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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樂》第23章
☆、第22章 一扇生

  山並山,清萍生煙,乃是夫唱婦隨的好姻緣。

  這是當年主事長老的解籤詞,可知辛說的卻是「師兄這回錯了」。

  太極兩儀,法理四像,每個人一生的所得基本都是平衡的,李遺太聰明,所以沒有長生命,而王錦官出身微寒,是個先苦後甜的命局,他們的緣分並不能長此以往。

  至於李意闌,知辛想起他從木匠的院子外跳將進來,凜然給自己擋刀的背影,垂下眼簾心想這個人就是太專注、太心無旁鷺了。

  「貧僧沒有解,只是說了句閒話,」時隔六年,知辛抿去內心的可惜,將那句話又重複了一遍,「吳山青,越山清,兩岸青山相送迎。誰知離別情。夫人現在可以請坐了嗎?」

  和尚說話溫聲細語,這只是輕飄飄的一句,可王錦官卻像是被無形的重錘迎面痛擊了一下,平靜的臉上猛然迸出了悲意。

  誰能知離別?她就不知啊。

  李遺出事那天的情景,這些年過去了,她仍然是歷歷在目。

  那天李遺換上了不常穿的蟒袍玉帶,在門檻處回頭問她有沒有想吃的小食,他回來的時候好給她帶。可她的口腹之慾向來不重,又擼著袖子在撩水磨刀,因為不知道天人永隔在即,便只是搖了下頭,催他快去快回。

  直到悲劇突然降臨,王錦官在同失去的痛苦裡無法自持,胡思亂想間憶起六年前的功德牆,才幡然醒悟過來,牆外說話的人不是什麼禿驢,而是提早堪破天命的人。

  如今這個人就在眼前,頂著一張年輕到近乎壓不住德高望重的臉,可他的氣息卻又十分宜人,讓人即使難過得想要落下淚來,也不用擔心這個人會看輕或恥笑,因為他的神色之間藏著一種能容山納海的氣度。

  王錦官的心裡愴然之外,還有了一份主見,這樣的親和力,除了高山上的高僧,尋常人就是裝也裝不出來。她斂去一身外放的氣勢放鬆下來,恭敬地過來落了座,因為感受得到對方的聰敏,便也放棄了含糊其辭,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

  「我辦案多年,疑心已然過重,剛因為大師鮮少離山,兼而又與一位案卷相關人的容貌有些相似,便想試試大師的虛實。得罪或不敬之處,還請大師不要與我計較。」

  知辛點了下頭:「原來是這麼回事,夫人已經致歉,我沒有再計較的理由,不必介懷,此事已過了。」

  王錦官抿了下嘴角:「大師海量,慈悲寺的內務我不便過問,但容我冒昧地再問一句,大師不好奇,自己與誰相像嗎?」

  知辛淡淡地笑了笑:「眾生百相,而眾生又有千萬,素不相識的人長得相像,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我也並非是不好奇,只是禍從口出,我雖然不修閉口禪,但多年下來,已經習慣不去打聽了。如果有事需要我知道,相信有緣人自然會告知於我,夫人想要告訴我嗎?」

  疑竇已去,王錦官不再試探他,只道:「大師真是守口如瓶、防意如城,讓人佩服。不說這事了,大師殫見洽聞,如若有識得的杏林隱士,請務必引薦給我,行久的肺疾已經……拖了很久了。」

  知辛露出思索的神色,好一會兒才說:「算不上認識,但我上次外出雲遊時,曾經見過一名非常特別的醫者。」

  「我與他在亂葬崗相逢,那裡屍體堆集,他卻持著刀在那裡殺雞。我大為不解,問他為什麼做這樣的事,他說他想端詳人體內臟腑的位置與模樣,可又不敢對死者不敬,只好以牲畜代之,而又明知牲畜的內臟與人不同,舉動只是徒勞,讓我不要笑他。」

  「我又問他,為何要看人的內腑,他說醫書中關於人體的記載許多都不正確,可大夫根本不求甚解,照搬老一套,如此行醫,到底是在救人還是害人,他答不上來,所以他在尋找一個答案。」

