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世.第一章

　　臨賓的五星級酒店，環境優美，面臨江邊，晚上燈火通明，長江被星星點點的燈光點綴著，如銀絲帶連綿柔和。

　　從江景房一眼望去是便整座城市的奢華夜景，可惜顯然房間裡的人沒有欣賞的心思。

　　「容哥你是不是不舒服？」楊淺手裡捏著手機，「我還是跟嚴姐打個電話吧，給你叫個醫生來看看。」

　　容煜面無表情翻看著手裡的劇本，」不用了，你回去休息吧。」

　　楊淺欲言又止，他跟了容煜了三四年，深知他脾性，現在這樣一看就是心情不好，他忍了半天還是憋住了。

　　他在酒店房間裡忙活半天，把洗漱用品和衣服都準備好了擱在床邊，囑咐道：「那我先回去了，你有問題馬上聯繫我，明天早上秦導的戲要四點要起來，我會來叫你。」

　　容煜恩了一聲，直到到楊淺徹底出了房間，他才伸出修長的手指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覺得異常煩躁。

　　腦袋跟灌了三斤廢鐵一樣沉重，腳底發飄，思想不能集中，這種狀態非常熟悉。

　　他很確定，肯定是剛剛從劇本裡面回來，可是具體到底發生了什麼，竟然是像團漿糊一樣怎麼也想不起來。

　　雖然之前回到現世會覺得有些虛無縹緲，可也不會像這次這樣沉悶裡還有無法言明的一絲的怒意和疼痛。

　　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讓他覺得很不好，容煜嘖了一聲，不耐煩地將劇本扔到了一邊，反手脫了上衣拿了床頭的衣物去洗漱。

　　**

　　「我天，小如你搞什麼，婧姐跟你說了什麼？？」舒曉涼剛抱著衣服走進來的，就看見喬如姮躺在床上淚流滿面。

　　她左手是剛掛斷的電話，右手是記滿了筆記密密麻麻的劇本。

　　「小如！」舒曉涼嚇壞了，連忙將她的衣服放到了一旁爬上床去看她，「怎麼了這是，是...秦導跟你說了什麼？明天就開始拍了，不可能啊...」

　　不可能今天換演員啊。

　　可是裡除了被換掉以外，她想不出有什麼事情能值得喬如姮哭成這樣。

　　白熾燈晃得人眼睛疼。

　　喬如姮感覺渾身都飄在空中，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大腦不受控制的湧現出悲傷的情緒，眼淚像不要錢一樣一個勁的往外流，可是具體怎麼了，她竟然像被人抽空了記憶一般，什麼也想不起來。

　　喬如姮撐著床坐了起來，舒曉涼還在一旁嘰嘰喳喳，她忍不住道：「你先別說話。」

　　舒曉涼哦了一聲，立刻噤聲。

　　喬如姮捂著心口，一時間說不上來這是什麼感覺。

　　焦躁、煩悶，更多的是心疼。

　　她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有些莫名其妙，她腦子裡空空如也，總覺得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被忘記了。

　　到底怎麼了，她有點煩躁，明明只是睡了一覺，大概是太累了？？

　　喬如姮皺著眉頭，心神不定。

　　她看了眼一旁舒曉涼還可憐巴巴又關心的看著她，頓時展眉，她不願意讓舒曉涼擔心，這兩年，也就是她都糊成這樣曉涼還一直跟在她身邊給她當助理了，雖然嘴巴碎了一點，但人是真的很好。

