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初春的早晨帶著潮濕的寒意，偶爾會下點小雨。

　　這一點點雨水並不能洗滌世界末日後殘破城市的血腥。

　　只是會讓人想起，哦，原來它曾經是這幅模樣。

　　工廠地理環境其實還不錯，偶爾會出現一兩隻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喪屍，基本上還沒有開始發狂就被幹掉了。

　　葉晴坐在工廠裡聽著救援隊開內部會議，眼神卻不由自主往對面的孟清漁和儲昊身上望去。

　　昨天下午他們從城北回來後，就讓程彥和程施帶了一支隊的人去城北那邊清點武器，她和錢益簡單交流了一下。

　　錢益是華國總部基地建立之初第一批就被設為隊長的人，支隊那麼多，但是錢益也算能被叫上名號的隊長了。

　　這個人做事極為嚴瑾認真，效率很高，也很嚴厲，他義正辭嚴告訴葉晴儲昊是無論如何也要參與實驗的，無論用上什麼辦法方式。

　　這確實是總部那邊一貫的行事作風，沒有耐心了就用最原始的手段——暴力。

　　任何時候，絕對的武力鎮壓可以解決問題，但是非必要時刻葉晴都覺得不應該用在自己同類身上。

　　葉晴相信如果只是單純的邀請對方加入總部，他們應該都會同意，縱使是要冒著生命的危險出去救援，也肯定不會有任何疑議。

　　可現在不僅僅是救援的問題，她其實能夠理解，換位思考，她不見得能做得比儲昊更好。

　　「先看看吧。」葉晴對錢益說，「儲昊除了現在身體素質比較好以外，沒有看出來其他的反常之處，先把他們帶回去，剩下的慢慢來。」

　　這次救援隊所有人，加上孟清漁和儲昊，一共有二十九人，錢益他們一共開來了三輛越野車。

　　錢益留了十人在工廠留守，剩下的分成了三輛車，帶足了設備，會在C市全市掃蕩活下來的人，然後聯繫總部調派直升飛機將收繳的武器和傷患送回B市救助站安頓救治。

　　葉晴沒有再提及檢查實驗之事，只是告訴儲昊和孟清漁他們的計畫，讓他們參與到掃市的行動中來。

　　之前葉晴跟黃文濤出任務，發現大多是散逃的人類集中在城中商業區，那邊物資豐富，可是喪屍也多，冒險過去找物資容易出事，死在那邊以後又會變成新的喪屍，完全是個惡性循環。

　　所以葉晴提議將主要精力可以放在商場裡，因為現在應該基本上沒有人會在居民樓裡躲著不出來了。

　　錢益想要看儲昊的真正實力，儲昊和孟清漁都被分到了他的越野車裡。

　　越野車是經過改裝的，車頂有警車的鳴笛，錢益經驗豐富，他毫不避諱這聲音在路上會不會引來喪屍，他將車開往市中心，一路上不僅開著鳴笛，還拿出了一個巨大的音響，穿梭在大街小巷，迴圈播放：

　　「華國B市總部救救助15號小隊在此號召大家，聽到廣播請轉告周圍的人，總部救助小隊今日起正式入駐C市展開救援和成立臨時基地，傷患可直接到城西生物工廠集合，總部將會不定時派送直升飛機救助傷患前往B市救助站進行治療。」

　　事實證明確實有很多在各處的人類，剛從城西往城中開了沒十分鐘，就有五六個人攔下了越野車，被救助了起來。

　　雖然這喇叭引來了不少喪屍，但是他們武器多，□□架在旁邊一掃就能死三個，簡直順利到不可思議。

　　進入市中心後，錢益關掉了喇叭，讓葉晴的那輛車開到到商圈中心，用帶來的裝備在城中心搭建了一個露天的棚子，又拿出了許多醫療設備，當臨時救助站。

　　剛剛被救助起來的人，暫時被安置在這裡，晚一點再安排一起載回生物工廠。

　　孟清漁、葉晴和程施，只留了三個在這裡幫忙安撫這些人，其他都繼續開車出去巡街。

　　這是喬如姮來到這個世界後最忙的一天，之前跟鄭谷出街她最怕的就是遇到不認識的人，害怕他們被波及，遭遇不測，可是現在，她卻第一次感受到了群眾團聚的力量，救援車送回來了一撥又一波的人，從小朋友到嫂子，熱淚盈眶的表示看到了希望，原來國家沒有放棄他們。

