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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樂》第74章
☆、第73章 同行

  不到一刻鐘,李意闌就明白了劉芸草口中的「不見得」是謂何意。

  欽差一行六人,個個風塵僕僕,看身形和氣勢明顯是武將,說話也直來直去,一會面就亮出御令宣佈了口令,讓李意闌連夜整理好卷宗和證據,隨他們回京去徹查第六樁案子。

  這話一出,眾人立即心思起伏。

  李意闌是既驚訝又覺得在意料之中,頓了頓好奇地說:「能否請諸位欽差略微告知這第六樁案子的情況?」

  知辛的第一反應是怎麼還有串聯的冤獄,寄聲怵得則是那個充滿奔波意味的「連夜」。江秋萍和吳金面面相覷,各自在對方臉上看見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為首那名男子年約四十,最為老練和面無表情,一看就是這列隊伍的首領,聽見問話頷首致了下意,冷酷而又不失禮節地答道:「提刑官問話,自然是有問必答,不過我等只是負責傳令的武侯,對案情並不瞭解,只知大概而不知詳細,這點還請大人體諒。」

  「還有,聖上下令讓大人和錢大人在十天之內破解此案,千里迢迢路上已經耗去了一個晝夜,不是卑職催得緊,而是怕大人耽擱不起,大人不如早些去安排,問題我們可以路上再說,快馬已經侯在府外了。」

  李意闌怔了下,下意識地一句「哪個錢大人?」湧到嘴邊,又識趣地嚥了回去。

  原本十天之後正好是一月之期的尾聲,饒臨這邊進度也還算可喜,本來是有望如期偵破的,但這半路忽然殺出第六樁案子不說,還要維持原定的期限,對他們來說就捉襟見肘了,而且禍不單行,李意闌的身體又差到了極點。

  知辛一聽就變了臉色,下意識就像反駁這樣不行,可正主都沒說話他沒法替人表態,只好將佛珠的部分抖進手裡拽著,拿大拇指摩挲著去看李意闌。

  李意闌的臉色看起來有點難,他的狀況他最清楚,估計是扛不住長途奔波,可欽差領著上命,又和他素無交情,比起他是咳嗽還是吐血來,不用想都是自己的任務重要。

  加上他生性又有些好強,根本不願意在明知對方無意相助的情況下還去求人,李意闌清楚示弱的結果只會徒增彼此的不快,還不如痛快一點,讓別人能因為順利而高看自己兩眼。

  他懶得拿病徒勞說事,剛要昧著良心去寒暄一句「多謝關照」,卻不料寄聲很有情緒,忽然大聲嚷嚷了起來。

  寄聲憤怒而不可置信地叫道:「十天?還要現在就走?各位大老爺,你們怕不是嫌我六……嫌我們大人命太長了吧?」

  「你們看不見嗎,他都病成這樣了?從黎昌出門的時候大夫就說……」他越說眼眶就越紅,神情之間不自覺摻入了委屈,將少年人的天真和心軟顯露無疑。

  「說沒幾天好活了,可你們還是非要讓他來當提刑官。當也就當了,什麼靜養什麼忌勞累一概沒享過,每天累得豬狗不如竟然還不算完,現在還要他冒著風寒去趕夜路?」

  「萬一路上有個好歹,那到了京城也沒法查案,你們也沒法交代啊,所以各位行行好,看路上能不能稍微緩緩?明天一早再走,還有,好歹也配個能擋風的馬車啊。」

  金吾衛只效忠於皇帝,在權力巔峰的附近也見慣了生死,個個對於寄聲的抱怨或是求情連眉毛都沒皺一下。

  那名首領根本沒將他看在眼裡,惜字如金地說:「不能,李大人,時間不等人,請立刻開始打點吧。」

  寄聲倒吸了一大口氣,看樣子像是要破口大罵,李意闌卻忽然伸到背後拍了拍跟班的後背,柔聲打斷了他的怒氣:「寄聲去收拾行,別說了,去吧。」

  說完他也不給寄聲反駁的機會,一邊對江秋萍使眼神,一邊緊鑼密鼓地佈置起來:「秋萍去整理卷宗,吳金去打包證物,道長手藝傍身,辛苦隨我先走一趟,你們去收拾吧,其他事宜我待會兒挨個去找你們細說,還有你,過來。」

  門口被點到名的衙役呆了一下,小跑著過來行了禮,立刻被派了個去成衣鋪請白大俠的差事。

  其他人都明白王命不可違,臉色差不多難看地下去忙了,寄聲不肯走,被江秋萍拽著吳金一起,左右開弓地硬架著走了,王敬元小跑著在旁邊給他宣揚皇威,讓他不要給李意闌添仇怨。