　　「我沒事，就是....」喬如姮一時也不知道能說出個什麼詞來安慰她，她捏了捏手裡劇本的角頁，「可能是壓力太大了吧。」

　　舒曉涼看起來不太相信，她疑惑又擔憂地看著她，「真的嗎？不是秦導跟你說了什麼？」

　　看到舒曉涼這樣，喬如姮鬱結的心情忽然好了些。

　　舒曉涼每天都在擔心秦導要換掉她，她甚至比喬如姮本人更加憂心她的事業。

　　她吸了吸鼻子，轉移話題，「明天的戲眼睛不能腫，你幫忙擰塊濕毛巾來我敷一下眼睛。」

　　舒曉涼哦哦哦好幾聲，連忙去洗手間拿了塊毛巾辛勤的工作起來。

　　眼見著舒曉涼離開，喬如姮的面色才又沉了下來，她低頭歎了口氣，看著手裡被她寫得沒塊空地的劇本，大腦一片混亂。

　　這個狀態不太好，她本來就沒有多少拍戲的經驗，眼下要還不趕緊調整好狀態怕是要糊得更厲害，喬如姮拍了拍臉，告誡自己不能再分心了。

　　舒曉涼沒過一會兒就出來了，可能也是看出了喬如姮情緒起伏有些大，便主動提出和她對臺詞。

　　其實這臺詞翻來覆去都對了好多遍了，但是眼下她也想不出別的能轉移注意力的方法了。

　　和舒曉涼對了會兒臺詞，就被她掐著點趕去去洗漱睡覺，「快點休息啦！！明天第一場戲你要跟容煜對戲誒，不會是因為這個壓力太大了吧...」

　　「知道了。」喬如姮被她念得沒有辦法，早早地洗漱完畢，被她塞進了被子裡，「秦導說五點半要集合哦，婧姐也吩咐了一定讓我監督你，有什麼事情給她打電話...」

　　喬如姮歎了口氣，再多的雜念也被她念沒了，她把被子卷過頭，儘量忽略掉心裡那種怪異的情緒，強迫自己想著劇本上的故事，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舒曉涼聊天，沒過一會兒就覺得有些困頓。

　　奇怪得很，明明剛剛睡醒，卻感覺比在健身房練了十個小時還要累。

　　喬如姮打了個哈欠，在舒曉涼關心的囑咐下進入了夢鄉。

　　她好像做了個夢，她夢見自己站在懸崖邊上，身邊似乎還有個人，但是卻看不清樣貌，她只能大概辨認出這是個男人。

　　奇怪了，為什麼會夢到男人？？

　　奇怪了，為什麼她會知道自己做夢夢到了男人還在夢裡吐槽？？

　　她一下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做夢，一下又覺得自己身處現世，混亂的情況下，具體發生的事情明明很重要，可她就是一丁點兒也記不起來。

　　喬如姮沒睡好，她好像想到了些什麼，但是實際醒來看著外面灰濛濛的天的時候，又覺得什麼都沒有想到。

　　屋外響起了敲門聲，大概率是舒曉涼來敲門了，喬如姮打了個哈欠，揉著頭髮坐起來，舒曉涼進來以後看到喬如姮醒了便鬆了口氣，「快點去洗漱，酒店早餐五點就開始放送啦，吃快一點還能第一個過去，婧姐問了營養師，你最近要保持饑餓，你這個角色就是要營養不良，你現在剛剛好，不能胖了.....」

　　喬如姮唔了一聲，不敢揉眼睛，怕眼睛腫，迷糊了一會兒就清醒了過來。

　　喬如姮和舒曉涼整頓完就從小酒店出來，九月的清晨格外寒冷，喬如姮把自己和舒曉涼包裹得都很嚴實，她這次進組只帶了舒曉涼一個助理，這裡去影視城要走大概十來分鐘的路程，他們現在過去剛剛好。

　　喬如姮不像秦秋秋是女主角出行都有車接送，她只能徒步走過去。

　　她現在手裡《異變》的劇本，是一部由同名喪屍末世小說改編而成的網劇。

　　導演秦楓，是拍商業電影和紀錄片起家的，手上的電影要不是票房大賣，要不然就是口碑報表，這次涉及網劇領域估計也是想有個新的嘗試，反正不管怎麼樣，秦楓能用她，都算是她撿來的便宜。

　　越來越臨近影視城，喬如姮一掃昨天晚上的萎靡，那些不舒服的心思也被壓了下去，她快步走進了影視城。

　　這影視城說起來也很有看頭，這是秦楓為了效果逼真，斥鉅資在戶外搭的一個實景城市，光是搭這個城市就花了將近半年的時間，雖說鋼鐵建築沒有辦法直接建設，但是很多場景都是貨真價實搭建的，昨天剛進組的時候秦楓就簡單的帶她逛了一圈，室內的特效棚做得也非常逼真，喬如姮覺得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新的嘗試。

　　等喬如姮和舒曉涼趕到影視城裡的時候，場務和編劇都已經到場了，服化道副導演正在旁邊跟燈光師溝通，見到她來了，跟她點了點頭，「小如來了，化妝師在裡面，你先去化妝，秦導馬上來。」

　　這態度其實挺不把她當個明星了，可是喬如姮並不太在意，她糊了快兩年，能被叫出名字就算不錯的了，她乖巧地應了一聲，找到搭好的棚子，禮貌地找了化妝師來給她化妝。

　　真正要開始演了以後，她反而沒有那麼緊張了，昨天晚上的那種突如其來的情緒也被衝淡了很多，眼下反而是舒曉涼開始不淡定了，她看起來比喬如姮還要緊張，喬如姮看到她在化妝間後面走來走去，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不由得失笑，「你能不能安靜坐會兒？」