　　喬如姮他們三個人忙得腳不沾地，一邊要安慰注意這些人情緒，一邊還要注意四面八方可能會來的喪屍。

　　喬如姮發現，容煜回到臨時救助站的衣服一次比一次髒，傷口一次比一次多，她想過去囑咐下讓他小心，可是不是喬如姮手上有事情就是容煜馬上要走，期間兩人隻匆匆對視了一眼。

　　C市其實算很大了，這些被救助的人裡面有末世來臨後一直就待著這裡沒有走的人，是知道黃文濤他們的，他們每次出去找食物都會避開黃文濤那夥人，現在得知他們被掀了老巢都拍手稱讚。

　　中午的時候，三輛越野都回來了，盤點了一下上午共找到了將近三十人，湊合擠到一輛車上，全部載回工廠安頓。

　　喬如姮終於得空過去找容煜，現在人多，沒時間空出來讓他們私下交涉，容煜可能是覺得身上髒，也沒有讓喬如姮太靠近，言簡意賅跟她說了下上午遇到的喪屍情況和錢益的水準，還沒說上兩句就又出發了。

　　下午也是重複之前的工作，快到傍晚的時候，因為頻繁的搜素，臨時救助站附近旁邊已經死了快十幾個喪屍了。

　　在再次打死一隻喪屍後，孟清漁手拿槍喘氣，她站在被染紅的斜陽下，發現自己身上也開始變得髒兮兮了。

　　「別走太遠了小漁！」身後傳來葉晴的呼喊，孟清漁應聲回頭，往救助站走去，搭起來的棚子聚集不了太多人，很多人就地休息，或者圍成一團互相監督身後有沒有出現的喪屍。

　　「啊！！」救助站忽然傳來尖叫，眾人皆是一愣，一個年輕女人驚恐萬狀從救助站衝了出來，指著一直窩在角落裡的一男人和窩在他懷裡的小孩大叫道：「那個男人被抓傷了！！快把他趕出去！」

　　孟清漁神色一凜，連忙快步小跑回去。

　　被指控的男人正蜷縮在角落裡，之前因為人很多，他們又只有三個人，所以沒辦法顧及到所有人，也就沒有發現這個男人的異樣。

　　大家都被女人叫的驚恐萬分，他們都知道被抓傷的後果，紛紛也逃出了棚子，在外面站著。

　　瞬間，棚子裡只剩下了那個男人和他旁邊的小孩。

　　「不要慌！」程施連忙揚聲安撫眾人，「都別亂跑。」

　　葉晴沉著上前，發現男人一直在抖，看起來沒有了意識。

　　她小心翼翼蹲在了男人面前，看了眼不知所措緊緊抱著男人的小孩，放軟了聲音，「小朋友，這是你爸爸？」

　　小孩很瘦，仔細看才能分辨是位元小女孩。

　　女孩看起來還很小，都不知道有沒有六歲，她有些害怕葉晴的靠近，她緊緊抱著男人的手臂，點了點頭。

　　「爸爸受傷了麼？」葉晴聲音放得更軟。

　　「不..不知道。」小女生怯怯的，她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懦懦小聲道：「爸爸身上好燙。」

