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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樂》第83章
☆、第82章 烏鴉

  東六宮壁壘森嚴,中宮放眼望去大片都是空白,巍峨樓宇聳然孤立,並沒有民間傳的那麼富麗堂皇。

  李意闌跟著宮人在中軸線上行走,即使不抬眼也知道正有上百雙眼睛從不同的方位盯著自己。

  偌大的宮門中除了巡邏的腳步外再無聲響,有時遇到忙碌的太監擦肩而過,基本都低著頭,像是一個個沒有好奇心的木偶。

  李意闌本能的不喜歡這裡,便也不再到處窺看,眼觀鼻、鼻觀心地看著領路太監的後背,一路疾走拐進了中軸上的一道側門。

  門匾上掛的是三寶堂,京中的大官都知道這是皇上平時最常待的書房。

  李意闌跟著太監又進了兩道內門,在一聲高亢而綿柔通報之後,見到了屢次以無上皇權逼迫他以身犯險的安定皇帝。

  在他進門的瞬間,坐在明黃錦緞長生塌上的華服男人同時抬頭,露出了一張英俊卻顯得頗為深沉的面孔。

  高賡今年三十有三,繼承了宮牆內的好儀容,生得異常高大俊美,就是左邊的顴骨上有道寸長的疤痕,微妙地打破了那種養尊處優的氣場,為他平添了幾分殺伐氣。

  總體來說,這是一位看起來頗具帝王氣象的君主,模樣和他頒布的那些蠻不講理、強人所難的限期聖旨並不相符。

  這也並不是李意闌第一次面聖,雖然上次見面的時候他事先不知情。

  安定三年李遺抱恙回鄉修養,這位皇上正好在民間微服私訪,接到消息後上門探望過一次。

  那時李意闌還在息心觀裡學藝,接到傳書趕回家去,碰巧就和他撞上了。

  李意闌看得出這人的氣象不簡單,但也沒想到這就是坐擁九州的瑞朝帝王,後來高賡離開的時候,李遺讓李意闌替自己送一送這位貴客。

  高賡就在從院子到府外的路上問他,意氣風發的年紀為什麼不去朝裡為官、報效家國。

  李意闌說自己是山間莽夫的命,不喜歡被規矩和人約束。

  高賡當時笑了笑,讓他不用這麼早下結論,說是天下太大,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李意闌當耳旁風聽過就忘了,過了兩年才聽李遺說漏了他的身份。誰知道多年以後,事實證明這位新皇堪稱料事如神。