  欽差頭子眼睛不瞎,自然看得出李意闌身體抱恙,寄聲的婆媽讓他有些瞧不上,但他對李意闌印象倒是還不錯。

  於是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之後,他竟開口說了句有幾分人情意味的話:「那麼多案子要收撿,一時三刻想必也忙不完,趕夜路辛苦,大人身體不適,可以早做安排了稍微去補補覺。路上我等要是有能照拂的地方,自當和大人同樣爽快,吃皇糧、尊君命,得罪的地方只能請李大人多包涵了。」

  李意闌哪兒還睡得著啊,不過這可能已經是對方能釋出的最大善意了,他領了請,客套了幾句分內之事,接著打著安排的名義,將剛剛還沒轉完的目光落到了知辛身上。

  然後他就詞窮了。

  知辛就是為了替他續命,才專門從栴檀寺去而復返,如今他不得不上路去江陵,其他人都安排地有模有樣,唯獨不知道該將知辛怎麼辦。

  他心裡不想和知辛分開,但嘴上又說不出讓人同行的請求。

  李意闌心想等他走了,知辛在這衙門也待不下去,也許是回栴檀寺,也許是去四海尋機緣,總之就是別時容易見時難,此生還不知道有沒有再見的機會。

  那點唯恐後會無期的悵惘盈滿了肺腑,讓李意闌一時竟然不敢問知辛的打算。

  知辛一直安靜地站在旁邊,想說的話被寄聲說完,又被御使給否了,也就沒打算再去自降身價,只是揉著珠子在想此路不通,那還能有什麼其他的出路。

  只是形勢逼人又被動,在奉公守法的前提下,他也沒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可想。

  李意闌看他的時候,知辛還在發呆,腦子裡雜念紛紛,湊在一起讓他做取捨。

  李意闌盯了他片刻還不見他回眸來對,只好輕咳了一聲,尾音稍微上揚地招呼道:「知辛?」

  知辛受響動所激,動了下眼仁,眼中恢復清明地看過來說:「嗯?怎麼了。」

  當著六位目光如刀的鐵面欽差說公事之外的話總是不自在,李意闌乾脆拉起知辛,打著安排的名義溜出去找清淨的地方說話,路上還不忘逮了個衙役讓他去請謝大人過來招待。

  兩人披著夜色走到院子中央,遠離了燈火和那些欽差,李意闌的心思才慢慢靜下來,邊走邊說:「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我這一走,你就相當於白回來了一趟,實在是、抱歉得很。」

  那點停頓中他鬱悶地嘆了口氣,語氣中有一分只有自己才知道的遺憾和可惜。

  知辛還是那樣善解人意,語氣如水地笑道:「不算白來,還是有收穫的,起碼有幸見識到了白骨案的主謀。」

  李意闌好笑地說:「也就是你才會這麼想,什麼際遇都能往好處看。不過審問還沒完,證據也不全,是不是劉芸草還很難說。」

  知辛轉頭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眸子在燈火和天光下有點流光溢彩的感覺:「常常聽說有的犯人是屈打成招,怎麼到了你這裡,犯人主動承認,你還不願意相信了?」

  李意闌開玩笑說:「可能因為我也叫人打他了吧。」

  知辛本來想反駁,話到嘴邊忽然想起了劉芸草等人的慘狀,愣是沒好意思犯口戒,只好笑著打了個太極:「是打了,但在我心裡,你還是一個好官。」

  好官還是狗官這種頭銜李意闌倒是沒想去爭,他就是不願意抱怨也不想後退的那種人,而且心氣有些高,不樂於做得比別人差。

  不過知辛的任何誇獎在他這裡都能自發匯兌成好感,李意闌心裡暗自得意,嘴上卻也沒失去自知之明,反問道:「一個案子都還沒辦完的好官嗎?」

  知辛像是沒聽出這是調侃,一本正經地說:「對。」

  李意闌心說你這是愛屋及烏吧,就是嘴上沒敢說出口。

  兩人默默地往前面走了幾步,李意闌心頭再度愁雲籠罩,偏頭看向知辛,將剛剛被岔開的話題又引了回來:「我今夜一走,料想你不願意待在衙門裡,等我前腳一離開,後腳可能就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你了。」

  知辛向來是個隨緣的人,聞言看過來笑道:「你找我幹什麼?」

  李意闌被他泛光的眼睛一照,頓時有種妖精現形的悚然,他找知辛沒有別的事,唯一就是以慰相思。

  但這瘋言瘋語既不好對男人說,更不該對和尚說,李意闌哽了一下,只好昧著良心說:「找你……喝茶。」

  知辛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忽然笑出了聲:「這個還不簡單,你邀我同行不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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