　　葉晴一頓，隨即又笑了笑，「你來姐姐這裡，姐姐幫你看看爸爸有沒有生病，好不好？」

　　小女生茫然的看著葉晴，沒有動。

　　孟清漁反手收起了手槍，也蹲下身子，從懷裡掏出根小熊皮筋，柔聲對著女孩道：「小朋友，你頭髮都散了，過來姐姐幫你紮下頭髮好不好？」

　　小女孩迷茫的目光有些聚焦，她眼神定在了孟清漁手上，看起來似乎是猶豫了。

　　孟清漁又掏出了幾根小皮筋，全部攤在手裡，「你看，還有花仙子和小海豚的，你喜歡哪個？」

　　可能是末世後太久沒有見到這些東西了，女孩明顯動搖了，她鬆開了男人的胳膊，又猶豫地看了眼喬如姮，「要花仙子。」

　　「好的，花仙子的給你。」孟清漁收起其他幾根皮筋，對女生張開了懷抱，「過來姐姐幫你紮頭髮。」

　　女孩用力嗯了一聲，朝著喬如姮跑了過去。

　　孟清漁伸手一摟將小姑娘抱進懷裡，她溫溫柔柔先用袖子幫小女孩擦了下臉，「你叫什麼名字？」

　　「小可。」女生怯生生看著喬如姮。

　　「小可真漂亮。」孟清漁笑道：「我幫你紮頭髮。「

　　小可羞澀的笑了笑，很乖地待在喬如懷裡一動不動，孟清漁不讓她回頭，目光則在她身後的男人身上。

　　小可一跑開，葉晴和程施就上前將地上的男人翻了過來。

　　男人的胸前的衣服被抓破了，有一道非常明顯的抓痕。

　　抓痕邊緣已經泛黑，傷口開始擴散式腐爛。

　　程施撐開男人眼皮看了下，發現瞳孔已經呈現灰色，開始擴散了。

　　一般來說，被喪屍抓傷先會發熱，然後失去意識昏迷，在昏迷中要嘛死亡要嘛異變，這個過程不會超過三個小時。

　　葉晴皺著眉頭站起來，和程施對視了一眼，然後又看向孟清漁，對她做了口型，「捂住她的耳朵。」

　　孟清漁呼吸一窒，她猛然意識到他們要對這個男人做什麼。

　　葉晴在用目光示意她快。

　　孟清漁心頭湧起難言的情緒，她看著懷中女孩純真的目光，覺得自己在做什麼滔天罪孽之事。

　　她幫小可紮好頭髮後抖著手移到了她雙耳上捂住。

　　程施站了起來，表情有些無奈和麻木，他歎了口氣，輕聲說了句對不起，便動作嫺熟地子彈上膛，沒有猶豫地一槍打爆了男人的腦袋。

　　槍響的瞬間，棚子外發生了躁動，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見到開槍殺人，之前尖叫的那個女人甚至害怕得哭了起來，一時間人人自危。

　　「感染了不能活。」葉晴看起來也很沉重，但是卻並不太感傷，這話像是對外面那些人說的，也像是對孟清漁在說，她示意程施快點處理屍體。

　　「姐姐，好了嗎？」小可對孟清漁地舉動趕到不解。

　　孟清漁聲音發澀，她緩了半天才道：「好了。」

　　她看著小可信任的目光，忽然生出了無力感和悲痛，可是她不敢表現出來。

　　她勉強扯了扯嘴角，「真好看。」

　　小可特別開心的彎起眼睛，「謝謝姐姐！」試著要轉身，嘴裡喊道：「爸爸，我有花仙子啦！」

　　「小可！「孟清漁連忙抓住她不讓她轉身，棚子裡的血痕還沒有處理乾淨，不能讓她看見。

　　孟清漁她摸了摸小可的臉，輕聲道：「你餓不餓，姐姐給你拿點吃的？」

　　小可聞言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露出苦惱的表情，「可是還沒有到晚上，爸爸說食物不多，只有晚上才能吃一餐...」

　　孟清漁忍著情緒不要外露，想笑，但是嘴角扯出來卻非常勉強，「小可真乖，姐姐獎勵你今天下午就可以吃東西。」

　　說著，她抱起小可，一絲一毫沒讓她看到棚裡的情況，將她帶出棚子，走到那群神色各異的人們面前，將小可放下，摸了摸她的腦袋，「你在這裡帶一下，姐姐幫你去拿餅乾。」

　　「可以給爸爸也拿一點嗎？」小可期盼的看著她。

　　「.....好的。」

　　「小可是吧，叔叔也有餅乾，你先吃叔叔的餅乾，讓姐姐給你去拿。」一旁一個男人比其他人看起來都冷靜，他同情又憐憫的看著小可，走過來擋住她的視線。

　　孟清漁對男人點點頭，扯了扯嘴角站起來小聲道：「那麻煩您照看她一下...」

　　得到男人同意後，孟清漁轉過身，神情瞬間垮了下來，她手握成全，緊緊用指甲掐著手心。

　　葉晴沒什麼反應的清理著現場，見孟清漁這副神情，她歎了口氣。

　　「是不是很慘？」葉晴看著程施拖著屍體一直走到拐角，她自嘲一笑，「見太多了，感染了就要死，不然會牽連其他人。」

　　「我曾經見過因為感染，六十多歲的父母送走兒子、丈夫送走妻子、孩子沒了父母，大家都很慘。」葉晴深深呼了一口氣，「如果有疫苗，說不定會不一樣。」

　　葉晴絕情又殘忍地說著這些話。

　　「我們需要疫苗，需要解藥，這些研究需要大量的時間，也不一定能成功，但是卻已經迫在眉睫刻不容緩了。」葉晴深深看著孟清漁。

　　「小漁，我們需要得到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