  「自那之後七年已過,如果那名大夫找到了答案,我想以他之肺腑專精,李大人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王錦官一字不落地聽完之後,眼底已然渥上了喜色,早前她帶名醫去給李意闌看病,那老夫子摸著鬍子說,除非是大羅神仙再世,能給他將肺脈重新接起來,否則一切免談,可哪裡的名醫都沒有開膛破肚的療法,皇天不負有心人,眼下她終於在知辛的回答中找到了一絲可能。

  她站起來對知辛鞠了一躬,雙手舉過頭頂道:「請大師告知醫者的尊諱,我立刻派人去請。」

  知辛講了一通半截話,暗自嘆了口氣,對於自己這種給人希望又只能讓她去追幻影的舉動有些無奈,他伸出單掌托著她的小臂往上輕推,示意她不要行此大禮:「抱歉,當時相逢只是偶然,沒想到如今還有機緣牽連,便也沒互道姓名,我並不知道醫者的名諱,夫人怕是得自己去尋了。」

  王錦官順勢站起來,怔了怔但很快回過了神:「大師不要這樣說,能得到這則消息,其實已經是行久的幸運了,大夫理應我們自己去尋,我還要勞煩大師仔細想想,當年醫者的模樣和打扮,具體在何處相逢?有無口音?」

  知辛望著桌沿想了想,接著站起來,抬手在自己的半截鼻樑處比劃,一字一句都說得都慢,像是還在想,又像是拿不準:「時日已久,我只記得一個大概了。」

  王錦官點點頭,示意大概也無妨。

  知辛:「先生的身量約莫有這樣高,當時的體態,與李意闌胖瘦相當,端似而立之年,如今應當小有四十了。細長臉、一字眉、雙鬢有些少白髮,斯文氣象,左肩上挎著一個小藥箱,著湖水綠色的棉布長衫,口音我聽不出來,但不是姜興人。相逢的地點是姜興城北十二里外的亂葬崗。」

  王錦官笑起來,唇角擠出了一枚小小的梨渦:「多謝大師指點,夜深了,大師早歇吧。」

  說完她不再逗留,轉身就走了。

  知辛看著她的消瘦得和李意闌如出一轍的背影,在她一腳踏出門檻時忽然叫住了她:「且慢,還有一個特徵,醫者那藥箱上刻了一個『孫』字,也許是他的姓,也許不是,夫人自己斟酌吧。」

  王錦官於是又道了一次謝,從外面幫他將門合上了。

  知辛從那道越漸狹窄的縫裡看出去,望見一線黢黢的黑色裡,攙著一枚豆點似的月華,是生是死,就看李意闌的造化吧,他悠悠地想到,他能做的,也就只有這麼多。

  李意闌甫進院門,就瞥見他嫂子正從大師的門前離開。

  離得遠了,他又是悄無聲息的一身黑,王錦官並沒發現他,兀自回了自己的客房。

  李意闌隔著呂川那間,將兩扇房門各看了好幾眼,不知道嫂子又是打聽又是上門的,到底是想找大師幹什麼。

  不過他也不可能去問,回了房看見寄聲還在吃酥餅,還沒張嘴讓這小子別吃了,那邊先下嘴為強,從榻上翻坐起來,叼著半塊餅就往桌子邊跑:「我還以為您老要在證房過夜呢,來來來,先把藥喝了。」

  桌上那個托盤和杯子有些眼熟,李意闌莫名其妙地道:「什麼藥?我的藥,飯後不是已經喝過了麼。」

  「那就不是藥,」寄聲的一諾估計連一兩都沒有,頃刻改了口,將杯子放在了朝門的桌邊上,「是茶,喝了保你整宿安眠。」

  李意闌停在跟前低頭一看,杯中盛的是一種琥珀色的清澈湯水,看起來有些像秋梨膏,他端起來聞了聞,氣味清苦中又帶著一絲薑味,以他藥海浮沉好些年的豐富經驗來看,這是一樣全新的東西。

