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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樂》第24章
☆、第23章 快哉門

  如果說李遺是文曲先生,那麼這個一扇生,就是武運郎君。

  一扇生尊名白見君,是江湖中一個不按套路出牌的奇人,或者乾脆用他那句口頭禪來說,是個脾氣古怪的小氣鬼。

  問他借東西的人永遠都借不到,不問他的有時卻不說就給。

  相傳白見君師出於神秘的崑崙山正統,十六年前甫入江湖,就以一人之力單挑斬天宗的三大高手聲震武林,因為武器是一把玄骨鐵扇,便落了個「一扇生」的名號。

  一扇之內定生死,由此可見其修為之深。

  作為數十年前就已揚名的前輩,縱使是李意闌對上他,怕也只有抱頭挨打的份。

  只是成名之後的兩年,白見君到處踢館,適逢那一屆武林式微,正好青黃不接,他踢到哪裡就贏到哪裡,好名惡名齊齊攢了一籮筐,他不僅不以為榮,反而還覺得不好玩,不如街頭那些將人忽悠得頭頭是道的古彩戲法好玩。

  於是此人一掉頭,跑去開了個大院,專門收羅這些稀奇古怪的玩物或玩法,久而久之,竟然還自成了一脈。

  快哉門雖然叫門,但並不能算做武林門派。

  其門不修武道,弟子普遍來自於民間的三百六十行,食行、作坊行、瓜果行、農行、攤販行乃至於坑蒙拐騙行,只要是業內的翹楚,過了執教們的眼,都可以加入快哉門,其歸為商行似乎更為合適。

  但要說它是商行,它又切實排在風雲榜上,只因為負責排榜的問卷閣主和白見君是好友,而白見君一人可以一挑九。

  快哉門說穿了還是由下九流集成的烏合之眾,他們少涉江湖事,只靠那些吸納來的百行好手們做點生意,並不具有威震武林的資本,該門的名氣可以說是白見君一人在挑大樑。

  當然強者服眾,他下頭肯定聚了些投緣的高手,只是別人都比較低調,活得十分隱姓埋名。

  快哉門的生意做的也漫不經心,從來不會公然打上「快哉門」的名號,只會在暗處留些標記,供自己人心神領會。這也是為什麼李意闌一行人看不出那鈴鐺和快哉門有關的原因之一。

  而王錦官前有押當掌眼的身份,後又跟著李遺見識牛鬼蛇神,這才知道快哉門的暗標,是一些極其容易忽視的扇形。

  「不知道,」王錦官恢復成了冰霜臉,「但白見君就喜歡這些看起來神通靈異的東西,而且據傳此人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頑劣個性,要說他在這白骨案裡摻了一腳,我也不會覺得奇怪,只是真若如此,你查案的難度就更大了。」

  畢竟滿打滿算,也就剩不到二十天了。

  李意闌心裡有數,也有對策,因此穩紮穩打地並不著急,他求學好問地道:「嫂子是怎麼看出,這鈴鐺和一扇生之間有關係的?」

  王錦官將鈴鐺的喇叭口歪向他,用手指點著內圈的幾處說:「快哉門以扇形為標記,你仔細看看這幾處魚鱗紋。」

  李意闌垂眼去看,發現她所指的那幾處紋路和別的確實有些不同,那些鱗片的上片有些極淺極細的分割線,而下片在上角有道弧,連起來看,就是一個隱秘的扇形。

  王錦官接著說:「快哉門是個組織,也分三六九等,三百六十行,三、六、零相加等於九,九是掌教才能用的數目,這鈴鐺上有九個扇,因此這東西屬於白見君。」

  「那木匠絕對沒有可能偷到白見君的東西,而不被他發現,因此這個百歲鈴,要麼是白見君給的,要麼是木匠從別人那裡得來的,現在根本無從猜起,這個你自己想辦法吧,木匠的妻子我來負責。」

  李意闌接過鈴鐺,又跟王錦官密謀了了片刻,大家一個接一個地也就起來了。

  因為王錦官不會久留,李意闌夥同知辛單獨吃早飯的計劃登時又泡湯了,他無端地有點不甘心,就打著如廁的旗號跑去敲知辛的門。

  知辛正在喝粥,他需要清修,也無意打擾公門的人探討案情,因此幾天下來都是獨自在房裡用飯,他自己覺得沒什麼,只是李意闌自作多情,瞥了桌上那些獨個的粥碗,覺得這樣有些寂寞。

  和尚見來的是他,溫吞地道了聲早,見李意闌又往桌上看,便開玩笑說:「不知道李兄會來,沒有備你的早飯,現在來看已經遲了。」

  李意闌不由好笑:「原來大師也會護食。」

  「你們會的我都會,水平有些差異而已,」知辛打完配合,隨即正色起來,「過來找我是有事嗎?」

  李意闌笑著道:「沒事,過來謝謝大師贈的竹瀝,昨夜難得睡了個好覺。」

  知辛聽了後頗為欣喜:「那很好,今晚我再給你備一些。」

  別人一介高僧,天天給他劈竹子烤竹筒也太不像話了,李意闌哪裡敢受:「大師的心意我領了,可劈砍都是體力活,不忍勞煩大師,我找人去做便好。」

  「無所謂勞煩,我在寺中的時候,每天也要劈柴挑水,」知辛和氣地說,「不過你既然堅持,那就照你的意思辦,我稍後將取制的注意事項寫給你。」

  李意闌驀然又感悟到了方才看見碗筷時的那種孤獨。

  他說是怕人行刺,待在衙門裡更安全,但他們每天都忙忙碌碌,除卻那幾個掛著腰刀的官兵,衙門和別處也沒什麼區別。可對於大師來說,待在栴檀寺裡,肯定比衙門更自在,至少方丈能陪他說說話。

