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番外八
次日一大早, 顧北按時起床,到餐廳時, 發現許景嚴也在,依舊一身筆挺的軍裝。
顧北見狀愣了愣,下意識問:「又要走嗎?」
許景嚴看他一眼:「嗯。」
一來一回,均平淡無比。
「哦……」顧北找不出能接什麼話,恰好老管家將他的那份早餐從廚房內端出,於是坐下開吃。
–––儘管他和許景嚴都不介意,老管家也依舊保持著自己身為管家的原則, 從不和他們二位一桌用餐。這會兒將顧北的早飯也送上之後, 便回到廚房裡動手處理午飯需要的食材。
於是餐廳里就只剩下顧北和許景嚴。
碗筷碰撞聲, 和不遠處廚房內管家處理食材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顧北緩慢地將粥吞下,目光時不時悄悄掃向桌邊的許景嚴。
伴隨著時間的增長,他身上獨屬的那份氣場變得愈發濃郁。眉眼利落,氣息散漫,聲音低沈, 很多時候顧北是十分理解為什麼那麼多人想給許景嚴說上一份好事的, 這樣一個人這麼單著……確實怪可惜。就連生活在一塊這麼長時間的顧北,都時常會被對方的舉止和模樣吸引從而忍不住多看上好幾眼, 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他還記得,學校論壇評風雲榜把他評上去時,有不少匿名評論說覺得他身上荷爾蒙爆棚,時不時神遊天外的樣子神秘兮兮的, 特別像偶像劇中的那種學長型男主,讓人心臟狂跳。
顧北當時看了就覺得,他都算心臟狂跳,那許景嚴大概能直接把心臟給炸了。
回到當下,率先結束用餐的許景嚴支出光腦開始看報告,就在顧北一邊偷偷看他,一邊理所當然地以為他會一直這麼看下去時,許景嚴卻突然站了起來。
顧北連忙將目光收回。
因為座位的緣故,許景嚴要離開餐桌的話必須從顧北這邊經過,感覺到對方的氣息靠近,顧北沒來由地緊張了一下,可以說是非常心虛了。
然後就聽見許景嚴的腳步在他身邊停住,伸出手來,在他碗邊的桌面上輕扣,說:「好好吃飯。」
那聲音從頭頂落下,像是將他剛剛的想法和動作一一洞穿了般,讓顧北不自覺縮了縮脖子。
半晌才道:「哦……」
再回頭時許景嚴已經朝房間走了。
那一身線條流暢的軍裝貼在他身上格外好看,顧北一邊悄咪咪地看,一邊咬了口粥。
聽人說,三四歲時他和許景嚴的關係特別親密,總愛粘在後者屁股後面哥哥長哥哥短的。但那麼久遠的事情他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只記得後來年紀再大一些時,許景嚴時不時會來家裡小住上一陣。
大多三五天,最長也不過一周的那種。
而在這些記憶里,顧北也還是天然地親近他,喜歡他的,甚至因為許景嚴半開玩笑的一句「你怎麼越來越胖了」,在年幼時就奮發圖強地減肥。
只是這種親近,多是許景嚴後來越來越強烈的人格魅力造成的吸引,和親密無間有所差別,且隨著年齡的增長及周圍事情的變換,他們之間距離親密無間也變得越來越遠。
這種關係,真要形容起來恐怕會讓不少人覺得奇怪。
他們可以說是世上留存下來的,對彼此經歷最為瞭解的人了,可即便如此,兩個人之間也像是存在著長長的溝壑。
這種溝壑並非過不去,顧北能感覺到,以他們對彼此的重要性,只要一方稍微前進一些,另外一方都會持或縱容或順從的態度,可偏偏他們誰也沒有前進過,都默契地保持在一條線內,即近又遠地生活著。
也許是性格和心境使然,也或許是其他什麼東西在作祟。
總之,像小時候那樣毫無芥蒂地能說出想和哥哥玩,像十二三歲時因為疼痛而想也不想地哭著往許景嚴懷裡鑽的日子在無形之中已經變得越來越遠。
現在的顧北有時在面對許景嚴的淡然和冷漠時,甚至會隱隱懷疑他的存在有沒有可能逐漸變成了對方的一種負擔。
用完餐後,顧北將碗筷送到廚房,陪管家先生說了會話,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往床上一癱。
那件事發生之後,他被接到首都。那段時光在他的人生中可以說是最為混亂的光景了,兩道打擊接連落下,把他砸得昏天暗地,身心俱疲。
那時的許景嚴也忙,忙到每天好像有做不完的公文,但即便如此,對方也從沒有在顧北身上怠慢過,連軸轉到幾天幾夜不休不眠都是常事。
後來顧北稍微清醒一些之後,偶然間目睹過幾次許景嚴在他面前輕輕揉捏著鼻梁中央,流露出疲憊的神態,甚至目光落在顧北身上時,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和暴戾。
也說不上是因為不忍對方兩端忙碌,還是因為到底不是父母,沒辦法心安理得地給對方增加怎麼大的包袱,怕最後一根支柱也離開之類的原因,總之就是從那時開始,顧北變得越發乖巧,藥難喝也喝,治療疼也咬牙做,許景嚴說什麼都乖乖聽話。