  「這是什麼?」李意闌抿了一口,意外地發現它並不算很苦,就知足常樂地說,「誰給你的?就隨便拿來給我喝了。」

  「什麼隨便啊,」寄聲給自己倒了碗冷茶,邊喝邊說,「這是薑汁竹瀝,張潮說是大師方才順路時給他的,讓他轉交給你,讓你睡前服下,說是能行痰,讓你夜間少些咳喘。」

  齒頰間果然有些竹筒的清香,湯水已然冷透,可它們流過肺腑的時候,李意闌還是有一股暖意在蔓延的錯覺,他心想原來大師半夜去後廚,是去給他取竹瀝了。而且在庭院的時候不直接給他,可能也是不想讓大家都來追問自己的病情。

  千金方里記載說竹瀝能滑痰,黎昌的大夫也知道,只是當地的竹子不適合入藥,烤出來的竹瀝渾濁焦黑,李意闌這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竹瀝,並且還是大師的一片心意。

  他心裡忽然生出了一種陌生的感動,覺得大師很好,好的似乎與所有人都不同,但他又說不出差異在哪。

  只是覺得這樣周到妥帖的友人,有幸能遇到一個,也算不枉此生了。

  李意闌側耳聽了聽隔壁的動靜,然而知辛幹什麼都輕,憑他的耳力也沒聽見什麼,他慢慢地喝完了那杯竹瀝,帶著一種讓寄聲根本搞不明白的愉悅去洗洗睡了。

  十二月初十,辰時初,饒臨後院。

  習武之人有晨練,院中李意闌起得最早,抖開了槍桿在月門的牆邊操練。

  沒多久王錦官跟著也出來了,也不開把式,就抱著雙臂在廊下看李二攛刺。

  所謂中平槍,槍中王,中間一點最難防,李意闌的中平槍是王錦官見過的使槍的人裡最平最穩最快的,苦練就是他唯一的秘訣。

  王錦官喜歡這份刻苦,所以拿李意闌當弟弟看,她從來不說在意,可心裡十分記掛他的生死,她沒等李意闌練完,走下台階來到了牆邊。

  「行久,昨天的話我要收回,你要是沒什麼事,我一會兒便就走了。」

  李意闌手臂收回後順勢將槍桿轉了半圈,讓它平貼住手臂,轉過身來詫異道:「怎麼如此突然?」

  王錦官打算直奔姜興去給他打聽知辛說的那個大夫,但她不愛念叨付出,便含糊道:「沒怎麼,太久不出門,出來不習慣了。」

  李意闌根本不知道她的意圖,還在一門心思地想破案:「那請嫂子稍作耽擱吧,你見得多,有些證物你幫我看看,還有一件事,也只有交給嫂子我才放心。」

  王錦官為人乾脆,一口應下了:「可以,你說吧。」

  李意闌拆掉槍頭,帶著王錦官往證物房走,邊走邊簡單交代他這一路查案的經過,末了他說:「木匠在院子裡留了張紙條,昨夜才解開的謎底是散夫妻,我還沒來得及派人去查。」

  「秋萍和張潮在街上遇刺,於師爺被人引進寄聲盯梢的院子,這兩條線都被監視了,我不知道暗地裡還有沒有更多的哨崗。木匠的妻子這條線,查的必須比誰都快而隱秘,不然走漏了風聲,我怕又出現一具屍體。」

  「我仍然提防呂川,他不合適,寄聲太毛躁,也不行,昨夜我本來還在想,不行我自己上,這邊交給秋萍,不過嫂子既然在這個關節來了,能不能幫我走一趟?」

  王錦官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頭,因為他餐風露宿地跑來跑去,只怕會更短命。

  證物房裡最惹人注目的,不消說當屬那五具白骨,王錦官上前看了看,也沒看出什麼來。

  李意闌先後慈石、紙條和鈴鐺都找了出來,王錦官拿起那鈴鐺的時候還一派如常,可當她將喇叭口朝上的時候,臉色忽然就變了。

  李意闌見狀道:「怎麼了?」

  王錦官擰著眉心說:「扇子有風,拿在手中,有人來借,等到立冬,聽過嗎?」

  何止是聽過,可以說是如雷貫耳,李意闌心頭一跳,點頭道:「聽過,快哉門掌教,一扇生,他怎麼也摻和到這件事裡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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