  雲在青天水在瓶,或許他該派些人守在栴檀寺外,將大師送回他應在的地方去。

  這念頭一生,李意闌陡然發現自己竟然還有些不捨,他試探道:「大師在這裡還住得慣嗎?要是不習慣,心裡有中意的住所,都可以告訴我,只是有一點,根據瑞朝律法,結案之前大師必須留在饒臨城裡。」

  知辛眼睫動了動,有種像是愉悅的神采在眼底流轉:「我應該在哪裡,就在哪裡,這不要緊,李兄不用為難。只是方便的話我想去一趟栴檀寺,借些經書回來抄寫。」

  那也就是說之後還能天天見,李意闌詭異地鬆了口氣,滿口應道:「方便,我馬上就去安排。」

  他剛說完,就聽見寄聲在糧廳不甘寂寞地點他的名,李意闌沒理由再逗留,只好上路去公幹。

  飯間七個人齊聚在一桌,氣象各自為政,看起來一點也不團結。

  吳金困頓,江秋萍痛得發蔫,張潮出於愧疚,慇勤伺候得就差提勺子讓傷員張嘴了,自己根本顧不上吃。

  呂川一直低調得很,寄聲吃也堵不住嘴,王錦官偶爾點個頭,李意闌則是被迫在吃獨食。

  昨天以前他還跟大家吃的一樣,可王錦官昨天帶來的褡褳裡有給他帶的補藥,風風火火地這就煮上了,此刻嘴裡一股子沖人的甘草味兒。

  這些天下來,他們在飢餓的趨勢下已經迅速養成了一個習慣,就是前半段誰也不說廢話,天塌了都先悶頭吃飽。

  可寄聲今天打破了紀律,他坐在王錦官右邊吸溜米粥,趁著那些人還沒議論起來,竊竊私語道:「嫂子啊,你缺什麼東西不缺?我一會兒叫人給你辦去。」

  王錦官低聲道:「不用了,吃過飯我就回崇平了。」

  「啊?」寄聲驚得無法理解,連帶著嗓門都大了起來,「不是才來嗎,怎麼就要走了?」

  眾人都被他嚷得看了過來,王錦官不為所動,還是那麼小的音量,也還是應付李意闌那套說辭。

  寄聲有點捨不得她,但也知道她的心在做決定的時候,比郎心如鐵還要鐵,只好嘆了口氣,給她夾了個最大的水晶餃。

  現在連江秋萍都不是什麼講究細嚼慢咽地斯文人了,不到一刻鐘,滿桌子人的筷子都慢了下來,江秋萍啞著嗓子說:「大人,今天我們做什麼安排?」

  李意闌晨起練槍的時候已經想好了,他放下筷子抬起眼,將快哉門的發現跟大家分享之後,開始陳述打算:「我是這麼想的,今天一共有四件事待辦,你們聽聽看,有異議的等我說完再提。」

  「第一,搜羅全城的扇販子,看能不能找出百歲鈴的所有者,這事吳金去辦,怎麼搜、需要多少人手,你先想想,一會兒說出來大家再議一議。」

  「第二,木匠的妻子非常重要,查出所在、問她的話,一刻都不得耽誤,寄聲腳程快,張潮穩重,你倆一起去辦。」

  張潮基本都和江秋萍一組,再說搭檔又受了傷,分開了他有些不放心。張潮動了動嘴唇想要反駁,但最終沒有發出動靜。

  李意闌也沒注意到他,自顧自地接著說。

  「第三,昨晚王主事擒來的兩名兇徒,秋萍和我去審。第四,呂川辛苦一程……」

  一直形如桌椅石柱的呂川猛然抬起頭來,怔住的臉上有些不可置信。

  李意闌假裝沒有看見他那幅受寵若驚的表情,從袖籠裡抖出一個麻布包住的小東西,在清脆的金鐵聲裡遞給他說:「走一趟尹川快哉門,找管事的人問一問,白掌教的東西,怎麼會出現在來春街木匠的家中。」

  呂川提著筷子的指節陡然緊了緊,另一隻像是怕他後悔似的,奪一樣將鈴鐺抓進了自己的掌心,脫口而出地說:「定不辱命!」

  這話一出來,兩個人同時呆了一瞬,這是當年武選清吏司的答覆口令,那時他們每天要說好幾遍,現在想起來卻遠得恍如隔世了。

  李意闌果斷扯開了目光,免得再看兩眼了自己要食言,將百歲鈴從呂川手裡再搶回來。

  他問了大家有沒有意見,沒人發表,李意闌就用筷子敲了下碗邊:「那就行動吧。」

  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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