  兩個地位不同、所求亦不同的人隔著歲月再次對望,各自心頭都迸生出了一些悵然若失,因為那個將他們牽在一起的故人早已屍寒骨冷。

  李意闌依照規矩行了參拜禮,安定帝讓他起來回話,一邊揮手讓總管搬了個凳子過來,開始關心起李意闌的病情來。

  欽差和自己同時進門,這位皇上就已經知道李意闌凌晨時分在懸河道上發過病,這種未卜先知似的掌控力讓李意闌覺得可敬又可怕。

  他落了座,規矩而謙卑地說了些並無大礙、死而後已的場面話。

  高賡瞇著眼睛看他表忠心,有一瞬間忽然想起了他在黎昌老家立志當莽夫的堅定和不羈,但隨即又彷彿在他蒼白如紙的病態裡看到了李遺的殘影,這種錯覺令高賡心下忽然一痛。

  自古賢臣難覓,李遺除了有才能,和他還是一條心,因此這人的驟然長辭成了高賡生平的一樁憾事。

  說實話,他當初在一眾名單裡勾了李意闌的名字,一來是懷念李遺的風采,二來就是因為武侯說這李家的次子沒多久好活,就是葬在這案子上,也不算喪失國家的棟樑。

  可這一刻李意闌病重地來到眼皮子底下,高賡才陡然發現自己好像太無情了。

  不過自己一直都是這樣,用捨棄的這些來換取更有價值的那些,然後重複這種令人心寒的更迭,高賡自嘲地心想,反正他虧欠的也不止這一個臣子的兄弟。

  於是李意闌落座之後,就聽這皇帝公事公辦地指著自己身旁那位留著髭鬚的朝服中年人說:「意闌,這是你前一任的前輩,錢理錢大人,你二人共查一案,到現在還不認識吧?」

  「聖上明鑒,微臣確實是第一次見到錢大人,」李意闌說著又站起來,偏轉身體朝錢理鞠了一躬,和對方互道了姓名和久仰久仰。

  接著兩人當著高賡的面,陳述了一下自己這邊的大致進展,在聽聞饒臨已經有人認罪的時候,皇上和錢理都十分驚訝,異口同聲地問犯人是誰。

  李意闌據實以告道:「他說他叫劉芸草。」

  此人的名字最近常常在耳邊出沒,劉芸草確實有作案動機,錢理暗自頷首,覺得這發展尚在情理之中。

  反倒是置身案外的皇上凝了凝眉,意味不明地呢喃了一句「是他啊」。

  李意闌眼神一動,依稀從對方的語氣裡聽出了一點知曉內情的感覺,不過他看了一眼錢理和殿中的宮人,沒有當眾發問。

  之後皇上又問了作案的手法和同夥,李意闌覺得沒有必要每宗都說一遍,便提出建議只詳說最近的寒衣案,其他幾樁稍後以卷宗的形式遞上來以供審閱。

  劉芸草那種自生自滅的作案手法令高賡感興趣,讓錢理嘖嘖稱奇,後者更是不斷誇他後生可畏。

  李意闌謙虛地笑著說完悟空石之後自發打住,誰曾想皇上還沒聽盡興,睜著一雙細長幽深的眸子向他打聽第六樁案子。

  事關他名義上的母親,李意闌本來還有點不好開口,但一看皇上那副趣味遠大過惱怒的表情,只好將頭一埋,眼不見為淨開始竹筒頭倒豆子。

  他說:「微臣方才進京,還不曾見過涉案的如意桶,不過聽嫌犯交代,主要手法還是靠石像生驅動白骨。白骨事先藏在桶中的香火下面,由內應王詰負責藏和運送。」

  「至於能彈射出『冤』字的彈丸,這次根據藏匿需要,將外皮從核桃換成蓬砂、硝、炭末、黏土和油捏成的帶腔薄塊。這樣等……」

  李意闌哽了一下,聰明地換了個說辭:「等事主無論是解了大溲還是小溲,蓬砂只要沾上一點水,就會一邊消失一邊發熱,慢慢點燃硝、炭末和油。」

  「然後外殼一旦燒到難以維持原形,機簧就會彈出銅花鐵屑,平地生出一個綠色的『冤』字來。」

  「而掉落在桶裡的外殼燒完之後,蓬砂、硝和油會消失,炭灰和黏土則落進香灰之中混為一體,即使知道也找不到痕跡。」

  高賡這次好一會兒沒說話,心裡揣度著只有他知道的心事。

  他心想袁祁蓮還在世的時候,這個劉芸草在軍器監的表現只能算不功不過,誰想得到報起仇來竟然不斷展露仙才鬼才,由此可見仇恨遠要比恩義更有力量。

  如果有機會的話,高賡還是想見劉芸草一面。

  不過這念頭還沒交代出口,服侍他的大太監就上來低語稟報,說是工部、兵部尚書在外頭等候見駕,高賡立刻重新陷入了政務的漩渦,沒工夫搭理李意闌兩人了,揮手讓他們告退。

  不過在李意闌臨走前,高賡又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李遺,忙裡偷閒地補了一句:「對了,意闌身體抱恙,錢愛卿就多費些心,主審官你來當。傳朕口諭,在證據確鑿的前提下,可以直接破三公九卿的家門抓人。」

  李意闌聞言立刻和錢理隱蔽地對視了一眼,心中都明白這道命令完全是針對首輔府上的黃主薄而下。

  在他倆眼神交會的同時,高賡的吩咐還在繼續,他說:「洪振。」

  與李意闌一道進來的那名欽差首領立刻抱起拳頭喊道:「卑職在。」

  高賡不急不緩地說:「你現在就派人去把監欄院圍了,找到那個化名王詰的太監,提活口來見。再給錢卿撥一隊人馬憑他調遣。」

  「至於意闌,千里趕赴而來,和錢卿互告案情之後,先去行館小做休整,稍後朕會再召見你們,下去吧。」

  洪振喝了一聲「是」,站起來火速離開了。

  李意闌和錢理跟在洪振身後告退離開,沿著寬闊的宮道邊走邊談論。

  同一個案子將他們在未見其人時就綁在了一起,兩人也無所謂生分,錢理問了李意闌的表字,直接喊他行久,李意闌則稱他為錢老,兩人互相擯棄了無用的客套和吹捧,抓緊時間交換起了各自所掌握的全部細節。

