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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樂》第66章
☆、第65章 開堂

  審問還在繼續。

  江秋萍沒有先追那一千兩贓銀的去向,而是問道:「收人錢財替人消災,你收了那營官的慈石,就從沒想過這些藏私會暴露,為你引來牢獄之災嗎?」

  坊主苦不堪言地說:「自然想過,要是辦不好,營官老爺也會讓我吃不了兜著走。我將那些慈石用陽起石為石衣包塑好,混入觀賞石之中擺成了一座假山,石頭上有我用雕工做的刻痕標記,多少塊只有我知道。」

  「尋常人決計想不到眼皮子底下的假山上有貓膩,前兩次官爺們來搜鋪子,也都……」

  他倏忽閉了嘴,將下半句「很順利地避過了」給嚥了回去。

  眾人卻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江秋萍本來不是太苛刻的人,平時話到這裡他能會意也就過去了,可眼下為了大振官威,讓這人老實地交代,他還是賣力地吼了一聲,喝道:「也都什麼?再有隱瞞就大刑伺候。」

  李意闌看他這狐假虎威的樣子有些新鮮,不顧公堂禮儀,歪著頭去跟知辛竊竊私語。

  為了讓聲音盡量小,他朝知辛的耳朵貼得很近,近到能清晰地看見對方耳珠下那一點如同佛陀的垂埵,以及在白日的光影下無所遁形的細細絨毛。

  是個人都知道耳垂柔軟潤涼,燙到手了摸一摸準能找到慰藉,此刻李意闌的手指根本不燙,但他居然也有一點點揉捏的衝動,因為覺得這舉動親暱。

  不過大庭廣眾之下他不會這樣做,李意闌迅速將這不軌的念頭驅散了,低聲打趣道:「別看秋萍文文弱弱,往那兒一坐還怪像大老爺的。」

  吹進耳朵眼裡的熱氣激起一陣癢意,知辛忍不住往後避了避,避到一半時卻又湊了回去,因為李意闌說話的聲音實在太小,聽完後又不由好笑,回以悄聲道:「是的。」

  李意闌又說:「他很適合當刑名。」

  知辛忽然側過頭來與他對上了視線,笑著說:「你也是。」

  心正人樸素,讓人一想起他的病情,就覺得紅塵水冷、相逢恨晚。

  李意闌誇的是江秋萍,誰知道說到後頭自己居然也得到了誇讚,作為大半個江湖人,他從不覺得自己適合朝堂,也志不在此,於是這誇獎他受之有愧,但堂中的坊主已然交代起來,他沒工夫跟知辛繼續閒扯,只好笑了笑,像謙虛似的擺了擺手。

  兩人不約而同地回望中堂,就見那位坊主被嚇得半邊眼睛都瞇了起來,一疊聲地急迫道:「我說我說,官爺們也都沒有發現。」

  江秋萍思路清晰,語氣嚴厲:「沒有發現不是正好嗎?你繼續將慈石藏在假山上,除了你誰也不知情,明明十分安全,為什麼忽然又決定要取出來碾碎呢?」

  他要不是這麼多此一舉,知辛也就發現無門了。

  坊主哽咽一聲,臉上滿是悔意:「草民也不想的,可十月末的一天院子裡忽然遭了賊,我早起時去後院做活,發現假山塌了。」

  「偏逢前幾日連綿大雨,我雖然對自己的手藝有把握,相信區區幾陣暴雨絕不至於就使它崩毀,可我心虛啊,就只能這麼想。」

  「那天我支開夥計,準備一個人將假山重塑一遍,可清點了石塊之後才發現少了最大的那塊慈石,我當時就嚇壞了,以為事情暴露了。」

  「但又不敢上衙門報官自首,一來是害怕,而來是營官老爺開罪不起,三來也存著僥倖之心,再來就是……捨不得那白花花的銀子。」

  「所以我還是將假山重塑了,墊了塊別的石頭,就是坊裡的夥計也看不出區別,擔驚受怕地等了幾天,見什麼都沒有發生,慢慢就將這事給忘了。」

  「可誰知道到了這個月的月中,城中忽然又查起了慈石,還說來春街因此死了個木匠。老爺,小的對天發誓,那木匠絕對不是我殺的,我沒有殺他,我沒有理由,也萬萬不敢哪。他、他怎麼就死了我不知道,但他院子裡挖出來的那塊慈石就是我丟的。」

  李意闌聽到這裡,大概能猜出事情的經過。

  這小生意人怕是從進入扶江都作院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落入了一個早有預謀的陷阱之中。

