just wonderful incredible baby irrational
i never knew i could mad just mad」
慢而平緩的音調忽地多出很濃重的笑意。
六點。
金紅焰火「嗖」地數道而起,騰空漫開了大片大片花海一樣的燦然輝光,像日暮西下時,夕日在天空之際留下的最後霞光。
霞光落在秦政眼裡,映得他眼睛亮得驚人,他翹起嘴角笑了笑,望著魏寅莊唱:
「it's glory when now i always feel you like you feel me」
學生、家長驟地被焰火驚喜,紛紛仰頭去看天上如何絢爛。
只有一個男人,俯下身,吻了吻身側彈吉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