以那時顧北承受的打擊,他越乖,就越是將一些不好的東西往自己心裡憋,從根本上來說也就越是在推開二者之間的關係。
但他沒辦法,他打不開自己的心結。
許景嚴不擅表達,顧北拒絕表達。
到現在,許景嚴的事業變得越來越忙,最近還有登上軍隊最高位的趨勢,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也就跟著越發冷清下來。
一個忙著軍務,一個乖乖治療完成前者布下的訓練。
許景嚴偶然的關心,得到的都是禮貌性的回復,顧北偶爾對他行程的好奇,基本什麼信息也獲得不了。
他們就這樣,即近又遠地生活著。
·
這種寡淡的關係,真正意義開始轉彎,是高一開學後的事情。
那天大雨,顧北回家時正好撞見許景嚴離開,他進出向來有車接送,這不稀奇,稀奇的是,那天顧北在車里看見了個女人。
一身漂亮的暗色裙裝和得體的舉止以及極為強悍的氣場,看著比電視中走紅毯的女星還要艷麗高貴上好幾分,精緻到像畫里走出來的一般好看。
對方就坐在許景嚴的身側,在許景嚴坐上車後,微微側身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
兩人身上的衣服都偏暗,甚至有些相得益彰。畫面如果在那一刻定格的話,一定能得到一張讓人極為欣賞的照片。
本來就因為大雨而感到不適的顧北在那會兒突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排斥感。
在他按下這份感覺轉身準備上樓的一瞬間,車里的許景嚴突然感覺到什麼,抬起頭來。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懸浮車向前開動,顧北則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到家後,老管家一見他的神色就慌了,趕忙放熱水,並送上早就因為大雨而準備好的藥和湯。
用完一切的顧北疲憊地癱在床上,在老管家的千叮嚀萬囑咐下將被子裹得緊緊的,頭都埋了進去,然後不斷回憶起剛剛在樓下的場景。
為什麼會排斥呢?
那個女人艷麗又漂亮,靠近時的距離和舉止合理而得體,不趨附不諂媚,矜貴又自信,再看那長相,無論從任何角度上來說,都是登對的。
可他就是排斥。
說不上是沒法接受許景嚴身邊多出那樣一個人,還是有點害怕在他依舊有點封閉的階段,連最後一根可以靠著的柱子都被別人捲走,徹徹底底留他一人。
十點時大門還沒有被人打開,顧北猜許景嚴今晚應該是又不會回了。
頭腦越來越昏沈,到最後迷迷糊糊昏睡過去,做了大半夜的噩夢。
噩夢也是那次事件之後顧北的老夥計了,纏他一夜,讓他克制不住在夢中被驚醒,滿頭汗地睜開雙眼,就見床邊做了個人。
那人眸光深沈,眉頭緊蹙,就這麼淡淡看著突然驚醒的顧北。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顧北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聲音有些啞道:「……你回來了?」
許景嚴嗯了一聲。
顧北有些發愣,年紀大了之後,許景嚴就很少再進他房間了,這會兒突然出現,讓顧北有些懵。
正想著是不是該問問出了什麼事時,那頭的許景嚴就突然伸出手,按在他的額頭上。
頭被按進柔軟的枕頭間,許景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發燒了。」
那手的溫度熾熱,讓顧北的心臟莫名跳動起來,他隔了會才說:「啊。」
老管家適時推門而入,手裡端著各式各樣的藥劑。
許景嚴往後坐了些,方便老管家給顧北餵藥。
那人的氣息突然後退,讓顧北放在被子里的手不自覺抓了抓。
一堆藥劑餵下,老管家輕聲陪顧北說了點話,然後便轉而退出去。
他退出去的瞬間,顧北就將視線落在了許景嚴身上,像是想知道他會不會也一起走一般。
萬幸的是,許景嚴沒走,還坐在床邊,甚至伸出手來替他攆了攆被角,讓他睡。
也是這時候,顧北才發現,對方身上穿著的還是一套軍裝,和下午在車上時穿得一模一樣。
顯然是剛回家,什麼也沒來得及做就往他房間里趕。
顧北內心微動,在被子里輕輕縮了縮,聽他的話,側過身,將身體蜷在一起,然後慢慢閉上了眼睛。
才剛閉上眼睛,剛剛做過的噩夢片段又通過回憶重新出現在腦海之中,顧北不安地動了動,然後在被窩里小聲地叫了句:「……哥。」
「嗯?」許景嚴應。
顧北將手從被子里伸出去,朝許景嚴的方向抓了抓。
那人夜視能力好,停頓片刻後,便略微遲疑地將手伸向顧北。
顧北一點不貪,只是輕輕虛握住了對方的拇指,像是就這樣借著對方的溫度和氣息,去捱過那惱人的夢境。
是後來,許景嚴看著被窩里縮成一團的顧北,忍不住將他的手逐漸慢慢地握在手心,給了他更多的力量。
讓顧北一覺睡到天明。
作者有話要說:北北,春心萌動。