  都作院那名營官,更準確的應該是他背後的人,捏準了小老百姓的特性,賭這石匠坊的管事貪財又怕事,藉著他的石頭車隊將慈石悄無聲息地送進饒臨,再讓一路盯梢的刺客偷走慈石。

  只要這坊主不說真話,那麼木匠家慈石的來源就永遠是一團迷霧。再退一步講,就算他說了實話用處也不大,因為他也不知道是誰偷的。

  可惜那些人算來算去算不過老天,料不到做了虧心事的人有多坐立不安,也猜不到查案的隊伍裡會多出一個來給他治病的和尚,李意闌莫名有些得意地想道。

  在此期間,堂下的坊主還在坦白,他說:「自從那天官爺們來過之後,我就再也沒睡過一個好覺,每天都在後悔,為何要貪那不屬於自己的銀子,又該怎麼把這慈石銷毀,最後才想出了這麼一個法子。」

  江秋萍看他的神態和表述不像有假,但他還有疑問:「我再問你,你說你打造假山的時候,刻意支開了夥計,獨自一人匠造,這是為了避人耳目,不讓其他人知道你院中藏著從都作院運來的慈石,是不是?」

  坊主:「回大人,是的。」

  江秋萍:「那碾碎慈石的時候,你怎麼又叫上夥計一起了?這樣不就暴露了嗎?」

  坊主用手背揩了揩險些淌進眼睛裡的冷汗,竟然還有後招,他道:「那不至於,大人有所不知,我們匠坊到處採用石頭,有時本來就需要用到慈石。」

  「只要沒了那些品質太過優等的,坊裡有慈石其實並不奇怪。那塊最大最好的丟了,品相稍好一些的我自己挑出去處理了,只有那些劣等的石頭才交給夥計們錘碾。」

  「近兩年我確實沒有採辦慈石,但這些事夥計們是不知道的,因為鋪子裡管事的就我一個,所以我以為叫他們幫忙出不了什麼問題,而且這樣也會快上許多,免得我還要多受那煎熬。只是我……我沒想到官差老爺會忽然大駕光臨,小人有罪。」

  江秋萍聽得眉鋒微蹙,他以前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對這些沒讀過什麼聖賢書的市井小民確實是有些輕蔑的,他自視清高文雅,覺得別人愚昧粗鄙。直到查到這個白骨案,真正接觸了這些形形色色的人,他才知道每個人都不可小覷,自有他的奸猾和聰明之處。

  審到這一層他暫時沒有問題了,江秋萍冷冷地說了一句「你是有罪」,又向他落實了贓銀的去處,因為銀子上或許有些來歷和痕跡。

  師爺在堂事的位置上奮筆疾書,江秋萍也不等他,看向李意闌那邊說:「大人,你看,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江秋萍問得已經很全面了,李意闌剛想搖頭,可瞬間腦中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於是他止住頸部的動作,看向那坊主問道:「你與那名營官是怎麼認識的?他是哪來那麼大的手腳與善心,能為了都作院來年的例份,一口氣掏出一千兩銀子來送給你的?」

  「想想我這個三品官,整年的俸銀、俸米、養廉銀通通加起來也才不到八百兩銀子,我要是想送誰個一千兩,得緊巴巴攢上三五年。你這位連從七品都夠不上的朋友,是家道本就殷實?還是因為都作院是個肥差,肥到他區區一個小差使,都有了一擲千金的底氣啊?」

  坊主也知道數目巨大,向他磕了個頭,磕磕巴巴地答道:「回大人的話,他是小人婆娘的一個遠親,小人托他這層關係,運貨過扶江城門的時候能少給些孝敬。」

  「他家中並不富庶,只在扶江有一處房屋和一間鋪子,月餘得利也不過才六七兩銀子,所以這一千兩絕不可能是他自己的。當初他許我數目的時候我也被嚇到了,問他哪裡來的這麼多銀子,他卻神神秘秘地將手指頭朝天上一指,只說不可說,要我悶頭髮財,多的別問。」

  然後他看在銀子的份上,果然就低頭閉嘴了。

  天上應該是上頭的意思,照這言下之意,那營官該是受了上頭的指使,不然他平白不會有那麼多的錢財,派人走一趟扶江勢在必行,幸好目標就在鄰城,用最快的馬今天就能走個來回,不至於耽擱不起。

  這事退堂之後他會立即安排下去,連同息心觀的信使一起,李意闌又想了想,確定腦子裡確實空了,這才小聲去問旁邊的人:「你們還有疑問嗎?」

  其他人挨個搖了頭,只有知辛左右看了看,似乎有一點猶豫。

  李意闌將他放在心上,對於他的脾氣不敢說完全摸清了,但遇到什麼事會有什麼反應卻基本有數,所以這點異狀沒能逃過李意闌的眼睛,他笑了笑低聲道:「怎麼了?有話就說,我等著聽呢。」