　　「我出去看看去，你等會兒啊...」她有些待不住，給喬如姮塞了杯熱水就跑出去了，喬如姮知道，她大概是想看看秦楓和容煜什麼時候來。

　　喬如姮低頭看劇本，今天是她第一次跟容煜搭戲，她本來還不太緊張，被舒曉涼這樣一攪合，忽然又犯怵了起來。

　　容煜家喻戶曉男演員，去年才拿的影帝，人家打個噴嚏都能上熱搜，雖然不知道具體他為什麼要來演這種網劇的男三，但是猜測多半也是看在秦楓的面子上，人家頂多就算是來客個串，她可就靠著這戲翻身了，說什麼也要把戲演好。

　　這位爺紅她100倍都綽綽有餘，她能跟容煜對戲也就是撞上了，眼下她不能給秦楓丟人，不能耽誤進度，努力演好每一場戲。

　　今天的妝容不是很複雜，化妝師手很快，沒過一會兒，喬如姮就看到鏡子裡的自己變成了一個神色頹敗的淒慘女人，一看就沒有吃飽飯。

　　「哎呀，小如你這皮膚太白了...」化妝師用刷子撓了撓頭，「你等會兒，我找服化道副導演來看看。」

　　「不行我往臉上蹭點土。」喬如姮笑笑，她要演得角色孟清漁，當前吃不飽穿不暖的，看起來就要灰頭土臉一點。

　　「你等一下哈。我出去問問。」化妝師拿著刷子一溜煙跑了出去，換個明星哪敢讓她這樣等著。

　　還好喬如姮沒脾氣，她站起來在化妝鏡前轉了個圈，造型還是挺像的，就感覺差點兒什麼。

　　她看了一會兒，等著也無聊，這搭的化妝鵬裡現在就她一個人了。

　　喬如姮伸了個懶腰，從鵬裡出去想把舒曉涼找回來。

　　結果剛出去，就被人拽住了，「誒小妹，副導演在哪啊，能不能讓單獨給搭個地方，容哥化妝不喜歡跟人家一起。」

　　拽住她的是一個小姑娘，手上抱了一堆東西，結合她說的這話，大概是把她當成現場工作人員了。

　　喬如姮覺得有些尷尬，她是真糊啊，這要她怎麼說嘛……

　　「小王！你在幹什麼！」一個男人匆匆忙忙從後面趕了過來，一把扯住了拽她那姑娘，也有點尷尬，「這是跟容哥對戲的演員。」

　　說完他連忙向喬如姮道歉：「對不起啊，新招的現場助理，不好意思。」

　　姑娘大概也有些意外，她連忙喬如姮致歉，喬如姮能說什麼呢，她笑笑說沒事，告訴副導演在那邊，讓他們過去找找。

　　喬如姮能認出這男人，之前來講戲的時候見過，是容煜的助理。

　　看樣子容煜也來了。

　　楊淺打發小王去找副導演，他轉頭對喬如姮溫和笑笑，用下巴點了點身後，「秦導跟容哥都在那邊呢。」

　　喬如姮有些好奇地順著他的方向望去。

　　就一眼，她忽然僵住了。

　　不遠處站著的秦楓穿得特別不講究，可能是怕冷，還穿了件加厚襖子，手裡拿著劇本和保溫杯，正在和站在他身旁的男人交談著什麼。

　　大概是他太過隨意，所以顯得旁邊的男人越發英俊。

　　男人身姿挺拔，遠遠看去面容英俊，目光清冷，在忙碌的片場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站在秦楓特別矚目，事實上他身邊所有人加起來都沒有惹眼。

　　喬如姮見到容煜的第一眼瞬間覺得頭暈目眩，她心口忽然頓痛，是那種沒有由來的痛，像有人把她心臟全部攪在了一起，這種感覺比昨天晚上來得更強烈，她甚至都沒有意識到，眼淚竟然又流了出來。

　　楊淺被她嚇了一跳，「怎麼了這是？」

　　喬如姮也被自己嚇了一跳，她覺得心中鬱結難舒，可是完全不知道為什麼，她莫名其妙的點了點臉上的眼淚，呼吸急促，她下意識道：「對不起我....」

　　我不知道，喬如姮茫然站在原地，呆呆看著容煜，眼神甚至沒有辦法從他身上移開。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過於專注，容煜終於察覺到什麼似的，回過頭和站在遠處望著他淚流滿面的喬如姮對了個滿眼。

　　這一眼，他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