  其中多半都是錢理在問,而李意闌在回答。

  在聽了仙居殿案的作案手法之後,錢理沉吟道:「案發之後,金吾衛立刻封鎖了太后的起居殿。假設殿中沒有內應的話,那麼你說的那個石像生應該還留在如意桶裡,我這就叫人回去找一遍。」

  「此外,仙居殿的門板一早也被當做證物被抬進了大理寺,上頭有沒有鹼水之類的東西,我也會找人驗一遍。」

  「太后碰過的那塊會跳的熟肉不好存放,我們也擱在冰窖裡鎮著,回頭我也看看,上面能不能找到什麼……」

  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覺得那些案犯真是會自己給出難題:「……壁虎尾巴和浮萍草的粉末。」

  而且他實在是很懷疑,這兩樣八竿子打不著的死物和在一起,撒上一點就能讓煮熟的肉跳起來?

  錢理摸著鬍子心想,這些事情聽起來真是一件比一件荒謬,但更加天方夜譚的是每一件別人都做到了。

  這老前輩吃的是不懂那些幻術和戲法的虧,但是在辦案上條理比李意闌清楚,李意闌樂得讓對方鋪成安排,一路只管恭敬地點頭如蒜。

  然後兩人在前面走,不多時身後追上來一個年紀不算小的陌生太監,自稱是皇上特意指派來,帶李意闌到行館落腳的管事。

  錢理一聽這話,立刻從中感受到了皇上對李遺這位胞弟的額外關照。

  加上李意闌的氣色實在是差到了極致,錢理便匆匆說了下自己上午他會去清涼寺搜查,以及捉拿弩坊署鄭姓監作的計劃,讓李意闌休息好了,再去大理寺找自己,然後善意地告辭了。

  李意闌一來實在是累得慌,二來是同樣奔波的知辛和王敬元還沒有去處,他心裡總是記掛。

  事實證明他猜得一點沒錯,知辛和王敬元兩個外鄉人來到巍峨皇城,根本就沒人搭理他們。

  雲霓袈裟固然有名,但對於不信佛的人來說就是一件沒法穿、不實用的衣裳,因此知辛和王敬元無人問津地站在他們下馬的地方,只是為了方便他人同行,朝牆角那邊靠了一些。

  王敬元累了個半死,毫無儀態地蹲在牆角打瞌睡,背上蓋著李意闌在路上給知辛擋風用的那件厚披風。

  知辛則披著自己那件白底袈裟,雙手合十,在朱色的宮牆映照下靜成了李意闌眼中的一幅畫。

  他在看午門樓頂上,那些一年四季都盤旋不去的烏鴉。

  世人都當這鳥不詳,可在所有飛禽走獸之中知辛最喜歡的就是烏鴉,因為烏鴉會反哺,是一種生死不忘本、情多而專的活物。

  慈烏失其母,啞啞吐哀音,晝夜不飛去,經年守故林。

  知辛每次看見這種被人視若災厄的鳥,就會忍不住多看幾眼。

  他這幾眼看得有些過於專注,以至於李意闌都走到跟前來了他還沒回過神來,目光癡癡的,臉上依稀有種莫名的哀意。

  李意闌等了一小會兒也不見他回魂,只好假咳了一聲鬧出點動靜,接著才說:「久等了,魂不附體的,是不是累了?」

  知辛眼睫細微地顫了一下,側過頭來的瞬間眼底才聚上神采,然後有了那點漆黑到透亮的靈光,他身上萎靡這才不見了。

  他對李意闌笑了笑,因為身體上的疲憊難以掩蓋,也就沒有撒謊逞強,嗓音有些嘶啞地說:「有一點,不過沒有道長累,他剛剛站著睡著了。」

  李意闌看了儼然已經與周公難分彼此的王敬元,心裡雖然也愧疚,但是不心疼。

  他十分親疏有別地收回視線,打著試探冷熱的磊落大旗握住了知辛的左手,一邊像是正骨的大夫一樣順著對方的手指一截一截地往下捂,一邊看也不看地將餘下那隻手準確地拍在了王敬元的肩膀上。

  緊接著他一手拉、一手提地說:「走了,去找地方睡覺。」

作者有話要說:

  慈烏失其母,啞啞吐哀音,晝夜不飛去,經年守故林。——《慈烏夜啼》白居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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