  知辛還真是不好叫他等,只好開口說:「我去過這位施主的那間院子,他所說那個假山的位置,處在堆滿石塊的後院中央,那些石塊個頭碩大,當中許多都要比那個假山要高,不走到院子的中間去,是看不到那座假山的。」

  「所以我在想,那個偷慈石的人,是怎麼在只有坊主知道哪一塊裡面藏有慈石,又沒有逐塊打開的情況下,知道自己要找的是哪一塊石頭的?」

  李意闌眼睛一亮,心有靈犀道:「因為,他一直藏身在石坊裡面。」

  藏在屋頂和石塊堆裡也是藏,但是根據石坊那種四邊高、中間低的地勢來看,監視者要是想找到適合的哨崗,他就必須清楚院子裡的佈局。可那後院亂得跟迷宮一樣,要想達到摸索的目的,最容易也最穩妥的辦法就是混進石坊裡充當夥計。

  所以知辛的意思是,這個坊主很有可能和小偷直接打過照面,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根據這個提示,李意闌立刻轉向石坊的管事說:「你的工坊裡,最近兩三個月以來,有新招或者忽然辭工的夥計嗎?」

  坊主聞言眼仁略微朝上翻去,眼神放空了一小會兒,接著露出了一副篤定的表情:「有的,有個夥計,我記得是……十月上旬來的,幹活又快又老實,要的工錢也低,就是吃的多一些,我和我媳婦都挺待見他。」

  十月上旬人出現,下旬慈石丟了,這時間吻合得上,李意闌追問道:「那他人呢?現在可在坊裡?」

  「不在,」坊主搖著頭說,「他幹了不到一個月就辭工了,說是他弟弟的病快要不行了,離不了他,我一想人命關天,就結了工錢讓他走了。」

  不到一個月也就是十一月下旬,正是寒衣案發生的期間,李意闌越發覺得這人不是個普通的工匠,他說:「他叫什麼?住在哪裡?身上有什麼特徵嗎?」

  坊主:「他說他叫袁寧,我們都管他叫阿寧,他家住在城北的破帽兒街,嘶特徵的話……他左邊眉毛上不到半寸的位置有三顆痣,不大,但是平著排成了一條線。」

  李意闌聽完他的描述,腦子裡第一時間就冒來了一個人,就是不久之前他們抓住的那個假伙夫,撕下偽裝的面具之後,李意闌記得他眉毛上好像是有痣的。

  如今那人就在牢裡,李意闌指揮堂中的兩個皂役去將假伙夫提了出來。

  兩盞茶的功夫過後,皂役用架的方式押來他想要的人,假伙夫渾身血肉模糊,意識還在陷在昏迷之中,皂役粗魯地將他丟在地上,之後回到隊伍裡,從同伴手中接過了自己的殺威棒。

  假伙夫整個人撲在地上,臉面朝地看不清晰,李意闌對坊主說:「你看看他的臉,是不是你家個夥計阿寧?」

  坊主瑟縮地應了一聲,跪著挪到假伙夫身上,手伸伸縮縮了好幾遍,才哆嗦著按在假伙夫的側腦上,手指發力將人的臉給扳得露了出來。

  下一刻堂中同時響起了兩聲驚呼,一聲發自於石坊的坊主,另外一聲出自於史炎。

  史炎猛地朝昏迷的假伙夫踏進了數步,臉上的情緒是震驚混雜著憤怒,天可憐見,他這一生中最痛不欲生的牢獄之災,都是因為此人而起。

  李意闌見他盯人的目光兇惡,像是撞見了仇恨的人,不由出聲詢問道:「史炎?你認識他嗎?」

  「認識,」史炎鼻息沉重,眼眶發紅地說,「大人可還記得,我在獄中跟你說過,我至寧縣的石匠坊中藏身的時候,有個花了二兩銀子,讓我打一塊石碑送上門的主顧,就是他。」

  李意闌忽然就有種在迷宮中行走良久,卻忽然又回到了原地的錯覺。

  不過他並不算完全一無所獲,起碼他現在知道了,這個假伙夫在那一夥刺客中有些特殊,騙史炎、盜慈石、殺木匠,件件樁樁都是他,付出得真不是一般的多。

  這人或許是個小頭領級別的人物,李意闌心想姓袁,袁寧,是真名還是假名?和袁祁蓮有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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